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在東北亞區域合作中的角色

董向榮

在東北亞雙邊、三邊乃至區域合作中，韓國的角色不是單一、穩定的，而是復雜的、多變的。

1992年中韓建交后，經濟關系突飛猛進。目前中國是韓國最大貿易伙伴、最大出口市場和最大進口來源國。在國際關系發展歷史上，建交26年的時間，雙邊貿易額能達到3000億美元級別的國與國關系，恐怕只有中韓關系。

在中韓經濟關系的發展史上，2015年12月生效的中韓自由貿易協定（FTA）是一個里程碑。 2019年6月27日中韓兩國領導人在大阪會晤，就FTA第二階段談判進行了溝通。文在寅總統表示期待兩國間持續合作，韓國積極支持多邊主義開放主義貿易體制。習近平主席指出，要把握共建“一帶一路”機遇，加快中韓自由貿易協定第二階段談判，不斷擴大貿易、科技、財經、環保等領域合作。

對于中韓經濟合作的快速發展，韓國方面的心態是復雜的。在通過經濟合作分享中國經濟增長的同時，也擔心對于中國的過度依賴會產生政治安全風險。2013年筆者曾在《中韓經濟關系：不對稱依賴及其前景》一文中指出，韓國擔憂不對稱依賴可能成為中國的權力資源，于己不利，試圖降低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在既定貿易條件下，韓國對中國的不對稱依賴可能已經接近或達到峰值。

在韓國，對朝關系是不包含在對外關系中的，而是本民族內部的南北關系。韓國人口數量大約是朝鮮的兩倍，經濟規模大約是朝鮮的50倍，韓國在經濟上的優勢相當明顯。

在開展與朝鮮的關系方面，文在寅政府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提出了“朝鮮半島新經濟地圖構想”，主要是對未來半島及周邊經濟功能進行遠期規劃，勾勒一個“H型經濟發展布局”，即“兩縱一橫”：環東海（即日本海）能源—資源帶，環西海（即黃海）產業物流—交通帶，橫貫朝鮮半島、分布在三八線南北各兩公里的非軍事區和平旅游帶，以及構建雪岳山—金剛山—元山—白頭山（即長白山）旅游帶，開發非軍事區生態—和平旅游區。金正恩與文在寅已經進行了四次首腦會晤，但是，因為在無核化問題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且受制于聯合國安理會的制裁，南北經濟合作舉步維艱。

目前，韓國擬通過“新北方政策”加強與俄羅斯、蒙古、中亞國家等的合作。

借鑒盧泰愚政府對蘇聯、東歐、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的“北方政策”，2017年文在寅總統提出“新北方政策”，旨在打造一個巨大的經濟區域，從朝鮮半島和俄羅斯遠東，再擴展到東北亞和歐亞大陸，要在天然氣、鐵路、海港、電力、北極航道、造船、勞動力和漁業等九個不同領域加大合作，通過韓國和俄羅斯的合作建立亞歐經濟共同體。

韓俄關系近年來發展穩定。“薩德”問題也對韓俄關系產生了消極影響，但遠沒有對中韓關系的影響大。韓國駐俄使館網站數據顯示，2018年韓俄貿易額為248.2億美元。截至2018年底，韓國對俄投資36.7億美元;俄羅斯對韓投資2.1億美元。

韓國對中日韓自貿區并不積極。

韓國與他國簽署FTA時有一個偏好，就是優先選擇貿易順差國，以在既有貿易格局基礎上擴大貿易順差。韓國同其FTA伙伴的貿易占總貿易量的七成左右，遠高于中國和日本。

韓國對日本是長期處于巨額貿易逆差地位。所以，韓國對中日韓自貿區并不積極。隨著近年來因為歷史問題引發韓日官方關系的惡化，日本經濟產業省7月1日宣布，將對用于智能手機及電視機的半導體等制造過程中需要的三種材料加強面向韓國的出口管制。圍繞原被征勞工問題，日本政府此前要求韓方拿出解決辦法，然而事態未有進展，因而決定采取強硬措施。日韓關系的惡化會拖累中日韓三方合作，甚至連中日韓領導人會晤機制也可能受到影響。

韓國有意推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年內達成協議。RCEP由東盟十國發起，邀請中、日、韓、澳、新西蘭、印度共同參加（“10+6”），旨在通過削減關稅及非關稅壁壘，建立16國統一市場的自由貿易協定。RCEP是以東盟為基礎整合區域內主要經濟體的嘗試，提出成員國間相互開放市場、實施區域經濟一體化。若RCEP達成，GDP總量將達23萬億美元，占全球總量的1/3、全球人口的1/2，所涵蓋區域也將成為世界最大的自貿區。

2017年以來，始于2012年的RCEP談判進程開始全面“提速”，取得了明顯的進展。有關各方有一個基本共識，即RCEP是基于WTO規則基礎上更高水平自貿協定的區域合作協議，這一協定的達成，有利于區域各國的經濟整合，也向全世界發出積極信號，抵御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抬頭，實現互利共贏。

為了與“新北方政策”相對應，文在寅政府把對東南亞、南亞地區國家的外交政策統稱為“新南方政策”。文在寅政府在RCEP的議題上比較積極，很重要的原因是，RCEP的某些區域與新南方政策對象區域相吻合。2019年5月底，韓國產業通商資源部派出40多人的政府代表團奔赴曼谷，參與RCEP第五輪談判，旨在推動年內簽署RCEP。韓國方面認為，達成RCEP不僅從應對貿易保護主義擴散的角度出發，還從擴大對東盟、印度等新南方政策主要國家的貿易、投資及多元化角度出發，具有重大意義。

概言之，韓國在區域經濟合作的問題上，有多重的角色和身份。韓國是半島經濟地圖的積極設計者，但是受制于多種內外因素。可以期待，一旦朝鮮半島局勢出現緩和，半島南北和周邊區域經濟合作將進入快車道。但這些美好前景可能都得以半島無核化的實質性進展為前提。2019年6月30日美朝關系和南北關系剛剛因為板門店會晤而有所緩和，韓國又遭受日本的“大棒”威脅。當前，韓國考慮的重點是如何解決韓日關系問題，推進中韓FTA第二階段談判和RCEP談判。中日韓合作可能短期內明顯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