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者服務期未滿離職應賠償培訓費用

關鍵詞 提前離職 專業技術培訓 服務期 培訓費損失

作者簡介：張銳，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民一庭審判員。

中圖分類號：D92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8.025

一、基本案情

張某原系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職工，雙方簽訂了期限為2013年11月4日至2016年11月4日的勞動合同，約定張某為生產維修部門工程師，該勞動合同第五十一條約定：“本合同履行期間，乙方參加甲方出資的培訓的，甲乙雙方需按照甲方培訓管理制度的要求另行簽訂培訓協議，乙方應嚴格遵守甲方培訓管理制度，履行培訓協議的約定，否則，乙方應按照培訓協議的約定向甲方支付違約金，給甲方造成損失的，還需承擔賠償責任。”

2014年7月2日，張某與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簽訂了《勞動合同變更協議書》，職位由工程師變更為生產領班。2014年9月至2014年10月期間， 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安排張某參加了在美國薩凡納的G650機型培訓并順利結業，其培訓內容為灣流G650維修基礎課程、實操、電子附加、電子附加實操及試車5門課程。此次培訓，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共支出培訓費100360美元、差旅費82553.24元。雙方對此次培訓簽訂了《培訓確認單》，該確認單中的責任聲明顯示：“1.培訓確認單為培訓合同一部分，其法律效力等同于培訓合同……5.作為灣流北京支付培訓學員培訓費的對價，培訓學員需承諾自培訓結束之日起為公司履行相應的服務年限，具體服務期年限及違約金支付應根據培訓合同相關規定執行。”雙方未簽訂培訓合同。

2014年11月4日，張某與海航灣流（北京）公司簽訂了培訓確認單，對張某參加實際培訓情況予以確認。該培訓確認單顯示張某2014年9月8日至2014年10月31日由培訓機構美國飛安公司（FlightSafety）進行培訓，并寫明培訓費用以實際發生為準。

2016年7月18日，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制定《人力資源政策手冊》，該手冊第33頁、第35頁有關于培訓費償還及服務年限折算的內容。2016年7月20日，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組織包括張某在內的員工進行了課程名稱為“薪酬/休假/培訓”的培訓。

2016年10月18日，張某與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續簽了勞動合同，期限為2016年11月5日至2021年11月4日。2017年4月27日，張某因個人原因提出辭職，雙方于2017年5月22日解除勞動關系。

2018年5月15日，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提起仲裁申請，要求張某賠償培訓費損失561258.6元。京順勞人仲字[2018]第3235號裁決書裁決張某支付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培訓費損失327401元。張某與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均不服仲裁裁決訴至本院。

張某主張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安排其至美國培訓是為滿足商業發展需要及對放行人員的法定要求，履行作為維修單位的法定義務，在其晉升為生產領班之前進行的崗前培訓而非專業技術培訓，該培訓具有基礎性、必要性及常規性特征，并不屬于《勞動合同法》第二十二條規定的專業技術培訓，且雙方從未簽訂培訓協議，未對培訓費用和服務期限、違約責任作出約定，其不應承擔賠償培訓費的責任。

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則主張其公司對生產領班崗位從未有參加G650機型培訓的要求，張某參加的培訓非崗前培訓，而是提升其專業技能的專項技術培訓，且其公司的規章制度對服務期、培訓費的返還及折算方法等均有明確規定，張某清楚知道培訓管理制度要求的5年服務期及培訓費返還折算方法，若培訓結束之日起服務滿3年離職的，應當賠償80%的培訓費。另，張某已經收到其公司發送的培訓費結算明細郵件，該郵件亦列明了培訓費金額、賠償折算方法及應當返還的培訓費數額，張某在與其公司溝通離職事宜時并未對培訓費返還及金額提出異議，反而表示其下家亞洲商務航空有限公司同意支付該筆培訓費。

