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惠 王 婷
(蘭州大學管理學院 蘭州 730000)
公共文化服務建設與完善,既是一項政治議題,也是一個學術熱點,在新時代語境下,更是構成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新期待的重要內容。公共文化服務是公共文化與公共服務交叉融合的概念,作為公共文化的實現形式[1],公共文化服務為公共文化發展營造廣闊的公共空間[2],充分發揮其培育共同核心價值觀念的功能[3];作為公共服務的組成部分,公共文化服務是政府履行職能的應有之義,同時也是對公民文化需求滿足及文化權利實現的誠意交待。自2005年官方文本明確提出公共文化服務的概念以來,從中央到地方在建立覆蓋城鄉的六級網絡、完善公共文化設施、豐富群眾文化生活、保障基本文化權益等方面出臺了一系列支持性政策。在政策的思維中,公共文化服務不再只是一種公共物品,而擁有更多的價值導向[4],是對全社會價值的權威性分配[5]。毛少瑩認為公共文化政策要堅持以人為本,樹立實現公共文化權利為核心的價值理念[6],邢娟提出制定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應遵循“以民為本”“服務均等化”“本土文化的傳承與創新”等原則[7]。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是政府為協調并保障人民群眾公平地享有基礎性公共文化服務而制定的相關計劃措施[8],通常表現為文化法規、文化規劃、文化綱領性意見及操作性辦法等多種形式。我國最早的公共文化政策是1982年文化部出臺的《關于省(自治區、市)圖書館工作條例》,在近四十年的發展中經歷了改革開放至2000年的政策復興期和2000年以后的快速發展期[9],從注重政治意圖到邁向經濟理性再到回歸人本價值,最終完成文化治理與經濟發展的有機協同[10]。在此過程中,政策價值內涵不斷豐富,包括以民族精神、國家文明、意識形態為核心的政治價值,以產業化、市場化、商品化為內容的經濟價值和以個體文化權益、文化自由、審美追求為基礎的社會價值[4]。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作為政府履行職責、管理文化事務的一種重要工具,其價值取向是什么?不同時期價值元素的分布結構如何?為何呈現出不同的演進結構?最后一個問題實際上是對政策演進邏輯的追問。為科學地回答以上問題,本文擬采用內容分析方法,以2005—2018年間中央出臺的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文本為研究對象,借助QSR NVivo 11質性分析軟件,以期通過對承載于政策文本之上的價值理念的深入挖掘,把握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結構及演進邏輯。
當前我國公共文化服務為實現基本文化需求滿足、基本文化權益保障、傳統文化資源保護、國家意識形態鞏固、國際文化認同獲得等目標[11]而頻繁地出現于官方文本,在公共文化設施建設管理、公共文化機構指導運行和公共文化經濟支持與保障等領域出臺得最為密集[9]。其中,制定公共文化設施相關政策的意圖是平衡供需結構,提升供給效率,引入PPP模式的政策研究試圖為私營機構進入公共文化設施建設提供現實可行性[12]。現階段比較成熟的投資管理模式有“政府—文化單位”模式、“一臂之距”模式和市場分散型模式[13],因為我國社會組織發展還不成熟,公共文化基礎設施的有效供給依賴于政府主導,亟需在立法規定、組織領導、資金投入和制度管理等方面建立完善的多重保障機制[14]。以圖書館、文化館為代表的公共文化機構承擔的是滿足社會公共文化需要的職責。閆靜通過對中美兩國綜合檔案館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系統梳理,對比分析二者的不同政策特點并就深層原因進行探析[15];肖希明等學者以公共圖書館為研究對象,嘗試摸清其在整體建設、經費保障、文獻信息資源建設、讀者服務、人力資源管理等方面的政策需求[16-17];夏潔秋提出博物館應強化其公共教育功能、構建寬松的準入制度以及合理開發公共空間[1]。無論是公共文化設施的建設還是公共文化機構的運行都離不開經濟支持和法律保障。經濟領域的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研究主要包括對財政政策、稅收政策和投融資政策的探討[18]。財政支出結構不合理,財政投入不平衡,供給主體單一,資金利用率較低是制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瓶頸因素[19-20]。因此,政策制定需在加大投入、優化支出、鼓勵多元參與等議題分配更多注意力,落實到地方層面,有學者對黑龍江、陜西、甘肅等地的財政政策進行了細化研究,總體上都基于理論指導—制約因素—完善建議的思維框架[21-23]。對公共文化服務法律保障的研究,廣東省于2011年初步嘗試設立地方性法規——《廣東省公共文化服務促進條例》[24];蘇州市于2015年出臺《蘇州市公共文化服務辦法》,明確圖書館等單位應當通過輔導、交流和培訓等形式為群眾性文化活動提供業務指導[25]。這些地方的探索與實踐為完善公共文化服務立法提供了整體思路,促進了2016年《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與2017年《公共圖書館法》的出臺。
