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美國在貿易談判中的拖延策略

李湛 方鵬飛

從特朗普政府上臺引發中美貿易爭-端至今，中美已進行了十二輪經貿磋商，但從實際效果來看，貿易談判收效有限。

美國已對25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25%的關稅，并且特朗普宣布將對剩余3000億美元的中國輸美商品加征10%的關稅。中國也采取了反制措施，對以農產品為代表的美國商品加征高額關稅。8月5日，人民幣匯率結束此前在6.9位置左右的停留，一舉突破7的整數關口，這表明中方已經無意再通過主動讓步尋求中美貿易談判的和解。此后美國財政部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中美貿易沖突向匯率戰、金融戰的方向演變。8月下旬以來，中美分別對對方出口商品加征新的關稅，中美貿易沖突再度升級，人民幣匯率跌破7.1的關口。

從一年多來中美貿易沖突演變過程來看，可以發現拖延策略成為美方在貿易談判中的重要戰術。美國社會高度撕裂，特朗普執政以來，新聞媒體、民主黨人等對其不斷攻擊，贏得2020年美國大選、保住執政地位成為特朗普政府當前最大的執政目標。

由于美國社會大量資金投資于股市，股市下跌將極大影響選民對特朗普政府的支持度，特朗普非常重視股市走勢。在中美貿易沖突過程中，每一次美股因美國升級貿易沖突而大幅下跌時，美國就通過貿易談判緩和市場情緒，待股市重返上行走勢，美方則選擇再次升級貿易沖突。

2018年四季度，受貿易沖突引發市場恐慌等因素影響，美國股市跌幅達15%，特朗普政府不得不在貿易沖突中進行讓步，G20習特會達成暫時休戰的框架協議并開啟90天的結構性談判。隨著中美談判取得進展和市場恐慌情緒消退，美股收復前期失地并走出歷史新高，特朗普于2019年5月再次升級貿易沖突并對中國商品加征新關稅。

2019年5月，美股連續四周下跌，特朗普主動給習近平打電話商談G20大阪峰會會面事宜，其后中美貿易談判再度恢復。受中美貿易談判恢復以及美聯儲降息靴子落地等利好刺激，美股再次收復前期失地并創歷史新高，其后特朗普再次宣布將開征新的關稅。8月美國股市因特朗普宣布對剩下3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征關稅和提高關稅稅率而大幅下挫后，美國再次采取拖延策略緩和市場緊張情緒，包括：后延部分商品關稅加征時間、向市場宣稱貿易談判仍將按期進行。

從實際情況來看，貿易談判的拖延策略緩釋了市場恐慌情緒，推動美國股市上漲，給了特朗普政府升級貿易戰的底氣，中美之間的貿易現實距離中方“取消所有加征關稅”的目標越來越遠。

美聯儲降息將增強拖延策略的有效性。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降息之后宣稱，美國經濟仍然表現較好，降息更多是為了緩沖貿易局勢帶來的不確定性。由于美聯儲降息期權的存在，特朗普可以毫無顧忌地升級中美貿易沖突、拖延中美貿易談判進程，而無需過多擔心貿易沖突給美國股市帶來負面沖擊?！┟缆搩κ苤忻蕾Q易沖突影響在年內再降息50個基點（甚至更多），特朗普無需在中美貿易談判中讓步即可憑借寬松貨幣政策刺激美國股市重返上行走勢，進而大概率勝選2020年美國大選，中美貿易沖突距離徹底解決將更加遙遠。

美國在貿易談判中的拖延策略對中國經濟形勢和資本市場走勢有重要影響。

一是經濟下行勢頭延續，GDP增速跌破6%的可能性在增大。中美貿易沖突發酵始于2018年，但從當年外貿數據來看，中美貿易沖突并未給2018年中國經濟帶來實質性負面影響。以美元計價，2018年中國出口增速為9.9%，較2017年加快2個百分點，其中對美出口增速為11.3%，與2017年基本持平。2018年中國經濟增速從一季度的6.8%下滑至四季度的6.4%，去杠桿、嚴監管、防風險等政策共振疊加導致的金融體系信用緊縮是經濟下行壓力主要來源，而非中美貿易沖突。

8月美國股市因特朗普宣布對剩下3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征關稅和提高關稅稅率而大幅下挫后，美國再次采取拖延策略緩和市場緊張情緒

2018年末至2019年初，中央出臺多項穩增長措施，并且提出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求增強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信用緊縮局面得到有效緩解，但中美貿易沖突帶來的外部沖擊開始顯現，中國經濟繼續承壓。以美元計價，2019年1月7月中國出口增速僅有0.6%，較去年同期下滑超10個百分點，其中，對美出口增速為-7.8%，較去年同期下滑超20個百分點。

以美元計價的出口規模增速下滑表明中美貿易沖突已經導致中國經濟外部需求出現實質性萎縮，給經濟增長帶來切實不利影響。2019年二季度GDP增速僅有6.2%，較一季度下滑0.2個百分點，創多年來新低。

綜合近一年來的穩增長措施來看，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提出意在修正2018年信用緊縮局面，地方債發行規模的擴大意在修正2018年基建投資陜速下滑局面，尚未有穩增長政策可以準確對沖中美貿易沖突帶來的負面沖擊。7月政治局會議仍然較“穩”，強調用改革辦法穩增長，但在美國拖延策略下中美貿易談判勞而無功，出口形勢持續惡化將導致中國經濟繼續下行，下半年中國GDP增速恐繼續回落，跌破6%的可能性在增大。在此期間，由于經濟下行壓力存在和貨幣政策保持寬松，債券市場將有較好的投資機會。

二是隨著下半年GDP增速觸及6%-6.5%的區間下限，預計政府將在四季度出臺更多有力度的穩增長措施。屆時，隨著穩增長力度加碼，權益類產品將有相對更好的投資機會。

如何采取有效措施應對美國在貿易談判中的拖延策略？

一是國內政策方面。解決問題應抓主要矛盾，就短期而言，中美貿易沖突導致的外需萎縮已是當前中國經濟下行壓力的主要來源，應采取有力措施解決該主要矛盾。整體來看，國內目前出臺的穩增長政策以長期改革性舉措為主，如針對收入分配不合理的減稅降費、針對金融體系服務效率不足的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短期刺激性政策的使用仍然較少。

既然外需萎縮來源于貿易沖突而非來源于改革問題，政府不應對使用短期刺激政策有過多疑慮，為在這一輪中國被迫參與的中美經濟對抗中獲勝，短期刺激和長期改革缺—不可。應圍繞基建、教育、醫療等短板領域加大短期刺激力度，增加地方政府專項債的發行規模，提升中央財政支出力度等。同時，持續推進房地產、資本市場等領域改革，完善土地供給制度，加快構建房地產長效機制。壓實金融機構、地方政府和金融監管機構責任，有效增加金融供給，增強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效能。

二是談判策略方面。和談并不能讓特朗普尊重中國利益，只有真正損及特朗普政府利益時，美國才會真正尊重中國利益并在貿易談判中讓步。應該化被動為主動，當美方采取拖延策略時，中國應主動出擊，針對美方的薄弱領域進行反擊。例如，人民幣匯率因特朗普宣布對剩下3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征關稅而一舉突破7的整數關口，一定程度上使美方陷入矛盾境地：指責中國“操縱匯率”于理不合，但人民幣貶值又將促使美元升值，而特朗普一直對美元升值持不滿態度。近期人民幣匯率因中美貿易沖突升溫而持續走低可以進一步激化美方的矛盾心理。

（作者李湛為中山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研究所所長，方鵬飛為中山證券研究所債券組主管;編輯：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