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仙腔”

劉曉軍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語言，真是南腔北調(diào)，然而在我們四川尤顯突出。比如說白馬藏族與藏族就有差異，白馬沒有自己的文字。這也體現(xiàn)了時代的變遷和民族的融合。

在廣元劍閣縣白龍區(qū)、金仙區(qū)廣袤的大地上，以及合林區(qū)的部分地方，生長著一種別具一格的方言“金仙腔”，亦稱“白金腔”。它以其意想不到的發(fā)音，古怪的腔調(diào)而聞名于世。

這種方言，如果不是土生土長在那里的人，聽到它就如同聽到了外語一般，尤以我的出生思依鎮(zhèn)更甚。香沉公社金星大隊的梁家坪，與閬中縣的五龍廟僅一墻之隔，那里的人們講話其吐字發(fā)音卻是一步兩重天。而我的老家剛好和香沉鎮(zhèn)接壤，所以我受“金仙腔”影響特別大，小時候到外公家去玩，幾個舅舅、舅媽都會用“金仙腔”逗我。至今普通話說不好，有時還鬧了很多笑話。

有人說，“金仙腔”簡直土得掉渣了。我同意。

如：刷話（說話），車放（吃飯），義個兒（昨天），哄子跟（什么），哄時兒（什么時候），擠擠（姐姐），勾勾（哥哥），傻午（中午），出門（走親戚），雙身（懷孕），雙身人（孕婦），低（爹），移移（爺爺），做活路（干活），背時（倒霉），找找（手），剪老殼（理發(fā)），屋頭（老婆或老公），娘屋頭（娘家），耍禮性（客氣），餓慫（不顧一切），皮富子（螞蟻），吊喉（上吊），打幺臺（加餐），響器（鑼鼓），蒲了（溢出），把里（全部），拿為你（辛苦你），燕別子（壁虎），黃鼠拉（黃鼠狼），蠻孔（山洞），千煩（惹事），決人（罵人），利怕兒（故意），黑樓（晚上），往年家（往年），二天耍（以后耍），古你（說你）。

再如：到拐子（手肘），額樓（腦門），下爬子（下巴），臉幫子（臉頰），嘴殼（嘴巴），連二桿（小腿），大垮（大腿），勾子（屁股），螺石拐（足踝），客細(xì)包（膝蓋），唱勾（唱歌），耳巴子（巴掌），定子（拳頭），吵禍（吵架），打錘（打架），老蛙（烏鴉），麻鬧鷹（老鷹），許雀子（喜鵲），撲鴿子（鴿子），拐拐（小鳥），麻拐子（麻雀），九（狗），蛋坑（堰塘），婆蛋坑（跳堰塘），婆河（跳河），歪（兇），綿（慢），戳拐（出事），跳能（跳巖），滾巖（摔倒），日白（撒謊），沖殼子（吹牛），片嘴（說大話），連巴鬧（鰱魚），鯽夾子（鯽魚），默倒（以為），相因（便宜），長錢（撿了便宜），啄你兩腳（踢你兩腳），貓（厲害），貓的很（厲害的很），毛了（怒了），打冷子（下冰雹），攔瓜（南瓜），攔人（男人），不耳實你（不理你）。……

以上所述，僅是“金仙腔”發(fā)音、行腔、用詞之極小一部分，還有很多很多，無法一一列舉。您只有深入到那個地方，和那里的人們打成一片，才能真正體會到“金仙腔”的樂趣和魅力。

相傳，很早以前，金仙人的祖先曾繁衍生息于長江中下游一帶，后因張獻(xiàn)忠剿四川而大量移民至劍閣南面的廣大地區(qū)，史稱“湖廣籍”。又說，另一部分由陜西移民而來，叫做“填四川”，史稱“陜西籍”。正是這些不同方言的移民與金仙土著人的融合同化，形成了今天的“金仙腔”。不過，究竟何為，身為今人的我們已無從考證了。

公元1992年秋，我隨老爹及全家由閬中縣思依鎮(zhèn)遷徙至綿陽市涪城區(qū)磨家鎮(zhèn)。地處川西北，從此進(jìn)入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語境。

我于磨家初級中學(xué)讀完初中，四川省普明中學(xué)讀完了高中。在求學(xué)的那些年里，我操著一口純正的“金仙腔”，秒殺了無數(shù)的同窗。

以黃小東為首的一幫綿陽本地的同學(xué)，對“金仙腔”似乎“情有獨鐘”。在學(xué)校里我不敢講話，一開口便會笑翻眾人，他們從我的“金仙腔”里開始“說、學(xué)、逗、唱”，至后來竟有不少同學(xué)掌握了“金仙腔”部分“好玩兒”的腔調(diào)。

而在學(xué)校的那些時光里，我是孤獨的，無助的，甚至戰(zhàn)戰(zhàn)驚驚，少言寡語。但，能夠幫助同學(xué)們認(rèn)識了除英語之外的另一種“外語”，是不是大功一件呢？

2003年初，我大學(xué)畢業(yè)離開了綿陽，與天南地北的不同方言進(jìn)行了再一次融合，真是好玩兒極了。偶爾我又回到了這里，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金仙腔”之大部“精華”早已丟失殆盡，這一變化不禁使人悲哀起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我人回來了，可是，我的“金仙腔”呢？

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已經(jīng)改變了對“金仙腔”的認(rèn)知，土到極致便是洋，大土就是大洋。在我看來，“金仙腔”同樣是中華民族語言寶庫中的一枝奇葩，它是那么地洋氣，洋氣到外人要學(xué)會它必須要攢蠻大的勁才行，就像學(xué)習(xí)外語一般。

與我而言，“金仙腔”是與生俱來的，是骨子里就有的。我以為，只要有相同的語境，我老人家還是能夠操練起來。

（作者單位：四川省平武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