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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小說西譯之嚆矢*
——梵蒂岡《玉嬌梨》手寫本的發現

2019-10-15 07:41:24陳藝璇
明清小說研究 2019年3期

·陳藝璇 王 燕·

內容提要 梵蒂岡宗座圖書館(Bibliotheca Apostolica Vaticana)發現的《玉嬌梨》手寫本,大約完成于1700年初。這一手寫本漢字、羅馬字注音、意大利譯文三種文字合璧,不僅為《玉嬌梨》提供了一個新的版本,也為《玉嬌梨》的西譯乃至中國小說的西譯確立了新的學術起點。本文提供了這一罕見手寫本的資料來源,考察了其翻譯底本和譯者,同時從中國小說西譯史的角度,分析了這一手寫本的學術價值。

《玉嬌梨》成書于明末清初,共二十回,十三萬字,是才子佳人小說的典范之作,國內外現有藏本40余種。該書作者不詳,講述了正統年間少女白紅玉(第四回中改名無嬌)、盧夢梨與書生蘇友白之間的愛情故事,最終以二女嫁一夫的大團圓結局收尾。《玉嬌梨》的書名取自兩位女主角的名字,又因白、盧、蘇三人文采風流、善于賦詩,故《玉嬌梨》亦名“三才子書”,后世流傳過程中,位列《三國演義》《好逑傳》之后,被稱為“第三才子書”。

《玉嬌梨》的西譯本眾多,被翻譯成意大利語、法語、英語、德語、荷蘭語、俄語、拉丁語7種語言。目前學界認為,《玉嬌梨》的最早譯者是跟隨耶穌會士遠赴巴黎的華人黃嘉略(Arcade Houange,1679—1716),他在1714年用法文翻譯了《玉嬌梨》的前三回。

而今,在梵蒂岡宗座圖書館(Bibliotheca Apostolica Vaticana)發現的《玉嬌梨》翻譯手稿,大約完成于1700年初,這一手寫本的發現將重建該作的西譯起點。本文擬提供其資料來源,考察其翻譯底本和譯者,探討其學術價值,為中國小說西譯譜系確立新的學術起點。

一、資料來源

2016年2月,筆者得到日本學術振興會(JSPS)資助,赴關西大學訪學,期間得識關西大學圖書館館長內田慶市教授(UCHIDA Keiichi)。內田教授恰從歐洲訪書回國,說此行收獲之一是得到了一個《玉嬌梨》西譯本,只是尚未整理出來。兩個月后,他來北京開會,便把拍攝成冊的復印本轉贈與我,從而為本文的研究創造了條件。

關于這一譯本的發現,還需借助內田教授本人的研究。2017年3月,內田教授發表論文《有關〈拜客問答〉的若干問題及其他》,簡要介紹了《玉嬌梨》西譯本的基本情況。根據他的研究可知,該譯本收藏于梵蒂岡宗座圖書館,編號“Vaticano Estr.Oriente 13”,即“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

根據法國漢學家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所編《梵蒂岡圖書館所藏漢籍目錄》,“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具體信息如下:

①中國新聞。漢語正文,每行對應著意大利語標注的轉音和譯文。

②Guantang zhongshi《管堂中事》。用白話寫成的對話,內容是關于教堂圣器管理人的職責。同上。

③Shangzhu shengjiao yueyan《上主圣教約言》。同上。白話寫成的對話,未署名。

④沒有題目的對話,僅僅完成漢語正文,也許與前者有關,紙上方的一條按語寫道:“Tratto del P.Varo”(引自萬濟國神父的著作)。我不清楚這一按語是否得到證實。

其中,被當成“中國新聞”的第一部分正是白話小說《玉嬌梨》(以下簡稱“梵藏本《玉嬌梨》”)。由于伯希和的疏漏,梵藏本《玉嬌梨》塵封至今,險遭埋沒。內田教授對此表示驚訝,他說:

