韓樂,李科浪
(深圳大學,廣東 深圳)
教育信息化是近年來教育技術學研究的一個熱點,在中國知網,關于“教育信息化”的研究文獻有3 萬余篇,其中最近6 年產生的文獻以比以往20 年都要多,科學引文數據庫(Web of Science)90%以上教育信息化的研究成果是近13 年產生的。然而這些研究文獻中關于教育信息化政策的研究比較少,關于全局性政策演進的研究幾乎沒有。教育信息化既是一種目標,也是一種過程。在推動教育信息化的過程中教育政策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對教育政策的研究有利于我們加深對教育信息化的認識[1]。
我國的教育政策文本一般以公文的形式出現,包括法律條文、規劃綱要、條例、計劃、決定、通知等。2008 年5 月1 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施行后,各級國家機關逐步公布了相關業務的政策文件。教育部網站關于教育政策的法規文件最早可以追溯到1981 年,其中教育部政策法規司公布的歷年教育部工作要點最早可以追溯到1987年,教育部科學技術司公布的關于教育信息化的文件最早可以追溯到2002 年。網站同時公布有我國專門針對教育信息化工作制訂的專項政策法規,如《中小學計算機教育軟件規劃(1996-2000)》《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等[2]。
我們最終確定的教育政策研究文本由五部分組成:一是1987 年-2019 年(無1988 年和2008 年)教育部(包括國家教委)年度工作要點中關于教育信息化的表述摘錄;二是教育部2013-2019 年教育信息化工作要點;三是教育信息化專門的規劃文件;四是國家發布的其他關于教育信息化的文件;五是其他教育法規文件中關于教育信息化的表述摘錄。整個教育信息化政策研究文本(以下簡稱:政策文本)參閱國家正式文件19 個,非正式文件39 個,大約11.5 萬字。
“關鍵詞研究”是文學研究的一種方法,該研究方法通過關鍵詞提取與重建,標明其所代表的語義環境,以獲得對研究領域的新認識。如果將一個問題領域視作思想的星空,那么關鍵詞則是浩瀚宇宙中的一個個星球,星空看似雜亂,其實星球都在以相互吸引力和作用力沿著特定的軌道運行。某些巨大的星球能夠將一個個問題域的若干概念和命題統攝在自己周圍,構成了一個個星系。這些巨大星球,就是教育信息化問題域的關鍵詞,正是圍繞著這些關鍵詞,研究者才獲得了在該領域理論與實踐的話語構建。關鍵詞使理論具有了形體和坐標,使其免于泛化和空化。這就是關鍵詞研究最大的價值[3]。
我們先通過詞頻研究得出政策文本中的高頻詞。其次對這些高頻詞進行分析,結合這些詞語在政策文本中的語義場進行重新詮釋,獲得對教育信息化這一問題的新認識。
首先用ROST Content Mining 6.0 軟件統計政策文本中的高頻詞,通過人工干預去掉一些明顯與研究主題不符的詞語,最后得到了100 個高頻詞的詞譜。這些高頻詞只是星空,并不能反映星空的結構。教育政策文件的語言有其鮮明的特征。同時,詞頻高低并不能完全反映政策文件中的詞語的分量。
在詞頻研究基礎上,我們再回到政策文本,結合高頻詞在教育政策文件中的具體表述,經過回歸分析重新確定關鍵詞及其語義場。最終我們得出了教育信息化政策演進的六個關鍵詞。
“建設”二字在政策文本的詞頻分析中出現有554 次之多。從上世紀90 年代國家提出“抓好衛星電視接收和播放網點建設,到本世紀末,基本建成全國電教網絡”的設想,到近期的《教育信息化十年發展規劃(2011-2020 年)》提出數字化校園、移動互聯、大規模開放課程建設等等,“建設”二字是我國教育信息化進程中當之無愧的首要關鍵詞。幾乎每個教育政策文件中都大量出現“建設”一詞[4]。
“建設”所涵蓋的政策表述有:上世紀80 年代的電化教育設施建設、電教教材建設;上世紀90 年的教育電視臺建設、遠程教育基礎設施建設、現代遠程教育網絡建設;進入21 世紀以來的校園網建設工程、“校校通”工程建設、教育軟件資源建設、網絡教育資源建設、數字圖書館建設、農村中小學多媒體教室建設、網絡學院建設、第二代互聯網建設、網上開放實驗系統建設、教育信息化公共服務體系和應用支撐平臺建設、教育信息化國家標準體系建設、中小學現代遠程教育工程建設;2010 年以來進行的學校數字化服務體系建設、國家優質教育資源中心建設、視頻公開課建設、教育信息化基礎能力建設、國家教育管理信息系統與公共服務平臺建設、教育信息化專家咨詢機制建設、完善教育信息化標準體系建設、教育信息化督導機制建設、“三通兩平臺”建設,“慕課”建設、數字校園建設、網絡教學環境建設、網絡學習空間建設、數字教育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等等。
