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瑩
[摘要]過去,在人類中心主義倫理觀的指導下,自然界出現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的嚴峻形勢。中國古代儒家“天人調諧”思想中折射出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倫理觀,要求人類去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順應自然、改造自然、熱愛自然、善待自然與保護自然。這對于今天建設生態文明,塑造綠色生態倫理觀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
[關鍵詞]儒家;天人調諧;生態倫理觀
[中圖分類號] B52-058[文獻標識碼]A
面對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的嚴峻形勢,黨的十九大將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地位提升了一個高度。生態文明建設是一個涉及人、自然、社會諸多方面的系統工程。生態系統的完整、穩定、美麗取決于人、自然、社會復合生態系統中眾多關系相互協同所形成的生態理念、生態社會氛圍和生態實踐。生態倫理觀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傳統文化向來主張親近自然、關注自然,在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的同時,重視自然資源的利用。中國傳統文化認為,人類和萬物一樣,是天地自然而然的產物,人類社會是自然發展的結果,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中國古代的“天人調諧”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它強調人與自然的協調統一,既改造自然,又順應自然、不破壞自然。深入挖掘儒家“天人調諧”這一傳統思想,對當今中國重建生態倫理,建設生態文明社會具有理論與現實價值。
1 倫理與生態倫理
在中國古籍中,《禮記·樂記》最早出現了“倫理”一詞:“樂者,通倫理者。”許慎《說文解字》有解釋說:“倫,從人,輩也,明道;理,從玉,治玉也。”在古代中國傳統文化中,倫理主要是人倫、倫常之理,即人的規范。
生態倫理即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倫理,起源于西方笛卡爾的二元論哲學、培根經驗主義自然觀與牛頓經典力學的機械論基礎之上的人類中心主義思維。人類中心主義認為,人類具有道德地位,人類以外的事物只有在被人類使用時才有其價值。這種生態倫理觀在19世紀后,因環境問題、生態問題的日益突出而遭到愈來愈多的質疑與挑戰,于是新的生態倫理觀應運而生。新生態倫理觀站在人類與自然環境的道德關系上,提出人對生命和自然界的恰當尊重和責任,在時間上顧及到未來的人類世界,在空間上顧及到全球范圍內的人類生存條件。新生態倫理觀打破了“人類中心主義”,關注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緩解人對于自然的矛盾。在中國古代先秦時期,儒家的“天人調諧”思想就已經折射出這種人與自然如何和諧相處的生態倫理觀。
2 儒家天人調諧思想中的生態倫理
2.1 天即自然界:敬畏自然
孔子沒有從概念上提出“天”是什么,但《論語》中孔子與子貢的對話中有一句“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這意味著孔子認為,天有令四時運行、百物生長的功能。四時可以理解為時間,百物可以理解為空間,天包含著并操作了時間與空間的運動,可以說,“天”就是自然界。《孟子·萬章上》也有:“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即天就是最高存在,萬物都是在天的指示下運行。漢代董仲舒在先秦諸子的思想基礎上,形成了以“天人感應”為中心的儒學體系。他認為,天是“萬物之祖”、“百神之君”,是人類的創造者,人及人的一切都只是天的衍生物。《易傳·序卦》更明確指出:“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儀有所錯。”顯然,儒家認為人與人類社會的存在是以天地的存在為前提的,天就是自然界,是最高的存在。基于此觀點,人類應對自然抱有敬畏之心,因為自然是宇宙生命存在和發展的基本前提。
2.2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尊重自然