一般認為《玉嬌梨》的最早版本是儒蓮的法文版(1826),但是本書估計比較早,跟下面說的萬濟國的關系來看是1700年初的版本。

內田教授在此提及的“儒蓮的法文版”,實際出自雷慕沙(Abel Rémusat,1788—1833)之手,該法譯本1826年在巴黎出版。儒蓮(Stanislas Aignan Julien,1797—1873)是雷慕沙的學生,他在1864年重譯并出版了《玉嬌梨》。

內田教授關注的核心是《拜客問答》,但他還是對梵藏本《玉嬌梨》做了初步考察,他推測該譯本是“1700年初的版本”。由此,梵藏本《玉嬌梨》在時間上早于黃嘉略1714年譯稿。

黃嘉略譯稿學界至今缺乏深入研究,究其原因,和譯稿自身的翻譯質量密切相關。國內較早研究黃嘉略譯稿的學者是許明龍教授,筆者曾就此問題向他請教,他說他不曾讀過完整的譯稿,只見過零星譯文,譯文上有黃嘉略學生弗雷萊(Nicoas Fréret,1688—1749)改動的痕跡。根據譯稿判斷,黃嘉略法文很差,所以當年許明龍教授在法國看到它們時,直覺地認為哪怕黃嘉略完成了全部翻譯,也難以出版。

與黃嘉略譯稿相比,梵藏本《玉嬌梨》內容清晰、保存完好。該手寫本中外文合璧,翻譯了《玉嬌梨》第一回的部分內容,正文前沒有標題,從“話說正統年間”開始,至“原非有心為何就要罰酒”結束,總計翻譯了2820個字。譯本自標頁碼,正反兩面為一頁,共45頁。豎版排列,每頁兩列,每列包含三種字符:中文居左,羅馬字注音居中,意大利文居右,三種文字一一對應。漢字右下角以空心圓圈點出句讀。

梵藏本《玉嬌梨》書影

如上圖所示,在書寫版式上,譯者通常將兩個字或兩個字以上組成的復合詞,用豎線在右側明確標示出來,以區別于獨立的字。這些復合詞中,有“王振”“吳珪”等人名、“金陵”“山東”等地名,還有“我們”“他們”等人稱代詞、“一個”“一時”等量詞、“為何”“甚么”等疑問詞、“因此”“只是”等連詞。譯者也有意將虛詞“之”“而”“也”、助詞“了”,與獨立的字區分開來,將它們與其前面的字或詞合并標注,比如,在“為蘇兄今日之論而作”一句的右側,用豎線分別標注出“今日之”和“論而”。譯者將這句話對譯為:“Per”“Su”“Hiung”“di hoggi”“il discerso”“fatto”,這些意大利詞雖然沒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句子,不符合意大利語表述習慣,但對相應字詞的翻譯還是準確的。

梵藏本《玉嬌梨》第26頁

從字跡上看,羅馬字注音和意大利文皆由熟練的連筆寫成;中文字體筆劃平正,結體齊整,參照哈佛燕京圖書館的《玉嬌梨》藏本,不難看出,梵藏本《玉嬌梨》明顯帶有摹寫刻本字體的痕跡。然而,譯者的漢字書寫能力有限,幾乎每頁都有一兩處錯字。

錯字情況分兩種:第一,寫成字形相近的字,比如,將“直到四十四上”中的“直”寫成“真”,“真”字又缺一筆;將“一見了”中的“了”寫成“子”;將“一鄉一邑”中的“邑”寫成“色”等。

梵藏本《玉嬌梨》第5、17、10頁

第二,譯者對字形結構把握不當導致的錯寫,比如,“王振伏辜”中的“伏”字,點的位置寫錯;“二人來拜”中的“拜”字,偏旁結構有誤。

梵藏本《玉嬌梨》第9、16頁

由上述書寫錯誤可以判斷,譯者缺乏準確辨認漢字字形的能力。部分錯字或許是中文底本自身就有,但譯者不加辨析地直接抄錄,也更反映出他的漢語水平一般。梵藏本還存在同音字替換、詞序顛倒和漏字的情況。比如,將“近日聞知”寫成“近日聞之”,將“王振弄權”寫成“王振權弄”,將“楊老先生”寫成“楊老先”。這些顯而易見的錯誤的存在,再次說明譯者對中文詞匯的掌握不夠熟練。對早期漢語學習者來說,漢語確實難以習得。