任何政策都是以突出價值因素為特征的,價值考量和價值旨歸是公共政策制定和實施的基礎[26]。對公共政策價值的回顧與梳理,對于厘清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意蘊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公共政策價值表達的是集體偏好和系統原則[27],一般包括公平、可持續、效率、效果、公開、開放和公共責任等價值[28],在政策制定時追求公平、公正的價值,在政策執行中強調有效性、結果效用的導向[29]。隨著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提出,我國政府的公共政策價值取向由注重效率轉變為關注社會弱勢群體[30]。在具體的公共政策形態中,合法性和有效性是教育政策的基本價值特征[31];生態建設政策追求公平性、參與性、可持續性和效率性等公共價值的實現與平衡;基本公共服務政策則經歷了“平均—效率—公平”三次價值取向的轉換[32];胡敏從公正性、公平性、公開性三個價值標準分析了我國文化產業政策實施效果不理想的主要原因[33];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作為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落地之舉,其核心價值涵蓋了公平、均等化及與之相關的公益性、多樣性、便利性和普及性等內容[34]。
總體來看,已有文獻對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發展脈絡及涵蓋內容進行了豐富研究,但并未超越表面化的政策文本,尤其缺乏與公共政策價值的結合,對承載于政策文本之上的價值取向關注較少,更缺少從量化分析視角進行系統梳理和全面挖掘的研究。這為本文的拓展提供了研究空間。本文以2005—2018年間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文本為研究對象,運用內容分析方法,通過關鍵詞篩選、編碼等步驟挖掘隱藏于文本背后的價值追求,并嘗試解譯不同時期價值結構演變的內在邏輯。
本研究的關鍵在于甄別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內涵,為確保政策內容高度契合研究主題,確定以下搜集原則:①相關性原則。根據我國《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規定,公共文化服務是指由政府主導、社會力量參與,以滿足公民基本文化需求為主要目的而提供的公共文化設施、文化產品、文化活動以及其他相關服務。在政策搜集中將公共文化服務作為一個整體概念,文本需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指導思想、基本任務、涵蓋內容及目標要求有明確規定。②權威性原則。對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分析,需在篩選環節確定政策頒發主體的權威性及政策類型的規范性。本文選取中央層面正式頒發的法律法規、發展規劃、部門規章等政策文本。需特別說明的是,國家或文化部頒布的發展規劃盡管不是專門針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政策文本,但作為指導文化建設的專項規劃,一方面可以客觀反映我國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的基本狀況;另一方面文化發展規劃的連續性發布為從時間維度考察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演進提供了可能。所以本文將國家或文化部的五年發展規劃中涉及公共文化服務的部門納入研究數據庫,最終得到有效政策文本共計123份(共680 506個字符)。為便于數據統計與分析,文章將2005—2018年的政策文本按五年規劃的時間進行合并,由此形成2005—2010年、2011—2015年、2016—2018年國家層面頒發的公共文化服務政策3份,依次編號 NCP1(共 176 256個字符)、NCP2(共 293 053個字符)、NCP3(共211 197個字符)。
內容分析方法是對文本或其他符號資料的度量,本質上是一種編碼[35],其非直接介入性使得研究過程受研究者主觀影響較小。同時,編碼過程可被重復檢驗且編碼結果也可被逐級追溯,進而能夠確保研究的信度。在公共管理領域,學者們以此為分析工具,對政府職能轉變測量[36]、公共服務注意力配置[37]、公共服務均等化政策變遷[32]、科技創新政策演變[38]、教育政策邏輯[39]、安全生產問責制度發展脈絡[40]等進行了探究。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是政府頒布的表面化、靜態型的文本資料,通過對文本信息的深度挖掘,將定性的文字信息轉換為定量的直觀數據,以期科學把握政策文本內隱的價值取向和基本結構。QSR NVivo11是一種用來處理半結構或非結構化定性資料的質性分析軟件,本文借助該軟件將不同時期公共文化服務非結構化的文本內容轉化為定量數據,試圖超越表面化的文本記憶,厘清隱藏于政策文本背后的價值取向。
