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記》西班牙語版翻譯思考與批判

內容摘要：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在語言方面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不同語言風格之間的融合和轉換能力上。西班牙漢學家雷林科的譯本之所以優秀，是因為她的翻譯大多忠于原文，采取直譯加腳注的方法進行翻譯。當然，在一些比較特殊的地方也運用了其他的翻譯技巧。我們可以通過幾處經典范例來研究和總結雷林科在對于《西廂記》這類古典文學翻譯上所運用的處理手法。

關鍵詞：《西廂記》 翻譯 古典文學

王實甫的《西廂記》講述了經典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張生和崔鶯鶯，從暗送秋波發展到私定終身，最終在鶯鶯的貼身丫鬟紅娘的幫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西廂記》除了其百轉千回的故事情節之外，在語言方面的價值主要體現在其唱詞完美的韻律感以及不同語言風格之間的融合和轉換能力上：一方面是陽春白雪的語言風格，主要運用了倒裝、重復、比喻以及經典的詩詞等等，格律上主要是對唐詩宋詞的模仿;另一方面則是下里巴人的語言風格，充滿了格言、諺語俚語，以夸飾為特點。除此之外，通篇還慣用對照、對偶、排比等反復的修辭手法來凸顯韻律學上的節奏感。因此不難看出，《西廂記》的外文翻譯不僅要求譯者理解原文，更是要求其具有一定的中國古典文學素養。

在文學的翻譯法上，大致可以分為兩種比較主流的翻譯手段，即直譯和意譯。前者致力于保持原文形式;后者則只保持原文內容，不追求原文形式的保留，且盡量以對象國熟悉的表達形式進行翻譯。（Venuti 2004：20）

西班牙漢學家雷林科翻譯的《西廂記》之所以優秀，是因為她十分清楚張生和崔鶯鶯這類才人的語言風格和紅娘這類沒有受過教育的丫鬟的語言風格的區別。她的翻譯大部分都忠于原文，采取直譯加腳注的方法進行翻譯。因此，當我們閱讀西班牙語版的《西廂記》譯文時，如果遇到了一些不明白的表達方式，可以很容易地在腳注查到它的解釋。

暗想小生螢窗雪案，刮垢磨光 （Wang 2007：7）。

Absorto en las luciérnagas de la ventana y la nieve sobre mi escritorio， sacudía el polvo y sacaba brillo a los textos （Wang， 2002： 183）.

譯文里對于“螢窗雪案，刮垢磨光”這兩個形容學習環境艱難以及學習者異?？炭嗟脑~組作了腳注。雷林科在腳注中是這樣解釋的：“很多書生很窮，以至于沒有錢去購買蠟燭，只能借助螢火蟲和雪地的微光來閱讀。書本翻了太多遍，以至于都有些反光發亮了”（2001：183）。很明顯西班牙語中并沒有對應的能夠反映這兩個成語意思的表達方式，因此譯者選擇直譯加腳注的方式非常清晰地闡述了他們的意思。這樣，既保留了原文的文化美，借助腳注又能夠讓讀者理解其中的深意。

當翻譯《西廂記》這類古典文學作品時，逐字逐句的翻譯是一種非常好的模式，這樣可以保證最大程度地傳遞原文信息。但是，在有些情況下，特別是那些有深意的、帶有諷刺意味的表達方式，直譯不能夠完整地傳遞原文所需要表達的信息，這樣就變成了純粹的無意義的字對字的翻譯，失去了和上下文的契合度，使得讀者的理解產生障礙，例如下面的幾個例子：

（1）天那！卻怎生借得一陣順風，將小生這琴聲吹入俺那小姐玉啄成、粉捏就、知音的耳朵里去者?。╓ang 2007： 87）

Oh， cielo， préstame una brisa favorable que sople los sonidos de mi cítara hacia esos oídos de jade esculpido， maquillados con polvos y amantes de la música de mi se ora （Wang， 2002： 217）.

“知音”對于中國讀者來說是最熟悉不過的短語了。這個詞源于《列子·湯問》，書中描寫了春秋時期俞伯牙與鐘子期的故事，相傳俞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琴，伯牙每次想到什么，鐘子期都能從琴聲中領會到伯牙所想，子期死后伯牙再不彈琴因為再沒有知音的人。因此“知音”也有兩層意思，一是指代音樂的愛好者，另一個引申義就是指能夠互相理解的朋友。而譯文通過直譯只表達了第一層意思，忽略了更為常用的引申義。如果在譯文里或者腳注中再加上“朋友”的意思，就能夠完整地傳遞原文的信息了。

（2）今能一見，是小生三生有幸矣。（Wang 2007： 18）.