二、底本考察

《玉嬌梨》現存版本眾多,目前收藏于中、美、法、日等海內外圖書館。刊本形式分單行本與合刻本兩種,合刻本多題名《天花藏七才子書》,合刊的是另一部才子佳人小說《平山冷燕》。林辰的《明末清初小說述錄》根據“天花藏合刻七才子書序”考證,《玉嬌梨》早于《平山冷燕》完成,先以單行本問世,然后有合刻本。《玉嬌梨》的作者署名,有“荑秋散人編次”與“荻岸散人編次”兩種。

在出版時間上,國家圖書館所藏乾隆戊辰本《天花藏七才子書》,有合刻書序一篇,落款為“時順治戊戌秋月,天花藏主人題”,由此可知,《玉嬌梨》與《平山冷燕》的合刻本至少在順治戊戌年(1658)已經出版了。現存合刻本一般有刊印時間,多為康熙之后的重印本。至于《玉嬌梨》的單行本,署名“荑秋散人編次”且正文題名《新鐫批評繡像玉嬌梨小傳》的版本,不避諱“玄”字,是早于康熙年間的刊本,比如大連圖書館藏本(以下簡稱“大連本”)、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以下簡稱“哈佛本”)、日本內閣文庫藏本和1829年法國巴黎發行的“刻石堂藏板”(以下簡稱“刻石堂本”)。這四個版本內容高度重合,屬同一版本系統。根據學者梁苑的考證,“大連本”乃順治年間刊本,故而,這一版本系統的刊印時間也在順治年間。其他署名“荻岸散人編次”的版本,皆避諱“玄”字,是康熙年間或之后的刊本,刊印時間較晚。因此,結合合刻本的刊印時間來看,包括“大連本”“哈佛本”在內的《新鐫批評繡像玉嬌梨小傳》,應是《玉嬌梨》的早期單行本。

值得注意的是,“大連本”目前在學界常常被誤作署名“荑荻散人編次”。比如,1981年,春風文藝出版社以“大連本”為底本出版的點校本《玉嬌梨》,將“大連本”署作“荑荻散人編次”。但根據大連圖書館發行的影印本可知,“大連本”署作“荑秋散人編次”。事實上,在版本考察過程中,筆者也不曾見過署名“荑荻散人編次”的版本。

大連圖書館“本衙藏板”《玉嬌梨》書影

經過文字比對,筆者發現,在眾多版本中,梵藏本《玉嬌梨》的中文內容與“哈佛本”“刻石堂本”最為接近。

首先,各版本差別明顯的“京師原是個利名場”“離此方遂弟愿”等處,梵藏本皆同于“哈佛本”“刻石堂本”,這兩處在其他版本中多作“京師原是個名利場”“如此方遂弟懷”。

其次,在版本鑒別過程中,異體字對比是判別版本差異的重要方法之一。梵藏本與“哈佛本”“刻石堂本”在異體字的使用上幾乎完全一樣。不妨以“個”和“笑”二字的異體字為例說明這一問題。在“哈佛本”“刻石堂本”第一回中,“個”有“個”“箇”兩種寫法,“笑”有“咲”“笑”兩種寫法。而在其他版本中,“個”和“笑”則大多僅有一種寫法。

盡管梵藏本屬于早期版本系統,但是,通過全面對比,不難發現,它不同于目前所見任何一個版本。比如,“哈佛本”“刻石堂本”中的“到了京師,見過朝,到了任”一句,在梵藏本中作“到了京師,見過朝廷,到了任”。梵藏本用“朝廷”不用“朝”,反而與部分署名“荻岸散人編次”的晚期版本相同。又如,排除譯者的筆誤后,梵藏本中還有“與窮草為伍”“各有睹所”兩處與其他版本差異較大,這兩處在其他版本中分別為“與草木為伍”“各有所圖/因”。

