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匡杰



4月1日下午,香港蘇富比2019年春拍“中國古代書畫專場”在香港舉槌。其中,張弼、李東陽等《守南安送行詩卷》以95萬港元起拍,經(jīng)過一番持久競價,以2300萬港元落槌,加傭金最終以2777.5萬港元成交,超拍前低估價23倍(拍前估價120萬至180萬港元),成為本次專場“黑馬”,同時也成為2019年香港春拍首輪中最貴的書法作品。
張弼與李東陽
張弼(1425—1487),字汝弼,號東海,晚稱東海翁。明松江府華亭縣(今上海松江)人。李東陽(1447—1516),字賓之,號西涯,謚文正,明朝中葉重臣,文學家,書法家,茶陵詩派的核心人物。湖廣長沙府茶陵州(今湖南茶陵)人,寄籍京師(今北京市)。
張弼因作《假髻篇》諷刺時貴,遭當權者忌恨,被排擠出京,任江西南安知府。此卷原是張弼前往南安致仕之時,當時的一些文人名士送行而做,后張弼題書于其間,除自作詩數(shù)首外,并補述書者及與其交往經(jīng)過,卷內(nèi)囊括明成化時期主流文人如李東陽、程敏政、張惟健、喬維翰、李杰、劉玙、王佑、姚綬等人之詩作及書法。
韓繩夫在跋中說明,“此卷為東海翁出守南安時同人送行詩序,當時名公如李賓之(李東陽)輩咸在其內(nèi),復得東海翁于紙空處補書自作詩數(shù)首,并敘述名人出處甚詳。”
張弼與李東陽關系密切,交往頗多。李東陽在《懷麓堂詩話》中點評了張弼的書法,還記載了兩人的趣事:“張東海汝弼草書名一世,詩亦清健有風致。如《下第》詩曰:‘西飛白日忙於我,南去青山冷笑人。《送羅應魁》曰:‘百年事業(yè)丹心苦,萬世綱常赤手扶。《假髻曲》等篇,皆為時所傳誦。嘗自評其書不如詩,詩不如文,又云‘大字勝小字。予戲之曰:‘英雄欺人每如此,不足信也。”我們還從李東陽口中,得知張弼其號東海來歷:“東海之濱有張汝弼先生者,嘗觀于海而有的焉,因以東海自號。”(語出李東陽《張東海集序》)
李東陽十分贊賞張弼的才學,也從不吝嗇對其的夸獎。《張東海集》附錄題識詩文李東陽序中寫道:“華亭張君汝弼博學之詩,有文章,尤雅于草書,乞其門者,踵接無虛日,卷軸填委,名遍天下,凡論今郎屬之有文學者,必曰張君、張君。”
張弼到南安之后,治績頗著。他捕滅山賊,重整客商貨物往來通道。荒年開倉救濟,疫病流行時,延請名醫(yī),為民治病。張鼐《先進舊聞》載:“東海張先生守南安時,各郡收兵議賞,武夫悍卒乃惟愿得侯墨妙,而過客往往以是罷誅求焉,歲以筆札佐郡費類此。”是言一些武夫悍卒寧肯不要錢,而情愿得到張弼的墨寶;甚至有些過往的客商遭遇強盜時,因為拿出張弼的墨跡送上,因而免遭誅殺、勒索。此是后話矣。
手卷流傳
《守南安送行詩卷》上鑒藏印甚多,歸納下來,有卞永譽、張珩、譚敬、韓繩夫等人的各類印章,從中也可窺見《守南安送行詩卷》的流傳歷史。
卞永譽(1645—1712),清代書畫鑒賞家。字令之,號仙客。卞永譽自幼愛好書畫,當時,孫承澤、梁清標、曹溶等鑒藏名家尚在,卞永譽經(jīng)常“具筆札,就其齋閣,伏聆緒論,目睹手寫,樂此不疲”。 卞永譽與同時代或較前的鑒藏家相比,家藏并不甚豐,他的書畫藏品后來有一部分到了安岐手中,收藏在北京故宮的(傳)董源《瀟湘圖》原由卞氏收藏,后轉(zhuǎn)到安岐手上。
