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 朱建軍



[摘要]利用2018年山東省17地市的調查數據,實證分析了新一輪農地確權對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農地確權對農村家庭勞動力是否外出和外出就業比重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進一步分組回歸發現,農地確權對外出就業的影響在農地流轉市場發達的地區正向顯著,而在農地流轉市場不發達的地區不顯著。最后基于實證結論,從完善農地確權工作和促進農地流轉市場發展方面提出了政策建議。
[關鍵詞] ?農地確權;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
[中圖分類號]F301.2[文獻標識碼]A
1 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越來越多的農民選擇離開土地,掀起了農民外出就業的浪潮。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成為促進農民增收和消除貧困的重要舉措,不僅緩解了本地區剩余勞動力的就業壓力,同時外出經歷會增加農民返鄉創業的融資比例和人力資本積累,提升創業能力,帶動農村經濟的快速增長。土地是農民生存與發展最根本的保障,外出就業的農村勞動力為了獲得一定的收益,大多會選擇將土地流轉出去,但是不合理的農村土地管理制度使農村土地成為外出流動的一個障礙。農民承包地塊面積不準、空間位置不明、登記簿不健全等問題會導致土地流轉困難,農民土地權益難以得到保障,害怕長期出租會失去土地,從而降低了農民外出就業的概率。客觀上要求對農民的土地進行確權,以免在土地流轉過程中農民的利益受到侵害,減少外出就業的風險。
農村土地確權賦予了農民清晰的土地產權,確認了農民對承包地的占有、使用、收益權利,讓農民吃上了“定心丸”。基于此,探討農地確權與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的關系,厘清其產生的影響對于用好確權成果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2 文獻綜述
North的新經濟史學研究表明,界定清晰、權屬明確的農地產權制度是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推動農村勞動力轉移的關鍵,但是在現有的研究中,農地確權對外出就業的影響存在著不同的觀點。一般認為,土地確權對農民非農就業影響顯著為正,農地確權通過保障農村勞動力的土地權益,激勵他們轉向非農就業;李停的研究發現,農地產權的安全性會影響勞動力遷移決策,清晰界定的土地產權通過增強資產融資變現能力,能對農村勞動力轉移產生促進作用;馬賢磊等利用626戶農戶的調研數據,發現安全的產權經歷能夠提高農民的產權安全感知,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書有助于提高農戶對未來不會發生土地調整的感知;同時Janvry et al.對墨西哥的研究表明,農地產權安全促進了農村勞動力向美國遷移,可以有效地提高外出務工的概率,而確權前外出就業機會多和農地產權不安全的地區這一影響更明顯;Deininger et al對中國的分析認為,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證可以促進勞動力非農就業,而非農就業機會的增加會增強這一影響;Mullan et al.的研究發現,長期居住村外會承受較大的失地風險,農地使用權的不穩定性可能會對勞動力遷移行為產生抑制作用。也有觀點認為農地確權未必促進勞動力外出。Brauw and Mueller對埃塞俄比亞的研究發現,土地產權可轉讓性提高對勞動力轉移有一個很小的負向影響,土地產權完善會促進對農地的資本和勞動投入,從而抑制勞動力轉移;楊金陽等通過分析農地產權對農業—非農勞動力轉移的影響機制,認為農地產權的強化并非是促進勞動力轉移的充分條件;紀月清等認為農地確權固化了土地細碎化,而土地細碎化已經成為勞動力轉移的障礙因素;Ma et al.的研究發現,農地調整會促進農村勞動力發生轉移,但是土地產權安全感知對外出就業的影響不能一概而論,這與農地租賃市場的發育程度有關。
3 變量選取與數據描述
3.1 數據來源
課題組于2018年1~2月利用學生放假時機,組織了農地確權與農村勞動力轉移調查。調查依托山東農業大學來自農村的本科生完成,在經過遴選和培訓的基礎上,調查員利用假期回鄉調查,不僅保證了調查工作順利進行,而且基于調查員對家鄉的熟悉也較大程度地保證了調查結果的可靠性和真實性。最終共獲取有效問卷524份,問卷涉及到山東省17個地市,161個涉農縣份。問卷調查數據是本文分析的主要來源。