因此,筆者初步判斷,梵藏本所依據的中文底本是現存版本之外的一個新的早期版本,這為進一步考察《玉嬌梨》的早期版本形態、完善各版本間的衍變譜系提供了新材料,具有版本學的價值。

三、譯者探析

“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四部分內容筆跡一致、字體一致,除第二部分《管堂中事》沒有意大利譯文外,其他三部分體例一致,均有漢字、羅馬字注音和意大利譯文,明顯出自一人之手。但是,譯者究竟是誰,目前只能根據有限的材料進行初步考察。

根據《梵蒂岡所藏漢籍目錄》記載,在“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提供的所有信息中,惟有第四部分涉及譯者線索,即按語“Tratto del P.Varo(引自萬濟國神父的著作)”。伯希和認為,“P.Varo”指多明我會西班牙傳教士萬濟國(Fracisco Varo,1627—1687)。但是,萬濟國的名字縮寫應該是“F.Varo”而非“P.Varo”,筆者認為,“P”應是對譯者連筆字跡的誤認。由此可見,尋找譯者信息,可從萬濟國入手。

萬濟國1627年10月4日生于西班牙塞利維亞,1648年跟隨多明我會傳教使團抵達馬尼拉,繼而參加中國使團。為學習漢語,他在菲律賓跟當地華人生活了一年,于1649年8月抵達福建,開始傳教事業。傳教期間,萬濟國的語言能力令人嘆服,他不但能夠熟練使用漢語,而且還用西班牙語編寫了漢語教材《華語官話語法》(

Arte de la Lengua Mandarina

),該著大約完成于1682年,最初以抄本形式在傳教士間流傳。1687年,萬濟國病逝于廣州,1703年,他的學生石鐸琭(Pedro de la Pinuela,1650—1704)在廣州整理出版了《華語官話語法》,該著被視為世界上第一部正式刊行的漢語語法書。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注音方式采納的是萬濟國的注音系統。日本學者古屋昭弘根據《華語官話語法》總結,萬濟國的注音系統符合西班牙語發音習慣,有三個顯著特點:第一,以c起首的音節后要加h,然后再跟元音;第二,將耶穌會士常用的-m結尾改為-ng;第三,常將i寫作y。古屋昭弘還將《華語官話語法》中的單詞和例句整理出來,制成漢字與羅馬字注音對照表。筆者參考他的研究成果進行對比,“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羅馬字注音方式采用了萬濟國的注音系統。內田教授在《有關〈拜客問答〉的若干問題及其他》一文中,也曾做過同樣判斷。

其次,“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譯者非常熟悉萬濟國的著作。“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第三、第四部分是白話《上主圣教約言》,耶穌會士蘇如望(Joao Soerio,1566-1607)曾用文言創作了《天主圣教約言》,這份白話《上主圣教約言》是對文言《天主圣教約言》的翻譯,并帶有閩南語的語音特點,比如用“只”代替“這”。萬濟國曾在福建傳教,結合按語“P.Varo”的提示,內田教授推測,萬濟國可能就是這本《上主圣教約言》的作者。

至于萬濟國是否會閩南語,內田教授沒做詳細說明,在此不妨結合《華語官話語法》進行考察。書中寫道:

一個教士被派到某個地方后,他應該學會本地話,這樣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教士,因為如果掌握不好本地話,他就不能布道或者規勸,也聽不懂那些不能說官話的婦人和農夫的懺悔了。

由此可見,在萬濟國看來,在傳教過程中,運用方言尤為重要。古屋昭弘據此推定,萬濟國定然學會了閩南語。因此,帶有閩南語特點的《上主圣教約言》確實可能出自萬濟國之手。

萬濟國的白話《上主圣教約言》沒有流傳下來,“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譯者有機會拿到這部作品,說明他與萬濟國關系密切,甚至可能就是萬濟國本人。