本文借助NVivo11的自由節點編碼功能對文本進行編碼和探索性研究。經典扎根理論(Classic Grounded Theory)強調編碼過程中理論在資料的系統整理和深入挖掘中的自然涌現,而非事先提出先驗性的假設(Glaser,1967)。沙茨曼(Schatzman,1991)[41]提出運用“維度分析(Dimensional Analysis)”框架來組織資料或達成對資料的理解,即根據分析資料和研究問題確定研究框架,設定對應的編碼節點進行更為細致的編碼。本文的研究意圖本非通過逐級編碼實現理論抽象,而是依循一個確定的分析框架,對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類型和內容進行分類,并實現概念操作化。具體步驟為:借助ROST4.6分詞軟件篩選高頻詞并提煉關鍵詞;按概念類屬將選定的關鍵詞歸于所確定的分析維度,建立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取向樹狀節點框架;然后運用NVivo11質性分析軟件對操作后的政策話語進行逐句逐段編碼,依托編碼結果對各項價值意蘊分階段統計。文章在數據分析基礎上,歸納不同時期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結構,并結合特定歷史背景,挖掘政策演進的內生邏輯。
公共政策為社會不同群體的實踐活動提供有價值取向的行動引導[42]。確定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的分析維度不僅要借鑒文化政策建構的分析視角,而且要結合公共文化的特定功能。麥圭根以西方國家為經驗提出文化政策建構的三種話語結構,即國家話語、市場話語和公民話語[43]。其中,國家話語源于“國家干預”理念,強調國家作為主導力量發揮文化重塑靈魂功能以培養符合國家需要的個人;市場話語受經濟理性假設和管理主義思維的影響產生,文化機構運作及服務提供需以市場和顧客滿意為標準;公民話語意在通過發生于公共空間的交流、批判對文化政策的制定產生作用。在我國的行政管理實踐中,純粹的單一話語體系比較罕見,通常表現為三種話語結構同時存在和相互交糅的情形。洪明星[44]對麥圭根的理論工具進行修正,提出“國家—市場—社會”模型并對中國文化體制改革邏輯進行全面分析。
政府以公共文化服務為載體,在滿足人民群眾公共文化需求的過程中實現“意識形態”的“柔性滲透”[34],在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利實現的同時不斷強化國家和民族認同[45]。公共文化服務的“意識形態前置”特征[46]成為政府主導推行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的理論預設和動力來源。新時代語境下,提供更加接地氣和普遍受歡迎的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是應對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新期待的重要舉措。為此,政府大力推進公共文化服務領域的供給側改革,意在解決供需錯位、效率低下等問題,但是公共物品的“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特征決定了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供給中除了追求效率目標,還需兼顧社會公正、和諧、進步等價值因素[47]。而公民文化權利作為公共文化服務的邏輯起點,也是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終極目標。政府通過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內隱認同于公民生活的點滴,作用于社會治理的始末,最終促進文化共識的形成。鑒于此,本文結合我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所包含的國家層面的價值目標、社會層面的價值取向、個人層面的價值準則三個層次的價值理念,將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確定為實現政治認同、追求社會效益、培育公民理性三個維度。
我們將實現政治認同、追求社會效益、培育公民理性確定為樹節點,子節點的建立按照軟件篩選高頻詞與人工提煉關鍵詞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本文借助ROST4.6對政策文本進行分詞和詞頻統計,剔除低于總詞頻5%的詞語;在此基礎上,回到政策文本中對高頻詞進行詞意分析,去掉無實質意義的“加快”“領域”“面向”“發展”等詞匯,確定本研究的高頻詞詞庫;最后從高頻詞詞頻庫中結合本文的分析維度逐步提取、凝練關鍵詞,以此作為內容分析的子節點。樹狀結構如圖1所示。

圖1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取向樹狀結構