3.2 變量選擇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的因變量是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行為,根據以往的研究成果,借鑒郭燕枝等的做法,選取兩個被解釋變量,即2017年家中是否有勞動力外出(到外縣從事非農就業)和家庭外出就業人數占總勞動力數的比重。農地確權是本文關注的核心解釋變量,農地確權是政府相關部門對土地所有權,土地使用權以及其他各項權利的確認,其本質是在實測的基礎上,以使用權證書的形式界定農戶的承包經營權。為了保證計量結果的穩定性,本文借鑒許慶等的做法,以新一輪農地確權以來,即“2009~2017年間農戶是否已經領到了土地承包經營權證”來確定是否開展了農地確權,回答“是”賦值為1,回答“否”賦值為0。另外,借鑒已有研究,選取了如下的控制變量:戶主特征變量,包括戶主的性別、年齡、戶主是否接受過非農技能培訓;家庭特征變量,包括家庭撫養比、勞動力受教育程度、農業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人均耕地面積、家庭中參加新農保的人數、是否有親戚在城市以及土地承包權益是否受到過侵害;村莊特征變量,包括村外出打工人數多少、村離縣城的距離、村耕地流轉比例、土地調整次數。
4 計量檢驗與結果討論
4.1 基準模型估計結果
如表2所示,Probit模型估計結果顯示,農地確權對勞動力是否外出就業的影響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證的農戶更傾向于外出就業;邊際效應計算結果顯示,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農地確權將使農戶的外出概率提高13.27個百分點。農地確權對家庭外出就業勞動力比重的影響與其對勞動力是否外出的影響類似,Tobit估計結果顯示,農地確權對家庭外出就業勞動力比重的影響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農地確權將使家庭中外出勞動力比重提高6.1個百分點。由此可見,對于已進行農地確權的這部分農戶來說,在新一輪承包地確權登記頒證過程中,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書減少了土地產權的不確定性,保護了農戶對土地的合法權益,農民對于土地的穩定性預期增強,深切地感受到土地產權受到物權保護,有效化解農民因土地承包經營權不穩定而帶來的流轉顧慮,因此部分農民為了改善自己的收入,會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放心地租出土地而外出就業。
從戶主個人特征來看,戶主年齡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呈現負向影響。在就業能力方面,年輕的戶主表現出較強的適應力和競爭力,能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相反,年齡較大的戶主更依賴于土地保障,受城鄉文化背景差異的影響,很難融入城市,不愿離開土地外出就業。在家庭特征方面,勞動力受教育程度對勞動力是否外出以及外出就業比重都呈正向相關關系,勞動力受教育程度高,外出就業能力強,而外出非農就業的收入也相對于從事農業高,自然受教育程度高的勞動力更傾向于外出就業。其次,農業收入占比對勞動力是否外出以及外出就業比重都呈負向相關關系,一般來說農業收入占比反映了一個家庭對土地的依賴程度,比重越高,農民越不愿意離開土地;另外農業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越高,農村勞動力進行農業經營的信心會越強,更多地關注農業生產,而不會尋找外出就業的機會。在村莊特征方面,村外出就業人數對勞動力是否外出以及外出就業比重都正相關,這主要是因為來自同一村莊的農村勞動力在外出過程中能夠相互幫助,利用血緣和地緣的“強關系”在外找工作也更容易。村離縣城距離對勞動力是否外出顯著負相關,這可能是因為距離縣城較遠時,農村勞動力對于就業方面的信息掌握有限阻礙了其外出就業。
4.2 內生性問題的處理
內生性產生的兩個重要原因是反向因果和遺漏變量。如果發生了上述問題導致的內生性,基準回歸的估計結果可能有偏。因此接下來本文將采取工具變量法來處理潛在的內生性問題。
在工具變量的選取方面,豐雷等采用“本縣內其他被調查村發放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書的比例”作為土地承包經營權證變量的工具變量,林文聲等[23]選取“同一縣內其他被調查戶領到土地承包經營權證的比例” 作為農戶農地確權頒證的工具變量。本文借鑒以上學者的做法,選取“本縣內其他被調查農戶領到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書的占比”作為本戶農地確權頒證的工具變量。
