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
維特根斯坦哲學能夠為人工智能的發展帶來啟示,這其中就包括對于人工智能框架問題的啟示。維特根斯坦在其學術生涯的早期和晚期對于框架問題給出了截然相反的解答,而其晚期思想的代表作之一的《哲學語法》中的一些具體內容則體現了其對這一問題的具體解答方式。
維特根斯坦作為語言哲學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其哲學思想大致可分為早期的邏輯原子主義和晚期的日常語言學派兩個階段,我們從人類知識學的角度對其哲學思想進行解釋,認為維特根斯坦在這兩個時期分別對人工智能框架問題給出了完全相反的兩種解答:早期的解答是“凡是能夠(用形式系統)說的事情(知識),都能夠說清楚,而凡是不能(用形式系統)說的事情,都應該沉默(不是知識)”,知識能被完全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其晚期思想認定日常語言生生不息,創造一套嚴格的語言(形式系統)來表述哲學(全部知識)是不可能的,人們的日常語言(進而部分人類知識)只是一種語言的游戲,知識無法被完全地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論及維特根斯坦哲學對人工智能科學的啟示,就像有的學者指出的那樣,維特根斯坦哲學的綜合氣質對于當前“一盤散沙”式的AI研究而言是很具有啟發性的。
本文從作為維特根斯坦代表性著作之一的《哲學語法》入手,探討其對“知識無法完全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這一觀點的具體論證。筆者尊重維特根斯坦“哲學是思考概念”,先行給出在當前語境下對形式系統的定義:形式系統由形式語言與推理規則或轉換規則共同構成,而形式語言有語法和語義兩個組成部分,故語法、語義和推理規則或轉換規則共同構成了一個形式系統。
“如果我們考察一個詞的實際的用法,那么我們看到某種波動的東西。在我們的考察中我們用某種較為固定的東西來對抗這種波動的東西。正如人們為一處風景的不斷地變動的圖像繪制了一幅靜止的畫像一樣”(第一部分,節149),就像和知識相對應的經驗世界本身是不斷波動的一樣,一個詞的實際用法也在不斷波動,自然語言對經驗世界的描述只可能是簡單、片面和不真實的,而無涉經驗的自然語言中的語詞甚至天然就是波動的。即便如此,從始終處在波動之中且無法被我們把握其確切語義的語詞出發依然能夠構造出知識,進而得出知識無法僅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的結論?!叭藗儾荒苷f,邏輯表現了一種理想化的實際,嚴格說來它只適用于一種理想的語言,還有諸如此類的東西。人們至多能說:‘我們構造一種理想語言,比如與口語相對;但是,不能說,我們說出了某種只適用于一種理想語言的東西”(第一部分,節153),維特根斯坦質疑了邏輯規則的唯一性,所謂理想語言(形式系統)只能被人們后天構造。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的知識有無數可能被構建的方式,卻僅有特定的一些邏輯規則的合法性(如三段論、類比推理、因果推理等)獲得認同,進而從反面說明僅將知識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是無法實現的。“在‘事情是如此這般的這個圖示中,‘事情是真正說來是真值函項的作用點。‘事情是因此是一個真值函項記號系統中的一個表達式。它是這樣一個表達式,即它向我們表明了在此語法的哪一部分在起作用”(第一部分,節308),“事情是怎樣的”可被看作是一種自然語言的表述,但同樣能夠被形式化地分析,自然語言在這里處于形式語言之先,形式語言則作為一種對自然語言進行分析的、反思性的語言存在,故無法構成全部知識?!拔蚁胝f:‘我的期待是以這樣的方式做成的,即無論出現的是什么東西,它們必定均與它一致或者不一致”(第一部分,節332),對人類智能而言,不在舊有范式下的全新經驗可被允許,且總能夠對未知和未來有所預期,但對(不包含缺省邏輯的)形式系統并非如此,對原命題集合的否定“不意味著任何事情”——原命題集合和對原命題集合的否定將構成全集,“什么都說也就什么都沒說”。人類智能之高明就在于它不對全部非原有命題有所預期,進而原有命題集合與新預期(命題)之析取將不構成全集,進而對人類行為具有指導意義:這亦是缺省邏輯的本質,缺省邏輯所缺省的部分恰恰是全集與這種析取之差。這里的局限性在于:缺省邏輯只蘊含對缺省內容的忽略,但不蘊含對非缺省內容的增強,終究是片面的,無法為“以形式系統構建全部知識”立論。
從維特根斯坦晚期著作里任意抽取出一節文字來,或許我們都能夠由此找到一條合適的邏輯“路徑”對“知識無法完全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進行論證,且每條“路徑”都將給我們一些特有的啟發,因為這將是從不同角度對“知識能否完全建立在形式系統之上?”的解答。我們將上述問題的范圍縮小一些,比如縮小到“為何行動的背景知識無法被形式系統全面表征?”于是在保持對問題的解答基本無變化的前提下我們獲得了關于人工智能框架問題的一些啟發。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