編碼過程依托NVivo11軟件按樹狀框架進行。中央層面的政策文本既具宏觀指導意義,又有微觀針對性,因此對信息量大、涵蓋內容較豐富的部分逐句編碼,對信息量小、涵蓋內容單一的部分逐段編碼,遵循“參考點—子節點—樹節點”的編碼層級。其中參考點即為反映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意蘊節點信息的詞語或句子;子節點由高頻詞凝練的關鍵詞表示;樹節點為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在國家—社會—個人層面追求的價值理念。當某一政策語句所表達的內容涵蓋多個節點時,我們需要結合原文語境進行語意判斷,為保證對文本信息的準確編碼和充分披露,允許同一條政策語句編碼為不同的子節點,最后按照政策編號進行三階段編碼,待編碼完成后按照參考點進行數據統計。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秉承的價值理念、體現的價值內容所占百分比如表1所示。我們可以直觀地發現,所有政策文本體現的價值類別中,追求社會效益價值以45.31%的比重高居榜首,實現政治認同則以36.33%的比例位列第二,排在第三的是培育公民理性價值,只占18.36%。從體現內容看,數據分布較為不均。在政治認同方面,“政府主導”和“適時回應”覆蓋率較高,分別占17.76%、占10.38%,在所有內容中排第一和第三的位置;而“先進文化引領”占6.19%、“執政黨利益”占2%。在社會效益價值取向中,“增強活力”占16.77%、“公平均等”和“技術先行”都占9.98%、“資源整合”占8.58%,這四類內容的覆蓋率相對落差不大。體現公民理性的“需求滿足”占7.98%、“權益保障”占4.99%、“文化參與”占4.79%,“公民義務”的話語最少,僅占0.60%。

表1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類別及體現內容的比例分布
筆者基于時間序列維度對 2005—2018 年間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內涵進行識別和確定,以編碼分析結果為依據,結合我國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發展脈絡,客觀呈現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結構并進一步挖掘價值演進的基本邏輯。
根據NVivo11編碼結果繪制的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占比圖,直觀反映了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政治認同、社會效益、公民理性三類價值意蘊的序位明顯不同:第一階段,政治認同作為主導性價值統領公共文化服務建設;第二階段,社會效益構成統領性價值指導公共文化服務管理;第三階段,三種價值的落差逐步縮小,政治認同與社會效益并駕齊驅,公民理性緊隨其后共同牽引著以治理為核心的公共文化服務。在價值演進態勢上,政治認同整體呈下降趨勢,社會效益呈上升走勢,公民理性呈現“低比例高穩定”的演進趨勢。

圖2 2005—2018年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序位
5.1.1 主導性價值階段波動較大,基本性價值地位日趨重要
第一階段呈現的價值結構為政治認同>社會效益>公民理性,三種價值由高到低呈階梯式分布;在第二階段,社會效益遙遙領先于政治認同與公民理性,三種價值呈山丘型分布;第三階段里,三種價值在平衡穩定的序位中略有波動。總體來看,在公共文化服務的初步建立時期,實現政治認同在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中占據主導地位。這是因為我國的公共文化服務承擔著維護社會穩定和民族團結的重任,它作為價值基線進入政策話語體系履行政府責任,回應社會需求,充分體現出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中國特色價值導向。進入2010年以來,追求社會效益作為主導性價值牽引著政策走向,意在強調參與主體的多元化、供給方式的多樣性和服務內容的數字化,實現城鄉、區域、群體間公益性文化成果享用的協調均衡狀態,在政策文本中具化為頻繁提及的“均等化”“社會力量”“市場化”“數字文化服務”等內容。在第二和第三階段三種價值保持了基本的序位:社會效益>政治認同>公民理性,但呈現出不穩定的差異區間。公民理性作為基本性價值,在思想引領及行動策略中體現為保障文化權益、滿足文化需求、鼓勵個體參與及明確公民義務等內容,特別強調以基本文化權益為導向,注重多元主體的參與,推崇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這是提升公共文化服務吸引力,制定政策需重點關注的價值內容,處于日趨平穩、日益重要的位置。
5.1.2 政治認同:突出政府主導與適時回應,愈加重視傳統文化的作用
