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禾 文

在2019年4月29日中國美術學院博士后出站答辯會上,一位圓滿完成答辯的儒雅中年人謙虛地說:“我知道我肯定還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學生,但我是一個愿意學習的學生,在學習中,我知道了大地是最低的高處,它比小草還低兩寸,卻擁有著養活整個人類的智慧和能力。”他名叫陳忠村,是個農民工。
陳忠村,原名陳忠強,上個世紀70年代,出生于安徽蕭縣孫莊一個農民家庭。初中輟學后,他進城做過搬運工、泥瓦匠、冷鐓機手,業余時間學習寫詩和自學美術。勤奮和天資,他考進了美術中專學校。畢業后,他成為單位里的美術設計師,并進入公司的管理層。他沒有就此滿足,而是一邊努力工作,一邊堅持寫詩和繪畫,積極爭取學習的機會。多種社會經歷和豐富的想象力和洶涌澎湃的激情,使他成為20世紀中國“70后詩群”重要詩人之一,中國“打工詩歌”代表詩人,被譽為“詩歌圣徒”稱號。他創作的詩歌《母親的冬天》入選《大學語文》高校教材,同樣入選《大學語文》的還有他的另外兩首詩《穿行在上海的外鄉人》《高粱種子》。
2000年陳忠村自費出版第一部詩集《紅信封》,酷愛詩歌的他誠摯地寫道:“藝術(詩歌)養活不了我的血液時,我愿用我的血液養活藝術(詩歌)”。由于他的詩歌繼承了中國現代詩歌“流域性”的特征,心中有著擺不脫的“從故鄉出來在城市生活,但是心里又懷念故鄉”的情結,使得他的詩給人深深的是親和力。情景交融、天地合一的藝術氛圍,不僅給人以美感享受,而且給人以啟迪和教益。著名詩人洛夫對陳忠村有這樣的評價:“忠村的詩可以用來洗滁世人喧囂疲憊的心靈,給予靈魂更美的空間生活。譬如他寫的《城中村》、《穿行在上海的外鄉人》既有著對城市生活的向往,又抹不去對故鄉,尤其是對母親的思念。如他寫的《母親的冬天》以風燭殘年母親二十年前后剝玉米的鏡頭,寫出了游子難報慈母情,又對自己未來究竟能如何的惆悵百結:“風站在門外/雪默契地望著/母親講 玉米粒上有火/低矮的房間里/暖暖的”“/二十年后/再邁進孫莊褪色的家門/滿倉的玉米/金黃金黃的/母親的腳步卻在穿梭中慢了”
而《有很多高樓的地方叫城市》、《孫莊 上海956里外的故鄉》等詩流露了陳忠村雖然離開故土生活在城市,但是精神上聯系最緊密的依然是故鄉。如《孫莊 你不能走太遠》中“你不能走得太遠 孫莊/我的血是在你的身體上循環”,《有很多高樓的地方叫城市》中“后來我知道樓的層數/代表城市在城市中的地位/明年一定爬上金茂大廈/不知道站在上面可能看到故鄉/——我的孫莊”等都可以說陳忠村的詩歌是對上世紀20年代的鄉土文學的一種繼承。和既向往作新上海人,又有著故土難離的復雜心情。也許正是欲說還休,留離兩難的心緒使陳忠村的詩歌既反映了當今時代變遷,又揭示了為生活奔波,又為未來拼搏的外鄉人的真實心態。同時也使陳忠村在今后無論是文學創作還是藝術構思中與眾不同。正如著名詩人、作家、評論家謝幕所說:“陳忠村以深思熟慮的卓識和深刻反省的洞見,并用他嫻熟的載體來徹悟他靈魂深處的生命詮釋和命題。”以及后來當他以繪畫藝術作為自己第一專業,他的導師同濟大學和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孫周興在2013年上海藝術博覽會陳忠村作品展序言中提到:詩人藝術家陳忠村很好地實現了詩與畫的“詩意抽象”。