再則,“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內容除第一部分《玉嬌梨》外,其他三個部分均與傳教內容相關,因此,譯者很可能就是一名傳教士。藏品第二部分中文標題為《管堂中事》,《管堂中事》出自《拜客問答》,《拜客問答》的作者通常認為是著名耶穌會士利瑪竇(Matteo Ricci,1552—1610),這部作品是17、18世紀耶穌會士經常使用的傳教材料,也是他們學習北京官話的教材。由此可見,《管堂中事》與《上主圣教約言》均反映了譯者的傳教旨趣。

同時,《管堂中事》是用北京官話寫成的,這也符合萬濟國的漢語學習觀念。他的《華語官話語法》曾說,在漢語學習中,應該集中精力,只學那些以南京話或北京話為基礎編纂的詞匯匯編或詞匯表。因此,萬濟國或許會使用《管堂中事》作為漢語語料學習漢語。“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譯者的語料選擇與萬濟國的漢語學習觀念一致,他可能就是萬濟國本人或萬濟國這樣的傳教士。

筆者還有一個推測,“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譯者也有可能是萬濟國的學生石鐸琭。1703年,石鐸琭在整理出版《華語官話語法》時,為該書加了一個弁言,他以學習拉丁語為例指出,學習拉丁語,除了掌握基本語法規則外,還需要閱讀文學作品。若想學好漢語,同樣可以借助文學作品,他說:

教士首先需要掌握這本簡單的冊子所包含的規則和戒律,然后他應該廣泛地涉獵“當代的”西塞羅作品,在中國這樣的作品被稱為“小說”。

石鐸琭肯定,閱讀小說對于掌握漢語有著重要意義,“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譯者則通過翻譯中國小說《玉嬌梨》,來實踐這一漢語學習觀念,或許這一翻譯實踐不是一個巧合。

石鐸琭是一名西班牙方濟各會士,1650年生于墨西哥,1676年到福建傳教,由此結識萬濟國,之后便跟從他學習漢語。石鐸琭不僅表達了使用中國小說學習漢語的觀點,而且作為萬濟國的學生,整理出版了他的著作,熟悉其語言觀念和注音系統,因此,在目前所知的與萬濟國相關的人中,他最有可能是“梵蒂岡遠東收藏品13”的譯者。

遺憾的是,現在尚無資料表明萬濟國和石鐸琭會意大利語,而譯者卻采用意大利語進行翻譯,這說明他熟悉意大利語,或許來自意大利或正在學習意大利語。既便如此,也不能排除萬濟國或石鐸琭是這部手寫本譯者的可能。

因此,譯者或為萬濟國本人,或為石鐸琭,或為熟悉萬濟國著作的同時代傳教士。根據萬濟國卒年1687年和石鐸琭卒年1704年推斷,梵藏本大約完成于1700年初,這與內田教授的結論一致。

四、學術價值

本文“底本考察”部分已經指出,梵藏本《玉嬌梨》為學界提供了一個新的《玉嬌梨》早期版本,具有版本研究價值。從中國小說西傳的角度來看,梵藏本《玉嬌梨》還具有以下三方面學術價值:

第一,梵藏本《玉嬌梨》大約完成于1700年初,早于1714年黃嘉略的翻譯,這是目前所見最早的《玉嬌梨》譯本。1700年初這一時間節點,不僅為《玉嬌梨》確立了新的西譯起點,也改寫了中國小說的西譯起點。

1735年,杜赫德(Du Halde,1674—1743)在巴黎出版了《中華帝國全志》,該著第3卷收有《莊子休鼓盆成大道》《懷私怨狠仆吿主》和《呂大郎還金完骨肉》三篇擬話本小說的法譯文,這三篇譯作曾長期被看作是中國小說西譯的起點。這一學術觀點最早由王麗娜女士提出,1988年,她在《中國古典小說戲曲名著在國外》一書中說:這三篇擬話本“是中國小說中最早被翻譯成西文的作品”。這一觀點在學界不斷被引用,幾成定論。

然而,這三篇擬話本只是付梓出版之作,從尚未出版的手稿來看,中國小說西譯的起點要早于1735年。20世紀30年代,錢鍾書先生在其學位論文《17、18世紀英國文學里的中國》(

