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永湖
對于戲曲創新,學術界一直爭論不休,有守舊,有創新,各有道理,守舊的人以傳承不變為“憲法”,創新的人以創新為時尚,當然傳統必須尊敬,創新也不能停止,要學習、傳承,更要隨時代發展而不斷完善,我們今天看到的傳統其實就是昨天的創新。
戲曲藝術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它是經過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無數藝人不斷學習和摸索創造出來的。中國戲曲不燭孤立的藝術,而是向來注重兼收并蓄,比如通過不販表演藝術集中在一個場所演出,從而相互學習,相互促進,互相融合。東漢時期的《西京賦》里就有雜技、歌舞等同場演出的記載,唐代長安的廟會上可以看到說書、雜技、歌舞等不同表演形式,北宋出現的各種技藝演出。戲劇評論家馬也認為,這種集中演出,既促使各種藝術互相競爭,也促進它們之間互相吸收、滲透、融合。經過長期的演出實踐,不同藝術綜合到一起,成為一個有機的統一體。于是,新的藝術形式誕生了,這就是在十二世紀形成的以歌舞手段演故事的中國戲曲,梅蘭芳先生也說過戲曲就是用歌和舞講故事。
對于戲曲創新,有人說創新給戲曲傳承帶來滅頂之災!這是典型的“受害者思維”。戲曲衰落是因為創新太多嗎?這樣的說法令人啼笑皆非。重觀全國百家劇種,沒有創新的劇種也沒有興旺起來,我以為導致戲曲衰落的是保守,而非創新。創新的好不好,觀眾說了算,專家說了不算。青春版《牡丹亭》的成功創新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實際上,戲曲創新的成功例子舉不勝舉,其實創新和傳承是藝術兼容并蓄的開放精神。
如果觀眾喜歡創新,就值得我們認真的思考。我們可以喜歡保守,但不能阻止觀眾對新的追求。面對舞臺上描紅、勾眼、吊眉、貼鬢翹著蘭花指的中老年男子,年輕的觀眾很難接受這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難以相信這樣的貴妃能讓唐明皇“從此君王不早朝”時,就值得我們認真反思傳統的服裝、化妝、唱腔是否需要改良了。當年梅蘭芳冒著巨大壓力對京劇進行改革,應該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嗜新”是藝術發展的一般規律和社會前進的動力,不值得大驚小怪。在戲曲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創新不僅應該得到鼓勵,更應該允許失:敗。在不違背法律、不違背道德,不搞色情、恐怖、封建迷信的前提下就應該允許大膽嘗試,“創新”絕不能被視為貶義詞。誠如中國劇協副主席羅懷臻所說:“創新從來沒有槍槍命中,都是大浪淘沙、沙里淘金,幾代人辛勤努力,創作無數作品,最終能有一點收獲,那將是一個時代的標志,會對今后產生深遠影響……在充分繼承傳統的前提下,怎么強調創新都不為過。
戲曲若不能吸引普通民眾,就會慢慢耗盡血液中的養分,最終成為一具僵尸,那樣戲曲就真的沒“戲”了。我們國家多久沒有新劇種、新流派了?曾經的300多個劇種能夠常年演出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甚至還出現了眾多劇種的“天下第一團”,即只剩一個團“獨唱”的現象,令人唏噓不已。極少數人“戲曲必須保守,不必創新,提倡復制和模仿大師”的觀點,等于讓中國永遠停留在古代農業社會。“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道理自明,不必贅言。
農業社會和封建制度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光靠懷舊是沒有出路的。評論家決不能只想著擊鼓傳花,置戲曲的前途于不顧,更不應將個人喜好當真理叫賣,只圖口頭痛快,把自己當成救世主,為賦新詞強說愁,那不是在幫戲曲,而是害戲曲。他們“熱愛”傳統文化的熱情固然令人欽佩,但邏輯有問題,觀點有偏誤,方法不對頭,說到底是藝術觀、世界觀出了問題。評論家需要廣闊的藝術視野和開放的心態,多做真正有益于藝術,有益于大眾的事,這需要一定的藝術功力和道德修養,需要一種真正為傳統、為藝術、為天下百姓服務的大情懷,正如有的學者所指出的,傳統是我們來的地方,但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我們要去的地方在未來、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