二、案件焦點

1.本案所涉及的培訓是崗前培訓還是專業技術培訓。

2.未簽訂培訓協議的情況下，服務期滿提前離職應否賠償培訓費損失。

三、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崗前培訓指的是員工在已經具備該崗位所要求的專業技能的情況下，用人單位在員工上崗前對其安排的涉及企業文化、規章制度、崗位職責、崗位技能等簡單、必要的培訓。根據查明的事實，張某參加的培訓對應特定機型的維修放行等，如果不參加相應機型的培訓，所持有的執照上將沒有該類機型的培訓記錄，將不具備該類機型的維修、放行等資格。顯然，張某所參加的機型培訓非崗前培訓，而是能夠提升其專業技能、擴大其執業范圍的專業技術培訓。

張某雖主張未與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簽訂培訓協議，雙方不存在服務期及培訓費賠償的約定，但張某參加學習了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制定的《人力資源政策手冊》中有關于服務期及培訓費的規定，本院認為張某對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關于服務期及培訓費的規定是知悉的。根據規定，張某的服務期應為培訓結束后滿五年。張某于2014年9月8日至2014年10月31日期間接受了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安排的專業技術培訓，于2017年4月27日因個人原因提出辭職致使雙方勞動關系于2017年5月22日解除，屬于在服務期未屆滿前離職。張某的提前離職，對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造成的損失是顯而易見的，首先，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失去了張某這名具有維修、放行G650機型資質的員工;其次，張某離職后，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不得不另行安排員工參加G650機型的培訓。

本院認為，張某提前離職的行為不僅違反了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關于服務期的規定也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其應對因此給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造成的培訓費損失承擔賠償責任。具體賠償數額，本院結合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關于服務期的規定、張某參加培訓產生的費用、張某參加培訓的時間及離職時間等予以確定。

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三條、第二十二條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實施條例》第十六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1.原告（被告）張某支付被告（原告）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培訓費損失339 094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七日內執行。

2.駁回原告（被告）張某的訴訟請求。

3.駁回被告（原告）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張某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二審法院同意一審法院裁判意見。

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四、法官后語

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張某與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未簽訂專門培訓協議約定服務期及培訓費賠償的情況下，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能否依照規章制度中關于服務期、培訓費的規定要求張某賠償培訓費損失。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二十二條規定，用人單位為勞動者提供專項培訓費用，對其進行專業技術培訓的，可以與該勞動者訂立協議，約定服務期。勞動者違反服務期約定的，應當按照約定向用人單位支付違約金。違約金的數額不得超過用人單位提供的培訓費用。用人單位要求勞動者支付的違約金不得超過服務期尚未履行部分所應分攤的培訓費用。

結合本案，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為張某安排了專業技術培訓，但雙方未按照勞動合同的約定簽訂專門的培訓協議，張某也正是以此為由主張雙方不存在服務期及培訓費賠償的約定。但事實上，張某簽字的《培訓確認單》中載明“作為灣流北京支付培訓學員培訓費的對價，培訓學員需承諾自培訓結束之日起為公司履行相應的服務年限，具體服務期年限及違約金支付應根據培訓合同相關規定執行”，張某參加學習的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的規章制度中也對服務期及培訓費賠償作出了明確規定，故張某對參加培訓后應履行相應的服務期是明知的。雖然雙方未簽訂專門的培訓協議，但在XX航空技術服務公司對服務期及培訓費賠償作出規定且張某亦明知的情況下，視為雙方已經對服務期達成過合意，對違反服務期的后果有相應的預期，基于誠實信用原則和公平原則，張某應當為其提前離職的行為承擔賠償責任。

實踐中，用人單位為提高生產效率和市場競爭力，必然存在安排勞動者進行專業技術培訓提升技能的情況，而勞動者通過培訓也增進了技能、提升了職業競爭力。為避免勞動者借助用人單位的出資培訓，在提升職業競爭力后隨時離職，造成用人單位損失的情況發生，賦予用人單位對勞動者的服務期限及服務期未滿離職應承擔責任進行約定的權利，符合誠實信用原則和公平原則，也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二十二條的立法本意。

鑒于實踐中用人單位與勞動者在約定服務期限時形式的多樣性，不應僅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二十二條中所體現的“協議”形式，即使雙方未簽訂相應的協議，在能夠證明勞動者對服務期限是明知的情況下，依據誠實信用原則，可以確認雙方存在服務期限的約定。具體培訓費的損失，可以結合雙方的約定、用人單位的支出、勞動者的受益、服務期限等因素，依據公平原則作出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