表3報告了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兩個回歸等式的誤差項相關性并不顯著,說明模型是穩健的,不存在內生性問題。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本縣其他被調查農戶領到土地證書的占比越大,該農戶領到土地證書的可能性越大,而且這一影響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驗證了工具變量與關鍵解釋變量有較強的相關性,可見,采用“本縣內其他被調查農戶領到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書的占比”作為工具變量,并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在二階段回歸中,將被解釋變量“勞動力是否外出”和“外出就業比重”分別進行工具變量回歸,估計結果與基準回歸估計結果一致,模型計量結果是穩健的。
注:報告的數值為回歸系數,括號內為穩健標準誤;*、**、***分別表示在1%、5%以及10%的水平上顯著;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中的控制變量一致,估計結果略。
4.3 ? ?異質性影響
土地是農民的重要財產,如果這個土地財產具有很強的流動性,能夠轉化為可轉移的資本并為農民帶來可觀的財產性收入,將有助于增強農村勞動力轉移的能力,為其非農就業提供相應的資本支持。在農地流轉市場不發達的地區,即使確權農戶也較難將農地轉出獲得財產性收入,這加大了農戶非農轉移的機會成本;相反,在農地流轉市場發達的地區,農地確權后,農戶可以放心地將農地流轉出去,通過流轉實現農地的財產性功能,為非農轉移提供資本支持。在農地流轉市場發達的地區,農地流轉交易量多,轉出農地易于找到承租方,為家庭勞動力的流動減少阻礙,并進一步促進農村勞動力的非農就業。根據以上的分析,確權對外出就業的影響可能存在組群差異。
調查問卷中村耕地流轉比例變量共分為7個層次,調查結果顯示該變量的中位數是3,以此作為農地流轉市場發達與否的界線,即村流轉耕地面積的比例達到15%及以上的村莊,為流轉市場發達組;未達到15%的村莊,為流轉市場不發達組。表4按照土地流轉市場是否發達進行分組估計,可以發現農地確權對外出就業的影響與流轉市場的發達程度密切相關,對于流轉市場并不發達的村莊而言,農地確權對家庭勞動力是否外出與外出就業比重的影響并不顯著;而在流轉市場發達的村莊,農地確權則顯著促進了農戶外出就業。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與剔除2017年確權樣本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均顯示,估計結果是穩健的,即在流轉市場發達的情況下,農地確權對勞動力是否外出和外出就業比重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注:括號內為穩健標準誤,*、**、***分別表示在1%、5%以及10%的水平上顯著;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中的控制變量一致,估計結果略。
5 結論與啟示
本文運用2018年在山東省17縣市進行的調查問卷數據對其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農地確權對農村家庭勞動力是否外出就業和外出就業比重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新一輪農地確權促進了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進一步分組回歸發現,在農地流轉市場發達的地區,農地確權對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正向影響顯著,但在農地流轉市場不發達的地區,農地確權的影響不顯著,可見農地確權對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的影響是有條件的,識別出相關條件有利于政策的細化和效果的發揮。
基于實證結論可以得出以下啟示:一方面要進一步完善新一輪農地確權工作,加大宣傳力度,增進農民對國家土地確權政策的認知,減少其不必要的顧慮,促進農村勞動力外出就業;另一方面政府要積極培育農地流轉市場,為農地供需雙方創造交易機會,使農民具有充分的自由流轉土地的權利,提高農戶參與土地流轉的積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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