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的力量

吳學書

40年前的秋天，那是一個秋色初露、天高云淡的日子，在那林海蒼茫、云霧繚繞、“一尖二尖，伸手摸天”的鄂東大別山支脈的一所破爛的山村小學，在一群衣服上打著補丁，說話咿咿呀呀的孩子面前，我開始了第一堂課，也踏上了班主任工作新征程。山村孩子頭一回被“拘禁”在教室里，很不自然。不一會兒，這邊喊“我要屙屎”，那邊喊“我要尿尿”，膽小的干脆在凳子上拉屎拉尿，一些戀母的孩子哭著找媽媽，個別的還哭喊著要奶吃，調皮的趁機在教室里又打又鬧、亂蹦亂跳，大鬧“天宮”，攪得全班左右不安、雞犬不寧，弄得我頭痛腦漲。更難受的是：許多孩子臟兮兮，你看，七八歲了，還用舌頭舔鼻涕，兩只袖子揩得像皮夾克似的閃閃發亮，兩排牙齒又黃又黑，黃黃的眼屎掛在眼角。真沒想到當山村“孩子王”還真難呀！萬事開頭難，我信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信條。于是，我就從培養生活自理、行為習慣教育開始，手把手地教會孩子們梳頭、洗臉、刷牙，坐、立、起等。一段時間后，孩子們終于改變了陋習。最艱難的是智力教育。由于家庭貧窮，營養跟不上，加上地方病嚴重，鄉村孩子大多發育不良、思維遲鈍。我就潛心備課，因人制宜，創新教學方法，催生課堂精彩。孩子們學得輕松、愉快、有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說來也怪，我竟與山村教師這一職業結下了不解之緣。也許是天道酬勤吧！我任教的班級10多次獲全鄉統考第一名。我的教學經驗也得到上級的重視和推廣。花香引蝶來，市教育部門2次在我校召開經驗交流會，我的文章在國家、省、市級報刊上發表了680多篇。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居然被省教育廳免費送到北京參觀游覽，還興致勃勃地登上天安門城樓呢。我被評為“全國優秀教師”，真讓人驚嘆不已！

我從小就做著一個美麗的夢：長大后當一名山村教師。我之所以選擇教師職業，原因有兩個：一是小時候感到教師的職業是神圣的，是至高無上的。不管何時何地，見到老師總要立正、鞠躬、問好，十分虔誠，比對父母還要敬重，坐在教室里對著講臺上的老師，始終是昂頭挺胸，背著雙手，腰桿挺直。要是成績考得好，得了獎狀或得到老師在班上的口頭表揚什么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似的，成了在父母、哥哥、姐姐面前炫耀的資本。因而，在幼小的心靈里，感覺當老師真好！二是隨著年齡逐漸增長，目睹家鄉父老鄉親目不識丁的痛苦。山村找不到一個記工員，村里無人能擔任會計，到外地請教師，山民上街分不清男女廁所……震撼與責任，使我走上了“傳道授業解惑”之路。

從教以來，我總共獲得國家、省、市頒發的獲獎證書、獎狀足有2尺多高，近百本。但最讓我心儀的是市教研室授予的“教學能手”證書。教書教得好不好，在業績上遠不及教研成果顯眼，但作為一名教師，我更看重的是教學質量，因為它是教師的生命。

從事教師這一職業，我感到十分榮耀。在我看來，當一名教師，尤其是當一名鄉村教師，是很榮幸的事，我十分珍惜這一職業。常言道：舀給學生一碗水，教師要有一桶水。為了儲備知識跟上時代，變一桶水為長流水，在學校里，我猶如饑渴的嬰兒一頭扎進了母親的懷里，貪婪地吮吸著知識的甘露。白天，在教室里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晚上讀書寫作，心無旁騖地吞食著知識碩果……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如魚得水，就像上足了發條，好像身上著了火，激情澎湃，多么令人夢魂縈繞呀，特別是捧回學生的獲獎證書，我就像農夫捧著沉甸甸的谷穗一樣興奮。看到自己培養的學生考上了大學、中專，許多學生當上了省、市、鎮、村干部，方圓100多里的青少年，都摘下了文盲的帽子，成為國家有用之才時，那種成就感、自豪感、幸福感是常人所不能感受到的。

夢無止境。如今，我又有了新的夢想，那就是讓更多的山村孩子沐浴在優質教育資源的陽光下，讓教育均衡的雨露滋潤著每一個農村家庭。近年來，我特別關注鄉村教師問題，因為這是辦好農村教育的關鍵。說實話，如果農村沒有一支優秀的、高質量的教師隊伍，哪怕政府投入再大，房子造得再漂亮，提高農村教育水平也是一句空話。現在，最令人揪心的是愿意做鄉村教師的人越來越少了，許多學校的教師走馬燈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許多優秀教師想盡千方百計找關系、掏路子進城“安家落戶”“遠走高飛”，水平高的年輕老師不愿到農村執教，鄉村孩子的體音美英課沒人教，農村教育越來越“貧血”。一些親朋好友也對我說：“憑你的名聲和對教育的貢獻找領導到條件好的學校，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你看你，半世也沒混出個人樣來。”在外人眼里，我的人生之路是越走越窄了。一家雜志社準備發表我的論文，來信問我有沒有更大一點的頭銜，說是署上有分量。我不亢不卑地回信：沒有，我就是一名鄉村教師。一位采訪我的記者跟我談心：“你是個人才，人往高處走，為什么還苦苦戀著這窮山溝呢？到外面去，會有更大的發展前途。”我不屑一顧，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人人都不愿在農村當教師，山村孩子咋辦？良心上過不去！兩袖清風終不悔，我的事業在學校。”這位記者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就這樣，我吃了秤砣鐵了心，無怨無悔地癡迷山村教師，以實際行動為實現夢想，奮勇前行。

也許是受我的影響，我帶的學生中也有優秀的學生選擇擔任鄉村教師，這讓我感受到一種傳承的力量。

天有陰晴，月有圓缺。教書40年，其間有過歡樂，有過傷心，有過激情，有過困惑，也有過彷徨。漫漫人生路，殷殷教師情。雖艱難，雖失落，但我不改初衷，別人發財我不眼紅，別人升官我不心動，地位的高低并不等同人生價值的大小，敬業奉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生收獲，夢想時時鞭策著我，無論遇到多大的挫折，身處怎樣的逆境，都能坦然面對現實，勇往直前。我始終堅信作家喬羽所說：“不為時尚所惑，不為名利所累，不為積習所蔽。”堅守那份清貧，堅守那方凈土，做活得值的鄉村教師！

懷揣夢想，向陽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