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中更有癡兒女

張蕾

摘 要：《臨江仙》《鷓鴣天》是選入蘇教版選修教材《唐詩宋詞選讀》中的兩首晏幾道的詞，嘗試從小山詞的特點對其進行微整合，將詞作劃分為憶往昔、敘別后、話重逢三個板塊，感悟小山詞濃摯深婉、工于言情的風格，并從品詞到讀人，走進一個至情至性、孤高狷介的晏小山。

關鍵詞：憶往昔；敘別后；話重逢；至情至性

【教學目標】

1.讀詞，感悟濃摯深婉、工于言情的小山詞。

2.讀人，走進至情至性、孤高狷介的晏小山。

一、導入

師：詞壇上有很多父子兵。大家知道哪些？

生：南唐二主，三蘇，大晏小晏。

師：晏殊和其子晏幾道都是氣質(zhì)特征明顯的詞人。提到晏殊，我們會想到他“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富貴氣象”，那晏幾道有什么獨特的氣質(zhì)標簽呢，今天就通過兩首詞的學習走進詞人晏幾道。

二、品詞

（一）憶往昔

有人說，小山詞最常見的題材是對過往歡樂生活的回憶。一部《小山詞》，就是一部晏小山生活和情感的回憶錄。閱讀兩首詞，概括各自回憶了什么場景，蘊含了怎樣的深情？

1.初相見

生：《臨江仙》的下闋回憶了和小蘋初見的情景。

師：具體寫了初見的什么內(nèi)容？

生：回憶了第一次見到小蘋時，她的衣著和她的演奏技藝。

師：為什么截取這兩個點？

生：這件衣服有特別的含義。繡有兩重如篆書心字圖案的羅衣，暗含心心相印之意。

師：真好，那一次人生的初相遇，于千萬人中遇見的那個你，正是與我心心相印的那個人。也許這只是小蘋的偶然為之，但在詞人心里卻刻骨銘心，老師想到唐人牛希濟的一句詞，“記得綠蘿裙，處處憐芳草”，因為自己心愛的女子穿過一次綠色的裙子，從此之后，看見綠色的小草，便再不忍心踐踏了。真真寫出了情深似海。

生：還寫了小蘋彈奏琵琶。“琵琶弦上說相思”，既展示了小蘋的“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的高超技藝，更借琴音傳情。兩者之間情愫暗生，讓我想到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卓文君聽了司馬相如彈奏的《鳳求凰》之后芳心暗許，夜奔相如。

師：解讀全面而深刻，順著你的思路，老師想到了《西廂記》中的“聽琴”一段，張生也是“張琴代語兮，欲訴衷腸”，才子佳人借此明了心意。小蘋由于初見羞澀，愛慕之情欲訴無從，就借助琵琶美妙的樂聲，傳遞胸中的情愫。而且彈者有心，聽者有意。她的一顰一笑，她彈奏的每一個音符都飛進了詞人心底。

師：除此之外，回憶部分還有寫小蘋的嗎？

生：“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中用“彩云”比喻小蘋，寫出小蘋的美麗。

師：一“彩”字，可以想見小蘋鮮妍的容貌，明媚的笑容。但僅僅比喻美麗嗎？

生：還象征著命運的悲慘。白居易《簡簡吟》中曾寫過“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師：聯(lián)系得非常好。恰如《紅樓夢》中晴雯的判詞“霽月難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同時也暗示了小蘋歌妓的身份。歌兒舞女本數(shù)“小人”，出類拔萃者也不過是供上流社會隨意消遣的娛樂明星。從身份來看，只是家奴，可以被家主人任意買賣，萍飄蓬轉是她們難逃的宿命。

師：這句話是千古傳誦的名句，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如今之明月，猶當時之明月，可是如今的人世情懷，已大異于前了。明月依然，彩云安在？

2.將別離

師：“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臨江仙》回憶了初相見的刻骨銘心。《鷓鴣天》呢？

生：《鷓鴣天》回憶的是一場宴會的情境。寫宴會上的勸酒和歌舞之美。

師：從下闕的“從別后，憶相逢”，可以推知這是一場將要餞別之宴，從哪里可以看出離別的深情。

生：從“殷勤”兩字可以看出，她一再為之捧鐘，我想到《送元二使安西》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生：當年拚卻醉顏紅，“拚”是甘愿，不惜，豁出來之意。即使不勝酒力，也要舍命陪君子。因為眼見自己傾心相戀的意中人即將遠去了，她知道無力勸阻，無法改變，只能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了。

生：“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能為心愛的人歌一曲，跳一支舞，是讓心愛的人記住自己，留住美好。

師：詩無達詁，這句話也有理解為她盡情地跳啊，跳啊，直到那輪高掛在楊柳梢頭，朗照著離筵的明月都西沉下去。她不停地唱啊唱啊，直到那繪有桃花的扇子回蕩的歌聲都消失了。這樣徹夜的歌舞只為了和心上人拖延半晌，留戀一刻。

