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峰
“存款”在我國立法中沒有明確界定,但通說是在保有貨幣所有權不變的前提下,貨幣使用權發生變動而產生的債權債務。無論是作為行為還是貨幣的“存款”,均為集資詐騙罪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的焦點。
非法集資犯罪在我國刑法中并無明確條款予以規定,但以客觀方面“使用非法集資的手段”區分,可將四項罪名歸入非法集資犯罪的范疇之中。而主要區分在于主觀要件差異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和集資詐騙罪,更是最主要的和“存款”相關的兩類犯罪。
一、非法集資犯罪的構成要件——以集資詐騙罪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為例
1、集資詐騙罪
刑法集資詐騙罪主觀上由故意構成,且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這是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的關鍵區別。所侵犯的客體是公私財產所有權和國家金融管理制度,客觀方面是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數額較大的行為。可以看出,非法集資中公眾因詐騙手段而產生的錯誤認識故作出了錯誤的投資決定,選擇將存款投入集資之中,并期冀可以從中獲取回報。
本罪核心在于詐騙,通過使被害人產生錯誤認識而參與非法集資,非法集資作為手段而存在,其本質上是詐騙罪的特殊法條。區別主要在于其所追求的結果是使被害人以投資的動機將資金納入犯罪主體的控制,且資金用途和被害人預期相悖。本罪中被害人所投資的資金也無法和一般存款一樣具有“可以收回”的保障。
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詐騙案件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釋》中,對本罪的“詐騙方法”定義為:“行為人采取虛構集資用途,以虛假的證明文件和高回報率為誘餌,騙取集資款的手段。”也有認為該定義縮小了“詐騙方法”含義,只要能使投資人達成“行為人屬合法、正當募集資金”、“行為人的集資獲得了有權機關的批準”、“出資后會有回報”等足以決定“出資”的認識錯誤,集資詐騙罪中的“詐騙方法”即可成立[1]。即只要能達成非法集資的目的,解釋中的三個條件并非需要全面具備[2]。
2、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
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主觀要件是故意,即對擾亂金融秩序的危害結果具有一定的預期,并希望或放任這種結果發生。本罪客體是國家金融管理制度,而其犯罪對象則是公眾存款,即社會中不特定群體所組成的存款人集合所擁有的可存入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的資金。本罪的客觀表現形式為一非法吸收公眾存款,二變相吸收公眾存款。兩者差別僅在于形式的不同。前者直接出具存款憑證,寫明所收的是存款,并承諾在一定期限內還本付息。而后者則不是以吸收存款的形式出現,而冠以其他名義,但都是還本付息。[3]所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中犯罪主體的行為直接目的是集資。雖然名義、形式存在差異,但是對于公眾而言,和存款所得到的利益的種類是類似等同的。
二、新型非法集資犯罪和“存款”
互聯網經濟的高速發展給金融業也帶來了巨大變革,以余額寶為代表的藉由購買貨幣基金進行投資的資金管理服務和傳統存款服務展開了競爭。但是余額寶的本質不是存款,而是購買貨幣基金,始終不能像銀行存款直接承諾保本付息。
金融交易方式的便捷在模糊了貨幣基金和存款區別的同時也為非法集資犯罪提供了新的土壤,在“e租寶”案件中,涉案平臺即以網絡金融的名義構建了龐氏騙局。該案中涉案公司通過發布虛假的融資租賃債權項目及個人債權項目,包裝成若干理財產品進行銷售,并以承諾還本付息為誘餌對社會公開宣傳,向社會公眾非法吸納巨額資金。此案屬于金融風險投資還是非法集資的重要區分點便是其所作的“還本付息”承諾,即其在對社會公開宣傳時主張其具有存款才具有的保證本金可提取的特性,這使得其所銷售的若干理財產品具有存款的特性,當社會公眾購買這些保障本金的理財產品時,其實質所達成的是和銀行儲蓄并無區別的存款關系。雙方所形成的債權債務也無疑具有存款的色彩。
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罪和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中的股票債券投資因其所具有的中高風險性,是不具備保障本金的前提條件的,因此這兩類犯罪中涉及存款的情況并不存在,如果做出“還本付息”承諾,則其所涉的集資不應被視為股票和債券,而是存款,并適用集資詐騙罪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予以規制。
此外,P2P網貸平臺也成為非法集資犯罪的重災區,“e速貸”案正是其中典型代表,該案被定性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此平臺主要運作方式為投資人將資金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在線充值到匯融公司的虛擬賬號,資金均流入由平臺主要負責人控制和支配的以個人名義開設的銀行賬戶,由相關人員歸集資金后匯款到借款人賬戶。平臺還允許投資人在投資金額一定比例范圍內自行發標借款供投資人自己使用和允許股東自行發標借款供股東自己使用等。這也符合P2P平臺的運作規則,投資者的資金流動從表面上看是和借款人的需求相匹配,借款人按期還款,如果發生違約則由平臺墊付機制來保障投資者的權益,“e速貸”平臺實際已經構成了公開宣傳、面向社會不特定群體集資和保障本金的特色,對于投資者而言,平臺及其保障承諾已經使投資演變成了存款,至此變相吸收公眾存款行為已經成立。
在非法集資犯罪中也有一類特殊的受害人群體,其對于其所處的“龐氏騙局”有所了解并知曉本金損失的風險,但僥幸心理使其認為所處階段足以使自己拿回本金之余還存在獲利的可能。雖然集資人關于本金保障的承諾實質上并未發生作用,此投資人所采取的行為系基于其對于資金鏈本身的信任而作出的,其和非法集資人之間就本金保障上達成了“錯位”共識,存款性質也不因此變化。
三、小結
綜上,在集資詐騙罪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中,“存款”的認定極其重要。于前而言,存款是其希望受害人能產生的錯誤認識,即其用以掩蓋實質達成自己非法占有資金的虛假表象,而對于受害者來說,正是產生了基于存款特性的合理信賴,才會選擇投入資金。對于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存款則更多地體現實質存款,在外觀上并不要求一定具備特定的程序或書面憑證等。
可見公眾對于自己所有的資金的投入過程以及對其結果的預期實際上和一般存款的“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是沒有區別的,至于存款的債務人的資質是否合法等,對于存款這一行為在存款人單方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的成立并無影響。對于雙方而言,觀念上的存款是成立的,但是實質上是否成立存款則成為了合法存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和非法集資罪之間的分野。
參考文獻
[1] 張明楷.詐騙罪與金融詐騙罪研究.[M ].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492
[2] 李曉強.論集資犯罪的刑事立法及其完善[J].江西社會科學,2011,31(05):156-160.
[3] 王作富.刑法分則實務研究(上). [M].中國方正出版社.2010.5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