應該指出,“建設”這一關鍵詞所包含的政策內涵已經超越了詞義本身。它在教育信息化政策實施過程中傳遞的符號意義更為強烈,在政策文件中與之相關聯的詞語還有:發展、普及,提高,鼓勵,加快,推進,開發,實施、完成、落實、保障、覆蓋、統籌、推廣等等。
如果說“建設”這個動詞反映了教育信息化的決心和動作,那“計劃”反映的則是教育信息化政策中的具體作為和施政內容。政策文本顯示,我國教育信息化的政策過程往往伴隨各種各樣的“計劃”,如:教育信息化基礎能力建設計劃、寬帶中國計劃、“三通兩平臺”建設計劃、網絡教育名師培育支持計劃、校園好網民培養選樹計劃、信息技術與教育教學深度融合示范培育推廣計劃、教育大資源共享計劃、未來學校研究計劃、“互聯網+教育”行動計劃、中國數字教育2020”行動計劃。
與“計劃”涵義相似的關鍵詞還有行動、活動、工程、項目等。如:優質數字教育建設與共享行動、學校信息化建設與提升行動;“一師一優課,一課一名師”活動、全國中小學教師信息技術應用能力提升工程、教育云規模化應用示范”項目等等。
在教育信息化政策中,現代化通常指教育信息化的目標現代化在教育政策本文中的表述數量并不多(詞頻有49 次),然而“現代化”的政策意味卻非常強烈,是教育信息化過程中絕對不可忽視的一個關鍵詞。1985 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首次提出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此后,“現代化”一詞就經常出現在各種教育政策文件的顯著位置中,其語義內涵也非常明確,即“教育現代化發展目標”。常見的表述有“教育信息化是教育現代化的基礎”“發揮教育信息化對教育信息化的支撐和引領作用”“形成與教育現代化發展目標相適應的教育信息化體系”“以教育信息化支撐引領教育現代化”等等。
政策文本中“規劃”一詞的詞頻有94 次,雖然詞頻數量并不突出,但規劃在我國教育信息化政策推進中的分量是毋庸置疑的。1993 年,國家教委、國家民委聯合印發《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電化教育發展綱要(1992-2000)》是我國第一個關于教育信息化的規劃文件。
雖然上世紀80 年代計算機教育就引起國家領導人的關注,但直到1996 年《中小學計算機教育軟件規劃(1996-2000 年)》才制定。這反映了當時教育信息化政策的滯后性,該規劃也是國家把教育信息化從教育事業的戰術層面提升到戰略層面的標志。1996年12 月,國家教委頒布《中小學計算機教育五年發展綱要(1996-2000 年)》,詳細規定了到2000 年我國中小學計算機教育發展的目標、任務和方針,并對師資建設、教育軟件的研發管理、經費投入等重要問題做了明確要求。這是我國第一個全面的、成熟的教育信息化政策規劃。1996 到1997 年的大約一年時間,國家連續頒布了三部重量級的規劃文件。1996 年是我國教育信息化進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5]。
目前,我國教育信息化政策中重要的規劃有:2001 年4 月發布的《全國電化教育“九五”計劃》;2002 年9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五”發展規劃(綱要)》;2012 年3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年發展規劃(2011-2020 年)》;2016 年6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2018 年4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2.0 行動計劃》。
在教育信息化政策演進中,戰略指的是教育信息化事業的地位提高到了國家層次。對教育信息化認識是一個不斷加深的過程,2002 年9 月4 日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五”發展規劃(綱要)》中首次使用了“戰略機遇”“戰略目標”“戰略部署”“戰略任務”等表述,此后“戰略”一詞頻繁出現在各種教育信息化政策文件中。“戰略”一詞的頻繁使用反映了教育信息化的重要程度在不斷提升。