實現政治認同的價值追求中,體現政府主導與適時回應的政策話語占比最多。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公共服務自身屬性所決定的,公共文化服務屬于公共服務范疇并具備公共產品的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特征,無法完全交由市場主體或社會組織有效提供。政府作為公共秩序的維護者和社會服務的承擔者,對于普遍性文化需求的充分滿足和公益性文化成果的均等享用擔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另一方面,公共文化服務對于培養人們的群體意識、公共觀念、社會歸屬感及文化認同感有積極作用[48],更重要的是它通過一種無形的力量規范社會成員行為,協調社會矛盾和沖突,促進社會的和諧有序發展。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普遍重視和主動回應利于提升民眾對基層政府的政治信任,進而增加政府的合法性認同,政府對傳統文化的重視力度及接受傳統文化的約束程度構成了人民對政府信任的基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我們民族的寶貴財富,是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其精神養分滋養著民族、社會團結穩定地向前發展。對傳統文化的高度重視和現代化創新對于增強文化認同、維護國家統一具有重要作用[49]。這與近年來文化部連續出臺的戲曲進社區、進校園、進企業等支持性政策所秉持的價值理念相吻合。

圖3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中體現“政治認同”價值比例變遷圖
5.1.3 社會效益:重視社會化供給和數字化服務,始終堅持均等化使命
轉型期“小政府、大社會”的治理模式映射到公共文化服務領域,體現為政府主導并鼓勵社會力量參與、社會資本進入的政策設計。在互聯網普及、自媒體發達的時代背景下,滿足公共文化的全域需求,完成文化惠民的落地目標客觀要求公共文化服務內容的豐富及服務方式的創新。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演進不可避免地契合著這一導向,體現“增強活力”的文本信息在三個階段穩步增長,表明實現主體及投入多元的社會化供給是政策制定的關注熱點,也是現代化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建設重點。從第二階段開始,表達“技術先行”的政策話語所占比例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重要,從統計結果來看,第一階段該信息的覆蓋率為2.56%,第二階段暴增至10.57%,第三階段穩增至12.43%,說明注重公共文化服務技術創新與便捷化體驗方式以及公共文化服務實現“結網生根”“觸手可及”,成為踏上時代新征程后我國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重要走向。不可回避的是,從公共文化服務進入政策議題開始,均等化既是重要使命也是核心目標。2006 年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提出均等化的概念,在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中均等化思想體現在有關城鄉、地域、特殊群體以及全體人民共享文化改革成果等信息之中,它直接關系到文化權利的保障、民生需求的滿足與公益性質的體現等內容,可以說,對公平和均等化的重視是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追求的應有之義。

圖4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中體現“社會效益”價值比例變遷圖
5.1.4 公民理性:文化權利占據核心地位,公民義務逐漸受到關注
公民的概念不僅包括了權利而且還有責任[50]。公民理性價值導向的公共文化服務包括權利享有和義務履行兩個向度的內容。其中權利享有涵蓋了主體意識覺醒、文化需求滿足、文化權益保障及文化參與維護等內容,義務履行則涉及對公共文化設施的愛護、公共文化空間的遵守以及公共文化活動的籌備等內容。從編碼結果和統計數據來看,在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演進中體現權益保障及需求滿足的政策話語覆蓋密度顯著高于文化參與及公民義務,文化權益第一階段占比7.69%,第二階段占比6.91%,文化需求第二階段占比8.54%,一躍成為在公民理性價值導向話語中受到熱點關注的內容。這一時期保障文化權益和滿足文化需求是政策的重要導向,進入新時代,更要立足于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提供優質高效、差異化、新業態的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所以在第三階段文化需求再次以9.04%的占比領先于其他內容。需引起重視的是,公民義務這一政策話語在第三階段“破零”,表明政府在維護公民享有公共文化服務權利的同時也開始重視公共文化服務的義務履行,在《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中多次提及對中國先進文化的擁護,對公共文化設施的愛護及合規使用等內容。