De modo que verte hoy es de las mayores alegrías de mis tres existencias （Wang， 2002： 195）.

“三生”這個詞來源于佛教。佛教將人的所謂完整的一生分成三個階段：今生，前世和來生。這里直譯成了“人存在的三個階段”，但沒有作進一步的解釋說明，特別是沒有強調佛學的思想，會讓外國讀者無法理解三個階段的含義和所指。

當然，如果全文都采用直譯的方法，那么對于譯者和讀者來說都是不小的負擔，畢竟時刻需要閱讀腳注的內容是影響對于原文的閱讀和理解的。因此，我們在雷林科翻譯的《西廂記》中，也經常會看到意譯的情況：

（1）不做周方，埋怨殺你個法聰和尚。（Wang 2002： 17）.

No hiciste las cosas a mi acomodo， maldito monje， Sabio Dharma （Wang， 2002： 193）.

這句話的表達方式十分口語化，如果字對字翻譯，譯文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因此這里需要翻譯成西班牙語使用者熟悉的表達方式，進行整體翻譯，對于個別字詞的釋義就可以省略掉了。

（2）借與我半間兒客舍僧房，與我那可憎才居止處門兒相向。（Wang 2007：17）.

Pero si me ceden aunque sea media celda， viviré al otro lado de la puerta de ese talento adorable （Wang 2002： 193）.

“可憎”在中文里大多數情況下是表達令人不愉快的、令人厭惡的意思，但在一些特殊情況夏，卻被用作完全相反的意思來進行表達，比如這里，是用反語表達令人喜愛的意思。因此，直接翻譯成西班牙語“令人喜愛”的意思比字對字翻譯再進行腳注解釋合適得多。意譯在翻譯俚語俗語時是十分常用的。

（3）眼底空留意，尋思起就里，險化做望夫石。（Wang 2007： 161）.

Las miradas amorosas del fondo de los ojos esconden los sentimientos del corazón. Me arriesgo a convertirme en la esposa petrificada de tanto mirar （Wang 2002： 349）.

這里的“望夫石”來自于一個膾炙人口的神話傳說。相傳涂山氏女日夜向丈夫禹治水的方向遠眺，但望穿秋水，也不見禹的歸來。她朝思暮想，最終精誠所至，化作一座石像，端坐在涂山的東端，面朝丈夫歸來的方向。譯文意譯成了女子由于日夜期盼丈夫而變成了石頭，完美傳達了妻子等待丈夫的焦急和期盼，同時也運用語言技巧突出了西班牙語本身的文字美。

不論是直譯還是意譯，對譯者本身的要求都非常高，如果在理解上稍有偏差就會造成詞不達意。就連雷林科這樣優秀的漢學家也不可避免地出現漏譯的情況。

比如下面這個例子，由于譯者沒有完全理解全文，導致了部分意思的丟失。

怎當她臨去秋波那一轉？（Wang 2007： 11）.

Cuando me dejó me inundaron las olas de oto ales （Wang 2002： 191）.

這句話雷林科的采用了直譯加腳注的方式，但腳注中的解釋比較片面?！扒锊ā敝傅氖敲利惖碾p眸，譯者在腳注中也注明了。但秋波一詞若與動詞“轉”連用，指代的就是一種眼神。另一個被我們熟知的成語是暗送秋波，同樣，這里的秋波指的是一種眼神而不是眼睛這個實體。在西語中有一個詞組和“轉秋波”或是“暗送秋波”十分接近，即hacer ojitos。因此，原文這樣翻譯才更為合適。

《西廂記》的西語版譯著雖然存在一些瑕疵，但瑕不掩瑜。這部優秀的譯著不但有利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海外傳播，對于研究古典文學翻譯的學者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一部理想的素材。

參考文獻

1.王實甫.2007. 西廂記.石家莊： 河北教育.

2.Wang， Shifu. 2002. Historia del ala oeste. En Tres dramas chinos. 175-409. Traducida por Alicia Relinque Eleta. Madrid： Gredos.

3.Venuti， Lawrence. 2004. The Translato’s Invisibility： A History of Translation. London/New York： Routledge.

（作者介紹：夏添，云南師范大學，博士，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西班牙黃金世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