孟子較明確地提出了天人調諧的思想。《孟子·盡心上》有:“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孟子把性與天統一起來,“性天同一”的思想論證人與自然不是對立的機械系統,而是一個統一的有機體。董仲舒“天人之際,合而為一”的觀點,將人與天看成一個和諧的生命整體,也論證了人與天是相通的這一儒家思想。《易傳》作者把人同萬物中分離開來,認為人不同于萬物,人具有卓越的地位,提出人與天、地的三才之道。天、地、人構成一個自然整體,也就是肯定了人是自然中的一部分。既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就要尊重自然,尊重了自然,也就是尊重了人類自身。
2.3 自然界有客觀性:順應自然
《禮記·祭義》記載:“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記載:“開蟄不殺當天道也,方長不折則恕也,恕當仁也。”儒家認為,人的生存離不開自然,人在自然界居于主動地位,但這并不意味著人可以為所欲為,人要順應大自然萬物生長的節奏安排人類自身的需求。孟子引用《尚書》中的“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來明確說明自然界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孟子·公孫丑上》有:“福禍無不自己求之者。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人應該順應自然界的規律辦事,違反這些規律,就會受到懲罰。并且,只要順應規律行事,自然界會為人類提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如《孟子·梁惠王上》中《寡人之于國也》一篇有:“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這從今天來看,蘊含了可持續發展的生態理念,可以看到早在先秦時期,孟子就已經具有生態保護意識。這與生態文明建設中的良性循環的宗旨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2.4 制天命而用之:改造自然
荀子有著名的“明于天人之分”觀點。荀子認為,天作為一個自然環境,為萬物(包括人)提供生存條件的同時,也有其自己的運行規律,但這與人的活動無關。“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一句就明確了他的這一觀點,天和人各有自己的特點與運行規律。但這并不意味著荀子將天與人絕對地分開了。荀子的“天人相分”觀點是為了將人從對天的恐懼中解放出來,突出人的地位和作用,但也并非人類中心主義。相反,“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和以養”一句表明了荀子認為人類和天地萬物處在一個和諧的整體之中,并非絕對分離甚至對立,是互生共養。也就是說,荀子的天人調諧是一種在“天人相分”的基礎上,追求一種“天人合一”的相參境界的思想。人要相參到天地中去“贊天地之化育”。這里的“贊”,非贊美,而是贊助,人具備這種贊助天地的生化養育能力。所以,人可以在掌握天的運行規律基礎上利用天為人謀福利,即“制天命而用之”,發揮出人的主觀能動作用,在順應天的運行規律上,去改造自然,為人類創造財富。
2.5 樂山樂水:熱愛自然
孔子對天與人的關系態度上,《論語》中有“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兩句名言,我們可以看到孔子對天人關系的感悟與理解:自然界有同人一樣有生命流逝,并且人可以感受到自然界的生命流逝。因此,孔子提出“智者樂水,仁者樂山”這一蘊含熱愛大自然的觀點。“智者”與“仁者”不僅僅具有審美意識,還有很高的道德情操。《論語·先進》篇有《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路說他可以治理千乘之國、冉有說他可以用三年時間讓一個國家的人民富裕、公西華說想學習禮儀時,孔子都沒有說話。只有曾點說他想在暮春時節穿上穿天的衣服,和五六個成年人,六七個少年,到沂水里游泳,在舞雩臺上吹風,然后一路唱著歌回家時,孔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喟然”一詞進一步說明孔子的“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觀點,可以看出孔子最關心的是如何生活,孔子更愿意去親近大自然,心之向往人能融入大自然。
2.6 一體之仁:善待自然
儒家的“仁”包含了對自然界所有生命的愛惜。子曰:“子釣而不網,弋不射宿。”意思是說不可將魚一網打盡,也不可將歸巢的鳥兒射殺。從今天來看,孔子倡導的仁愛之心,不會導致生物絕跡后生態破壞。孟子與齊宣王的對話:“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孟子對待牲畜的不忍之心,也體現出他對自然萬物的愛護之心。孔子與孟子都對自然界存著一份仁民愛物的仁者情懷,從今天來看,這種仁愛之心,可以為自然界留下資源。藏區高山上,獵殺珍貴動物,使得生態破壞。因此,我們應該存有一份對自然界萬事萬物的仁愛之心,主動去愛護自然、善待自然。不僅如此,儒家的仁愛之心為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意識賦予了濃重的人文關懷。熱愛自然的仁者情懷,對自然界肩負起職責,給自然界萬事萬物以道德關懷,這對建設生態文明的今天,有著很深的人文價值。