圖5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中體現“公民理性”價值比例變遷圖

圖6 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價值演進的基本邏輯
5.2.1 以遵從黨政意志、禮敬傳統文化為指導思想
公共文化服務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必須堅持執政黨領導,傳達政府意志,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根脈,在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利的同時引導社會思想風氣,鞏固社會意識形態。在2007年出臺的《關于加強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若干意見》中,從指導思想到目標任務都明確提出堅持鄧小平理論和 “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堅持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在具體工作部署方面要求各級黨委政府要高度重視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農家書屋建設中要保證每個書屋擁有一定數量的黨報黨刊,公益性文化活動開展要依托傳統節目、重大節慶和民族民間文化資源。可以說,公共文化服務的一切工作,都是在以人民為中心、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的正確導向下進行,將黨政意圖與傳統文化的精髓貫穿于公共文化服務的綱領性規劃和操作性辦法中。政策文本中的“加強基層文化陣地建設,鞏固社會主義文化陣地”“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發展先進文化,創新傳統文化”“明確黨組織在法人治理結構中的法定地位,發揮黨組織政治核心作用”等內容印證了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演進中的上述邏輯。
5.2.2 以保障公民權益、促進服務均等為基線準則
公共文化服務以保障公民文化權益為邏輯起點[51],文化權益的內涵豐富,外延寬廣。對最廣大的人民群眾來說,最普遍和最主要的還是對文化成果的享受權和對文化活動的參與權。廣大人民群眾能夠自由享受國家所提供的文化成果、文化設施和文化服務,微觀層次上的效果是人民幸福感、獲得感的提升,宏觀層面上則是對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貢獻之一。公平正義是實現社會和諧的重要基礎,而充分發揮互聯網、移動終端等新技術新產品的作用,切實推進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不因地域、城鄉、民族、身份等差異影響人們均等享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機會、質量和數量,正是實現公平正義的題中之義。具體來說,以保障公民權益、實現服務均等為基線準則在政策文本中體現為:第一,公共文化服務必須以保障公民文化權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第二,把握公共文化服務的公益性質,廣泛開展公益性文化服務活動;第三,加強面向特定地域、特定群體的文化關懷,合理配置資源,實現社會公平。在編碼過程中,“統籌城鄉、突出基層”“保障基本、促進公平”“按照公益性、基本性、均等化、便利性的要求全面提升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水平,保障廣大人民群眾基本文化權益”“加大對‘四區’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支持力度”“根據特殊群體的特點和需求提供相應的公共文化服務”等政策話語,就很明顯地體現了公共文化服務的上述邏輯和特征。
5.2.3 以激發社會活力,實現文化治理為行動目標
公共文化服務的目的和意義是培養合格公民[52],讓公民充分參與到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這一方面有助于樹立現代公民意識,調動其參與公共文化事務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利于增強文化認同感和民族凝聚力,實現社會的和諧穩定發展。可以說,注重個人體驗的公共文化服務是進一步優化供需對接、滿足百姓基本文化需求的適宜之舉。現階段,公民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常見形式就是公民個人的參與,以社區為依托的參與、非政府組織的參與以及企業的參與等[53]。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就是要著力激發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內在活力,充分動員社會各界力量的參與熱情,推動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專業化發展,建立多元共治、高效運行的現代治理結構。