China in the English Literature of the Seventeenth and Eighteenth Centuries

)中提及:英國德羅摩爾主教(Bishop of Dromore)帕西(Thomas Percy,1729—1811)1761年整理出版的《好逑傳》(

Hau Kiou Choaan or The Pleasing History

),來自1719年東印度公司商人威爾金森(James Wilkinson,?—1736)的翻譯手稿。1719年的手稿比三篇擬話本小說法譯文的出版提前了16年。《玉嬌梨》翻譯手稿的發現,再次改寫了中國小說的西譯起點。1986年,許明龍教授于法國國家圖書館發現了黃嘉略的翻譯手稿,認為這是“中國翻譯史上第一次將中國小說譯成法文”。1990年,錢林森教授的《中國文學在法國》一書,再次提及這一手稿,同時肯定黃嘉略“為中國小說的西漸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非但國內,法國著名漢學家雷威安(AndréLévy,1925—2017)教授也數次論及黃嘉略的《玉嬌梨》翻譯,2003年,他在《法國翻譯中的〈聊齋志異〉與〈紅樓夢〉》(

The Liaozhai zhiyi and Honglou meng in French Translation

)一文中指出,黃嘉略翻譯《玉嬌梨》的原因是為了供養家庭;2014年,又在《一本早期的法譯中國小說:〈玉嬌梨〉》一文中詳細探究了黃嘉略的翻譯過程及影響,同時遺憾地表示,黃嘉略譯稿沒有正式出版,否則,巴黎民眾在《好逑傳》英譯本問世之前50年就能接觸中國小說了。2016年,宋麗娟的論文《中西小說翻譯的雙向比較及其文化闡釋》正式將黃嘉略的《玉嬌梨》譯文視作中國古典小說西譯的起點,判定其完成時間至遲為1714年。

梵藏本《玉嬌梨》比1714年的黃嘉略譯稿更早,因此,《玉嬌梨》與中國小說的西譯起點均可提前到1700年初。

第二,中國小說在西譯過程中具有漢語教材屬性,這是早期中國小說西譯史上的一個傳統,這一傳統的開創在梵藏本《玉嬌梨》的編創上就已露出端倪。

從梵藏本《玉嬌梨》的編創體例來看,它顯然用于漢語學習。“譯者探析”部分已經論證,譯者的語言觀念與萬濟國相同。萬濟國的《華語官話語法》十分關注中國人的人名稱謂、往來禮節與禮貌用語,書中專辟兩章介紹相關內容。其中,第十五章為“如何稱呼官員及其親屬,以及其他人;如何在口語和書面語中稱呼自己”;第十六章為“交談中的禮貌用語,以及拜訪、邀請時的禮節”。譯者所譯《玉嬌梨》內容講述的是白太常的宦海生涯以及官員間的相互拜會,其中有大量文字是關于繁瑣的人物姓字、官職稱呼和拜訪禮節,確實是學習中國人往來禮節與交談方式的絕佳范例。由此可見,譯者選譯《玉嬌梨》的直接原因是將其視作漢語語料,而非文學作品。

此后兩個世紀,《玉嬌梨》這部小說的西譯依然與漢語學習密切相關。1826年雷慕沙法譯本出版后,《玉嬌梨》風靡英法等國,很快便有英、德轉譯本出版。1829年,巴黎書商趁熱打鐵,石印了“刻石堂藏板”《玉嬌梨》,這是中國小說西傳史上的一個特例,外國人竟然有熱情在本國獨立編印一部中國小說。“刻石堂本”的出版目的,就是為了幫助法國的漢語學習者認識漢字。該書整理者勒瓦瑟(J.C.V.Levasseur)在出版前言中寫道:

在法蘭西學院學習漢語時,我經常為無法認出某些字的結構而氣餒,我想通過《玉嬌梨》的發表,為同學們學習通俗漢字提供方便,并以此作為對東方文化的一點貢獻。

“刻石堂藏板”《玉嬌梨》中英文封面

無獨有偶,1719年,威爾金森翻譯《好逑傳》的目的,同樣是為了學習漢語。1761年,帕西整理出版威爾金森的手寫本,他在“序言”中說:

根據威爾金森自己的敘述,他給予了漢語相當多的關注,這部作品(或至少是其中一部分)是他為學習漢語而進行的翻譯練習。

此后,其他西譯的中國小說,也常被當作漢語學習教材。比如,最早譯介《紅樓夢》的馬禮遜(Robert Morrison,1782—1834)、最早節譯《三國演義》的湯姆斯(Peter Perring Thoms,1790—1855),都有意利用小說學習漢語。筆者在《作為海外漢語教材的〈紅樓夢〉》一文中就曾指出:

這些早期來華的西方人,作為《紅樓夢》的先行讀者,他們當初僅僅是本著一種學習漢語的權宜之計關注《紅樓夢》,這種特殊的背景似乎注定了他們之于《紅樓夢》的認可與肯定,在當時大致也只能停留在語言學習的層面。

可見,在小說西譯史上,將小說作為漢語教材已經成為一個傳統,而這個傳統的開創者是梵藏本《玉嬌梨》。

第三,梵藏本《玉嬌梨》的發現有助于解答中國小說西傳史上的某些疑問。《玉嬌梨》《好逑傳》等才子佳人小說,在中國小說學界通常被視為二、三流作品,但在國外卻有多個譯本,尤其是在19世紀上半葉,它們的西譯甚至超過了《三國演義》《紅樓夢》等經典之作,這一現象令學界困惑。比如,魯迅先生就曾說過:

《玉嬌梨》《平山冷燕》有法文譯,又有名《好逑傳》者則有法德文譯,故在國外特有名,遠過于其在中國。

如今,梵藏本《玉嬌梨》的發現,為解釋這一現象提供了新的材料。

中國小說的西譯是從才子佳人小說開始的,《玉嬌梨》之所以最早進入西方人視野,在當時或許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從語言學習的角度來看,卻也有其必然性。從作品產生時間來講,《玉嬌梨》《好逑傳》等才子佳人小說早于《紅樓夢》,它們更早地被翻譯到西方世界不足為奇。《三國演義》雖然在才子佳人小說之前問世,但這部歷史演義卷帙浩繁,令早期譯者望而卻步。相比之下,才子佳人小說篇幅適中,語言也更接近口語,翻譯難度較低。

從小說刊印和購買的客觀條件來看,《玉嬌梨》等才子佳人小說也有其自身優勢。萬濟國、石鐸琭均在福建傳教多年,福建歷來是通俗小說刊印重鎮,明末清初,由于戰亂和書業競爭,福建地區的刊印事業有所衰退;而在此時的江浙一帶,才子佳人小說的創作與刊印蔚然成風。乾隆以后,福建的小說刊印再度繁盛,其中刻印最多的小說類型正是才子佳人。福建書坊“同安徐管城”“文德堂”都曾刊印過《玉嬌梨》。1700年初《玉嬌梨》西譯時,《紅樓夢》《聊齋志異》等小說尚未問世,《玉嬌梨》等才子佳人小說卻流布廣泛、易于購得,這為梵藏本譯者選譯該作奠定了物質基礎。

據筆者統計,目前著錄的《玉嬌梨》西譯本共有20種,包括全譯本6種,節譯本14種。在眾多譯本中,1826年出版的雷慕沙法譯本是《玉嬌梨》的首個全譯本,影響最大。雷慕沙在“序言”中說,選譯該作受到了馬若瑟(Joseph de Premare,1666—1736)的影響。馬若瑟著有《漢語札記》(

Notitia Linguae Sinicae

),該書完成于1728年,大量采用《玉嬌梨》《好逑傳》等白話小說中的句子作為漢語語料。同樣,1719年威爾金森為了學習漢語而翻譯《好逑傳》,1761年帕西將其譯作整理出版。《好逑傳》的西譯本比《玉嬌梨》還多,共有26種,包括全譯本10種,節譯本16種。