從美術中專畢業,本來陳忠村可以憑著自己深厚具象畫功力尋得一個好飯碗。可是他沒有貪圖安逸,而是以“頭懸梁,錐刺骨”的精神,創造了花數年精力刻苦學習,考入同濟大學美學博士,以及繼續拼搏,考進中國美術學院的博士后的奇跡。
進入大學以后,陳忠村不舍晝夜地認真研究了從中古圖騰以來的美術史,他從巴洛克藝術、印象派的表現方法,現實主義流派,乃至梵高、畢加索的抽象藝術,上世紀80年代的“德國新表現主義”其恣意直覺的畫圖風格進行研究和分析。還從瑞典油畫家賈科梅蒂超存在主義、意大利版畫家莫蘭迪的復古意向和中國著名畫家黃賓虹“黑、密、厚、重”的畫風中吮吸藝術的營養,又不斷進行美術創作實踐,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和美學觀點。他決心自己這輩子要探索非具象藝術,通過紅黃藍三原色,通過線條和非具象幾何體,以及詩畫合一,打破時間與空間的概念,用以少總多的概括來反映大千世界和人的思想與觀念。他稱此是“傳混達魂”。所謂“傳混達魂”,就是“混生黑白,黑白生三色(紅、黃、藍),三色生百象,百象只是呈現魂的一種生其心的符號,在成千上萬個不同魂的境遇中,自我解蔽后重生自我。”
美好的向往與大眾的欣賞有時并不統一,陳忠村探索的路實在艱辛。當時改革開放還不久,以表現抽象精神為目的,以“純粹抽象”為精髓的藝術觀和審美觀對中國的許多觀眾來說還有些陌生。在國內許多大型高規格畫展中,陳忠村的畫被人們看不懂。由于他的作品粗看是黑壓壓的一片中露出稀少的紅色、黃色以及白色。在滿幅構圖為主的畫面上,線條是他創作的主要表現手段,這些線條猶如一張迷網鋪滿了整幅作品的表面。其線條結構的組合,沒有中心也沒有重點,而是以橫線和豎線為主,加以一些斜線,形成奇妙的幾何抽象。而在少處的留白中,能發現以少總多的具象。這樣的畫對沒有一定藝術修養的大眾來說并不容易接受,有許多人勸他還是走傳統路子吧,這樣名利雙收,有何不好。
可是他以詩言志:“路雖然沒有,但腳還在,往前走,別回頭。”三十年來,當他由具象的水彩畫、國畫進入非具象的國畫和版畫后,堅持探索沒有停止,因為陳忠村認為繪畫不是照相的翻版,應該從中外非具象畫家和理論家那里吸取營養。于是他吸收荷蘭畫家蒙德里安幾何抽象畫派先驅所提倡的脫離自然的外在形式;學習20世紀意象派著名畫家保羅·克利富有詩意的造型。還從中外藝術中進行揚棄使得非具象藝術在中國也有所發展。由于孜孜不倦的追求,使得他的線條具有詩意,色彩蘊含思想,畫面既是神秘的象征符號、又是自然與精神的結合。在看似沒有中心和重點的畫面中,使人隱隱感到有抽絲剝繭的通透之美,又有靈魂與視覺的交融,達到了他所追求的“傳混達魂”境界。
2014年,上海世界藝術博覽會,陳忠村展出的巨幅國畫《本草綱目》成功了。他大膽地將艷麗多彩的花朵都化為點線面,李時珍也濃縮于留白處那本古樸的書籍中。以至畫作《本草綱目》粗看好像只有張狂或雅靜的線條以及斑斑點點的紅黃藍色塊。細看品味出畫作有著高超的非具象表現藝術。讓人們感到當現代社會成為一個圖像泛濫的時代后,繪畫不應該是視像呈現的唯一方式”。