2.7 寧儉勿奢:保護自然
孔子不主張使用高貴精美的禮器,也不主張穿戴過于講究的服飾。《論語·八佾》中,孔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可以看出,孔子主張儉樸節約,認為這是一種美德。“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今天細細看來,孔子“寧儉勿奢”的生活方式不僅僅是一種美德。一般來說,奢侈的生活方式是以犧牲生態為代價的:夏桀大興土木,修建寢宮、瑤臺;商紂奢靡無度,酒池肉林,都是對資源和環境的巨大耗費和破壞。孟子用“狗彘食人食而不知儉”來抨擊上層貴族的奢靡。《荀子·榮辱》中有“于是又節用御欲,收斂蓄藏以繼之也,是于己長慮顧后,幾不甚善矣哉!……糧食大侈,不顧其后,俄則屈安窮矣,是其所以不免于凍餓,操瓢囊為溝壑中瘠者也。”從當代生態倫理觀來看,儒家節儉、為后世考慮的生活方式是對自然界的一種保護與愛護。貂皮、象牙制作行業的興起就是因為人們對于高檔奢侈品的追求,導致雪貂、狐貍、大象等動物數量的減少,從而生物多樣性被破壞,最終使得生態脆弱。“寧儉勿奢”是符合生態原則的一種消費觀,是對自然的保護,可以使人與自然長期處于一種和諧的關系。
3 總結
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說:“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這體現出與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聯系。過去,在人類中心主義倫理觀的指導下,人的自我價值驅動人的主觀意志對客觀外物過度控制,從而使人與自然界處于一個對立的局面。不同于西方的“主客二分”,亦或是“事實與價值二分”,儒家對待世界的方式呈現出一種人與天地萬物和諧交融的“并育而不相害”的生態倫理觀。儒家將人與自然界當作一個整體來看待,而不是將其看成是對立的兩個機械的物理面。“天人調諧”思想明確肯定了人是自然界的產物,是自然界的重要組成部分,自然界是有生命的自然界,人的生命與萬物的生命是統一的,而不足對立的;并且,人作為自然界的存在物,人與自然界能夠達到相容的狀態,可以達到主客體間的統一,呈現一個協調的生命完美體。儒家“天人調諧”思想折射出來的生態倫理觀,打破了人類中心主義,是一種人與自然和諧的生態自然觀。(下轉P98)
(上接P67)追求和諧是中國傳統哲學中的價值取向。如儒家而言,對普遍和諧的追求自孔子起就已經奠定了基本的精神方向。儒家主張的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向善意識與整體意識,與當今人類追求經濟增長而導致自然環境、自然資源的破壞現狀形成鮮明的對比。“天人調諧”思想,是一種追求人類和自然共存的生存大智慧,值得我們今天在深入探討人與自然關系的生態倫理價值時,認真分析和吸取。繼承與發展儒家“天人調諧”的思想內涵,吸收儒家先賢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順應自然、改造自然、熱愛自然、善待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倫理觀,不僅有助于緩解當今世界由于工業化和無限制地征服自然而帶來的環境污染、資源枯竭、生態失衡等問題,也能改善人類因欲望膨脹對自然索取過度的道德污染,從而可以避免人類在危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汲取“天人調諧”思想中的營養,向中國乃至世界傳達天人相通、萬物一體的環境整體主義思想和綠色發展的生態理念,這不僅關系人民福祉,關乎民族未來,更有助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實現。
[參考文獻]
[1] 王有腔.生態文明建設需要協同的十大生態關系[J].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01):1-9.
[2] 馮之浚.科學發展與生態文明[J].中國軟科學,2008(08):1-10.
[3] 許慎.說文解字[M].上海:中華書局,1963.
[4] 馮之浚.循環經濟與綠色發展[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3.
[5] 張慶熊.中國傳統哲學的和諧觀念與現代化[J].中國哲學史,1995(0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