從這兩部小說的早期西譯史來看,它們最初均是作為漢語學習教材被關注、被譯介,難以從文學與審美的角度傳播中國小說,但是,這些翻譯實踐卻在18世紀初就開啟了才子佳人小說的西譯傳統。直到19世紀初,隨著馬禮遜等新教傳教士的來華,《三國演義》等歷史小說(Historical novels)和《紅樓夢》等世情小說(Romance novels)的西譯才提上日程,漸次取代了才子佳人小說西譯傳統。

注釋

:

①[日]大塚秀高《增補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汲古書院1987年版,第64—67頁。

②④[日]內田慶市《有關〈拜客問答〉的若干問題及其他》,參考《東アジア文化交渉研究》(

Journal of East Asian cultural interaction studies

)第10號,2017年3月31日,第87—100、96頁。

③[法]伯希和編,[日]高田時雄校訂、補編,郭可譯《梵蒂岡圖書館所藏漢籍目錄》,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89頁。

⑤此處意大利文是18世紀的寫法,與現代意大利文略有差別,相關拼寫請教了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雷立柏教授和北京語言大學在讀博士趙韻怡同學,在此致謝。

⑥林辰《明末清初小說述錄》,春風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91頁。

⑦少數合刻本,如現存北京大學圖書館的“退思堂本”,現存國家圖書館的“乾隆戊辰本”,第一卷署名“荑秋散人編次”,后三卷“秋”字字形似有改動痕跡,類似“狄”,但左邊部首不出頭,這類合刻本版式上皆為上下合刻;也有少數單行本署名“狄岸散人編次”,比如現存北京大學圖書館的“集文堂藏板”《第三才子書玉嬌梨》,版刻不佳,疑是誤刻。

⑧梁苑《大連圖書館藏本衙藏版〈玉嬌梨〉刊本考辨》,《明清小說研究》2012年第3期。

⑨?[日]古屋昭弘《萬濟國〈官話語法〉中的羅馬字拼音》,收錄于《語苑擷英》,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21—134、126頁。

⑩?????[西]弗朗西斯科·瓦羅著,姚小平、馬又清譯《華語官話語法》,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年版,第19、18頁,“導論”第45頁,第4、152、157頁。

?P.J.B.Du Halde,

Descri ption géog rap hique

historique

chronlogique

pol i tique

et physique de l

Empi re de la Chine et de la Tartarie Chinoise

,Paris:P.G.Le Mercier,1735.

?王麗娜《中國古典小說戲曲名著在國外》,學林出版社1988年版,第170頁。

?錢鍾書

China in the English Literature of the Seventeenth and Eighteenth Centuries

,《錢鍾書英文文集》,外語教學與出版研究社2005年版,第236—237頁。

?許明龍《中法文化交流的先驅黃嘉略:一位被埋沒二百多年的文化使者》,《社會科學戰線》1986年第3期。

?錢林森《中國文學在法國》,花城出版社1990年版,第124頁。

?Leo Tak-hung Chan:

One into many

:

translation and the dissemin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Amsterdam and New York:Rodopi,2003.pp.83—96.

?[法]雷威安《一本早期的法譯中國小說:〈玉嬌梨〉》,參考[法]迪迪耶,孟華主編《交互的鏡像:中國與法蘭西》,上海遠東出版社2015年版,第124頁。

?宋麗娟《中西小說翻譯的雙向比較及其文化闡釋》,《文學遺產》2016年第1期。

?李曉非、王若《新發現刻石堂版〈玉嬌梨〉》,《明清小說研究》1991年第3期。

?Thomas Percy.

Hau Kiou Choaan or The Pleasing History

:a translation from the Chinese language.London:Printed for R.and J.Dodsley in Pall-mall.1761.The Preface.pp.ix—x.

?王燕《作為海外漢語教材的〈紅樓夢〉》,《紅樓夢學刊》2009年第6期。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149頁。

?關于這一問題,參見文革紅《清代福建地區通俗小說刊刻述略》(《小說評論》2009年第A2期)。文中統計,才子佳人小說的刊刻占清代福建地區小說刊刻總量的比重最大,為30.4%。

?M.Abel Rémusat,

Iu

Kiao

Li

ou les Deux cousines

:roman chinois,1826.p.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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