2017年,國家藝術基金中國畫創作共立50項,陳忠村博士申報的中國畫《我們》獲得青年藝術創作人才資助項目立項,作為一個長期在上海打拼的安徽人,也是安徽省和上海市兩地唯一獲得中國畫創作立項的藝術家。陳忠村在國畫《我們》中把12生肖以皮影、剪紙和藝術符號等形式融入傳統藝術,同時把中國水墨進行當代性處理,呈現出詩意的中國畫《我們》。在他的12幅作品中,依舊是一紅黃藍為主色調,將具象的12生肖與代表時間、歷史;將各種非具象的各種線條植入到《我們》中國畫的創作中。最終形成了點線面、生肖符號和紅黃藍的藝術組合,使其具有“詩”與“思”的綜合體。同濟大學和中國美院教授孫周興在看了《我們》后,欣喜地說:“詩畫不分固然是中國傳統,但要在當代變遷了的情境中亦詩亦畫卻是難的。詩人藝術家陳忠村很好地實現了詩與畫的‘詩意抽象’。”
無獨有偶,陳忠村在《存在·林中空地》系列中的創作中也是如此,他作為詩人畫家沒有讓自己落陷在世俗的審美趣味中,而是呈現了獨立的個體。他說,他在觀看大地并進行造象,在創作時把自己置身其中,在這種境域中還原到一種觀看、親吻的自身體驗,回到視覺才能有發現的實際可能,試圖通過直觀的方式接近事物本身,而不是預測的結果,是物與創作者的一種信任關系和新建的生命源。
在陳忠村的詩歌與繪畫中,“大地”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主題,是他的創作之根,陳忠村用一種非對象性的繪畫方式來接近他的“大地”,用一種靜止的畫面表現出生命的運動痕跡,看到大地的深度。而在2018年他的《存在·有線的世界》組畫創作中,他通過象、境、意構成了一幅視覺和知覺上的總和,這條線索貫穿于他的整個繪畫過程,并成為其思想核心。使人們感到大地不僅是家園,更是歸宿。在同一系列中,陳忠村都通過切近“大地”深處的畫面,讓“大地”自己說話,讓大地“呈向前來”方式顯現,同時又保持著它的神秘,并通過藝術的形使人們建立精神秩序 ,熱生我們養我們的大地。
2018年陳忠村創作的紙本水墨《原色·紅》可以說是他的藝術又一次升華。他沒有讓自己落陷在世俗的審美趣味中,而是將作品呈現出獨立個體。在靜止的畫面中原色帶有一種使命在游。同樣的是他的表現方法還是非具象,只是更有功力。紅、黃、藍和墨色通過自由伸展,生成為原色之魂。
這些年來,在孫周興教授許江教授和司徒立教授下,陳忠村完成了《具象表現繪畫與中國藝術精神研究》的博士后論文。出版了《傳混達魂——陳忠村藝術作品》、《抽象氣韻——朱德群藝術之路》、《原色——保羅·克利作品研究》、《克利談藝錄及克利詩歌選》(譯)及詩集《城中村》、《短夜》和《城市的暫居者》等共計12部,榮獲安徽省人民政府文學獎、中國桂冠詩歌獎和法蘭西共和國榮譽勛章等。他還參加過《詩刊》第27屆“青春詩會”,美術作品多次參加全國美展其中4次獲獎。他成為一級美術師、中國美協會員和中國作協會員。擔任上海工程技術大學藝術設計學院當代藝術研究所所長、碩士研究生導師,安徽省美術家協會主席團成員兼理論委員會秘書長。主持國家藝術基金項目和省級社科項目各1項,參與國家社科基金項目2項。多次在上海、法國、美國、韓國和香港等地舉辦畫展。在很多人驚嘆于他的成長,在詩詞書畫上的建樹和理論教學上的成就時,細觀他的藝術人生之路,會發現無論何時何地,他對文學藝術都有著極大熱愛。這份熱愛使他能夜以繼日地鉆研,使他在藝術的道路上成功地越走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