生：我想到李璟的“小樓吹徹玉笙寒”，吹徹，歌盡，舞低都是全身心情感的投入。

師：很好，既能以詩解詩，又還注意到動補結構的相似性。

師：小山付諸深情的女子都是什么身份啊？

生：歌伎舞女。

師：晏幾道在《小山詞自序》中有這樣一段記述：“始時沈十二廉叔、陳十君龍家，有蓮、鴻、蘋、云，清謳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吾三人持酒聽之，為一笑樂。……已而君龍疾廢臥家，廉叔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與兩家歌兒酒使俱流傳于人間。”（投影）

師：晏幾道的一部《小山詞》記錄的就是與蓮、鴻、蘋、云等歌女的悲歡離合。相較于花間詞集中用“美人”“謝娘”等稱呼女性，我們可以看出詞人思慕對象的具體化。他對四位歌女的憶戀與懷想，沒有感官聲色的玩弄，只有精神心靈上的“生死戀”。這是晏幾道獨有的標簽——在士大夫與歌女的關系里，晏幾道不僅是以平等的姿態(tài)尊重她們，更是公然將前者擺在了弱者的地位。在時人眼中這純屬離經(jīng)叛道，在今人眼中這確是難能可貴。有人說他是宋代詞人中最有“現(xiàn)代性”的一個。

（二）敘別后

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寫道：“李后主，晏叔原皆非詞中正聲，而其詞則無人不愛，以其情勝也。情不深而為詞，雖雅不韻，何足感人？”一部《小山詞》真摯深沉，撼人肺腑，無論初相見還是將離別的場景都可見小山的深情與癡情。這兩首詞中還有哪些地方體現(xiàn)晏小山的至情至性。

生：“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多少次夢到她，正如她一次次地夢到自己，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見思念的深摯。

師：一種相思，兩地同夢啊！而且，期待相逢是從離別的那一刻開始的。

生：《臨江仙》中“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寫夢后酒醒空寂、壓抑的情景能看出詞人內(nèi)心的苦悶。

師：是的，一般詩詞寫夢境醉里居多。如辛棄疾“醉里挑燈看劍”，蘇軾《江城子》記夢“小軒窗，正梳妝”，如此冷清，意興闌珊的，令人絕望的沉寂，恰恰反襯出夢里醉中情感的濃郁、濃烈。這夢里，一定如李煜的《望江南》“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生：“去年春恨卻來時”卻是又的意思，說明這憂愁是排遣不掉的，好比馮延巳的“誰道閑情棄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生：“落花人獨立，位于燕雙飛”，詞人用燕子雙飛反襯自己的孤獨寂寞。

師：這是一幅很唯美、很詩意的畫面，落花紛紛，細雨霏霏，斯人獨立，燕子雙飛。同時畫面中彌漫著難以排遣的惆悵。

師：大家知道這句話并非晏幾道的原創(chuàng)，按照現(xiàn)代的著作權法，晏幾道怕是要被定義為剽竊，要致歉的。但這是樂府留下的傳統(tǒng)，若是二次創(chuàng)作得好，既合音律，又產(chǎn)生全新的意境，就是優(yōu)點。晏幾道的確獨具慧眼，點鐵成金。

（三）話重逢

師：剛才同學們所說，都是敘寫別后生活的。這兩首詞中還寫了一個時間的場景，大家找找看。

生：“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寫的是重逢的景象。

師：寫出了重逢時什么樣的心理？

生：驚喜，不敢相信。多少次在夢境中見到過自己的意中人，可今宵真的相逢了，他卻反而疑惑了，以為又是在夢中相見了。就像意外考了個高分，要掐一下自己才有的真實感。

師：很有生活感的類比。這種驚喜交集、信疑參半的心理狀態(tài)取義于杜甫的“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杜甫用極為簡單傳神的景語，將亂離人久別重逢的難以置信的感受描摹了出來。

三、識人

師：讀其詩相見其為人，你從詞作中看到一個什么樣的晏小山？

生：無論是憶往昔，敘別后還是話重逢，都可見小晏的至情至性。

師：很好，李元洛先生曾說：“晏幾道是一位‘詞人，但更是一位‘癡人。”

生：現(xiàn)實不如意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最喜歡回憶，最留戀過往的美好。

師：精彩！晏幾道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就像《紅樓夢》里的賈寶玉一樣，鐘鳴鼎食之家，詩禮簪纓之族讓他的青年時期過的是逍遙自在的風流公子生活。父親去世，家道中落，他立刻感受到現(xiàn)實社會的霜刀雪劍，成為時代生活的落伍者、孤獨者。他個性狷介孤傲，好友黃庭堅曾在《<小山詞>序》中列舉出晏幾道的“生平四大癡絕處”——“仕宦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癡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作一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饑，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癡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癡也”。（投影）

四、小結

師：王國維說他是納蘭之前最似納蘭者。晏幾道是用生命來填詞的，是用詞來構筑他的審美世界，用與蓮、鴻、蘋、云四位歌女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戀柔情來撫慰他寂寞孤獨的心靈。一部《小山詞》，把詞人的純情癡意演繹得淋漓盡致。

板書：

就中更有癡兒女憶往昔敘別后話重逢

編輯 王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