《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意見》中對“培育和規范文化類社會組織”的具體措施作出明確規定,這是對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培育文化非營利組織”戰略部署的貫徹落實,是構建現代國家文化治理體系的關鍵環節。由中宣部、文化部等7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深入推進公共文化機構法人治理結構改革的實施方案》要求建立有決策功能的理事會,這一制度性安排凸顯了公共文化機構的公益性質,對于提升公共文化機構的內部治理能力和長期發展能力有重要意義。
5.2.4 以推進資源整合、創新數字服務為技術工具
公共文化資源是公共文化服務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是建設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基石,推進資源整合本質上是一種公共文化服務供給方式上的創新。依托具體的公共文化服務項目對載體資源、文化資源、人才資源、資金資源及制度資源進行“再造”,能夠最大程度發揮其社會效益[54]。隨著網絡化和數字化成為人們生活的常態,運用數字化的理念、方法和技術促進資源整合,打通不同類型、部門、地域的公共文化資源利用壁壘,實現資源利用效率的最優化和公共文化服務的均等化是新時期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新期盼的必然選擇。公共數字文化服務資源整合就是以現代科技為手段,將散落于公共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文化館等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館藏資源數字化,在此基礎上構建一個融合不同資源的“一站式”服務平臺,最終通過互聯網向社會公眾提供數字化服務的過程[55]。從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發展來看,技術工具的使用越來越受到重視,這具體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運用現代數字網絡技術豐富文化產品服務的生產和供給;第二,通過資源整合形成規模優勢來提升文化內涵和綜合效益。比如,2011年頒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公共數字文化建設的指導意見》中就指出“要以文化惠民工程為抓手,以現代信息技術為支撐,以資源共建共享為重點,打造基于新媒體的服務新業態”。2015年《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意見》中再次強調“整合利用閑置學校等現有城鄉公共設施,統籌建設集宣傳文化、黨員教育、科技普及、普法教育、體育健身等多功能于一體的基層公共文化服務中心”,“推進公共文化服務與科技融合發展”。再如,《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以法律的權威來保障文化資源的共建共享和數字服務的互聯互通,是公共文化服務政策重視資源整合利用,創新服務供給方式的重要舉措。
伴隨著新時代主要矛盾的轉化,公共文化服務不僅僅是圍繞文化設施建設、載體搭建和活動組織等內容展開,更重要的是為人民群眾提供更加豐富多彩的精神食糧,滿足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新期盼。在這個過程中,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成為政府履行公共文化服務職責的重要抓手。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政策出臺的數量不同、內容迥異,源于不同時期政府所追求的價值理念的不同。價值追求表現了公共文化服務實踐工作的基本特征,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公共文化服務活動的內在邏輯。以中央層面頒布的公共文化服務政策文本為研究對象,運用 ROST 和 NVivo 軟件,通過分析維度構建、關鍵詞篩選和文本編碼等過程,筆者總結歸納了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價值結構,并推斷了價值演進的基本邏輯。然而,由于沒有專門針對“公共文化服務政策”的現成數據庫,鑒于文本編碼的現實可行性,本文僅篩選了中央層面典型且緊密相關的政策文本,文本覆蓋面小;另一方面對政策的價值識別建立在實現政治認同、追求社會效益、培育公民理性的分析框架內,價值維度建構過程易于理解和操作,但過于簡單并且各維度有交叉重合部分。這些不足為未來研究提供了空間,也是筆者下一步的努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