2012 年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年發展規劃(2011-2020 年)》是中國教育信息化第一個十年戰略規劃。文件14 次提到“戰略”一詞,第一部分“總體戰略”中對教育信息化的“現狀與挑戰”“指導思想和工作方針”“發展目標”做了詳盡闡述,明確提出“建立教育信息化技術支持和戰略研究體系”“建設教育信息化戰略研究機構”的計劃。這些表述表明教育信息化在教育事業中的戰略級別。
2016 年6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提出“到2020 年,基本建成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與國家教育現代化發展日標相適應的教育信息化體系;基本實現教育信息化對學生全面發展的促進作用、對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支撐作用和對數育創新發展、均衡發展、優質發展的提升作用;基本形成具有國際先進水平、信息技術與教育融合創新發展的中國特色教育信息化發展路子。”
2018 年4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2.0 行動計劃》提出“將教育信息化作為教育系統性變革的內生變量,支撐引領教育現代化發展,推動教育理念更新、模式變革、體系重構,使我國教育信息化發展水平走在世界前列,發揮全球引領作用,為國際教育信息化發展提供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與戰略密切相關的另一個關鍵詞是“法制化”。1995 年第八屆全國人大第三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首次以法律條文的形式規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發展衛星電視教育和其他現代化教學手段,有關行政部門應當優先安排,給予扶持”“國家鼓勵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推廣運用現代化教學手段”。從此,中國的教育信息化走上法制化的軌道。法制化是可持續化的保證,已經有不少學者在呼吁制定《中國教育信息化促進法》,可以預見,這是未來教育信息化政策演進的一個重要方向。
近年來,“融合”一詞在教育信息化政策文件中屢次出現。在政策文本中“融合”詞頻有82 次。國家的政策規劃中較早出現“融合”的是教育部2012年3 月發布的《教育信息化十年發展規劃(2011-2020年)》,文件提出,“教育信息化充分發揮現代信息技術優勢,注重信息技術與教育的全面深度融合,在促進教育公平和實現優質教育資源廣泛共享、提高教育質量和建設學習型社會、推動教育理念變革和培養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創新人才等方面具有獨特的重要作用,是實現我國教育現代化宏偉目標不可或缺的動力與支撐。”此后,“推進信息技術與教育教學深度融合”成為官方文件的標準措辭。歷年的教育信息化工作要點、《教育信息化十年發展規劃(2011-2020 年)》《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教育信息化2.0 行動計劃》中多有表述。2015 年教育部啟動實施了“信息技術與教育教學深度融合示范培育推廣計劃”,2018 年教育部工作要點中提到“實施信息技術與教育教學深度融合的變軌超車工程”。
“融合”二字的政策意義并非是“信息技術”與“教育”的簡單疊加,它反映的是教育信息化推進政策的巨大轉型。
與過去幾年教育信息化領域新技術日新月異、新理念層出不窮相比,今年的教育技術圈更像是一場“靜悄悄的革命”,這難得的靜謐恰恰代表教育信息化由粗放生長進入深耕細作的階段。比起用什么教育技術的問題,如何使用信息技術,如何促進信息技術與教育深度融合更值得深思,更需要時間用心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