韓繩夫(1916—?)一名熙,字價藩,亦作介藩,號致軒。抗戰(zhàn)期間避難至上海,遂與程十發(fā)多有往來。精鑒賞,收藏極豐。“韓熙寶藏”為其常用藏印。韓繩夫在題跋中寫道“丁丑春正月云間韓熙考藏”,又寫道“丁丑春日得于滬上因題”,可知考藏時間為1937年。韓繩夫?qū)Υ司碓u價很高,“東海在當時官聲清直,其草書名動中外,今斯卷諸美畢具,且尤與志乘攸關,殊為可寶”。
張珩(1915—1963),古書畫鑒定專家。字蔥玉,別署希逸,其祖父張均衡、伯父張乃熊,均為著名藏書家。1934—1946年間,張珩曾兩度被聘為故宮博物院鑒定委員。張珩在跋中寫道,“余得東海翁草書甚多,此其一也,卷中卞令之中丞印極精,而匯考不載,或晚歲所得不及入錄耳。”可見張珩購藏有多件張弼作品,而對于此件,他認為“是固可藏者”,并且重新裝裱了。
《守南安送行詩卷》還有譚敬的鑒藏印。譚敬(1911—1991),字和庵(龢盦),廣東開平人。 譚敬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收藏家,他畢業(yè)于上海復旦大學商科,曾經(jīng)到美國留學。譚敬出生于富豪家庭,喜歡收藏文物和書畫。
這幅作品同時有譚敬和張珩的鑒藏印,也折射出兩人的交集背景。譚敬與張珩都是在上海灘長大的富少,幼年時就彼此相識,及至成人,交往益深。張珩缺錢的時候,常常向譚敬借錢,譚敬自然非常樂意,但條件是要用張珩的收藏做抵押。當張珩還不出錢的時候,張珩收藏的那些藏品就只得歸譚敬。王季遷回憶說,“不幸的是他(張珩)有個壞的嗜好,他愛賭。他出名的一件事是一個晚上把上海聞名的大世界輸?shù)袅恕K牡禺a(chǎn)有些是輸?shù)袅耍行┦倾y行買賣不得意,他得賠錢。他聞名的書畫收藏也抵押給了譚敬。”譚敬與張珩的交情不淺,甚至到了可以“強奪去”的地步。《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中云:“譚敬為余童年友,長而好嗜相同,故交好不衰,而強奪去……”
張弼書法作品的市場表現(xiàn)
張弼被時人奉為張旭再世,李東陽不懷私見地稱張弼為“書雄”。 董其昌評張弼時說:“東海在當時以氣節(jié)重,其書學懷素,名動四夷。”所以張弼草書的價值著實不菲。而《守南安送行詩卷》不僅是2019年香港春拍首輪中最貴的書法作品,還是張弼目前成交價最高的作品。《守南安送行詩卷》遠超估價的成交價,第一,與張弼作品上拍數(shù)量少有一定關系,張弼并不惜墨,應有大量作品流傳才是,然而事實是他的作品存世并不多,市場上成交價百萬元以上的張旭作品也只有13件。第二,與手卷相關名人以及歷史意義有關,手卷上留下墨跡的多不是無名之輩,諸如李東陽,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死后贈太師,謚文正。又如程敏政,南京兵部尚書程信之子,10歲時以“神童”被薦入朝,歷官左諭德,直講東宮,學識淵博,為一時之冠。
2018年,張弼草書韓愈《進學解》 手卷以1552.5萬元成交,是張弼第二高價的作品。加上今年2777.5萬港元成交的《守南安送行詩卷》,張弼價格最高的作品皆出自近一年,特別是《守南安送行詩卷》以遠超起拍價的價格成交,一定程度上說明藏家對張弼的認可。如果近期再有張弼精品出現(xiàn),恐怕價格也不會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