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本體與禮樂關系探微

董琪

摘 要：《樂記》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音樂理論著作，原有二十三篇，現(xiàn)存前十一篇，系統(tǒng)論述了儒家的禮樂思想，即“禮”和“樂”的相互關系與社會功能。嵇康《聲無哀樂論》“心之與聲，明為二物”認為音樂是獨立存在，不依賴于任何事物。兩者觀點相反，各有所長，作為中國美學史上的兩朵奇葩，對其分析，可窺見先秦時期儒家、魏晉玄學代表人物嵇康對于音樂本體、音樂特性、音樂的社會功能等問題的獨特見解。

關鍵詞：《樂記》 《聲無哀樂論》 嵇康

《樂記》記載“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即不同的聲音相互應和，產(chǎn)生變化，有變化又有規(guī)律、有組織的就是音樂，這是音樂發(fā)生學上的體現(xiàn)。嵇康認為“至和之聲，得于管弦”認為音樂的協(xié)調(diào)來源于音樂本身的協(xié)調(diào)形式。除此之外，音樂本身的變化，與人的情感變化是否有關系？近代以來，關于藝術作品本體構成研究，形式與內(nèi)容逐漸趨于分化對立。探本溯源，《樂記》《聲無哀樂論》，音樂美學思想在中國美學史上具有重要影響力。以下從音樂本體、音樂的社會功能，音樂與政治的關系三個方面，進行簡單的分析。[1]

一、“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樂記》對于音樂本質(zhì)的解釋，“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音的產(chǎn)生，來源于人內(nèi)心的感動，人心受到外物的感動，形成不同的聲音。“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啴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fā)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從聲音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情感的悲哀、快樂、憤怒、敬重、慈愛。聲音的變化、不同聲調(diào)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感，不是出于人本身，而是人對于外物的感動。可見，音樂的產(chǎn)生經(jīng)歷由自然“聲”到審美“音”的過程，肯定音樂是情感藝術。但嵇康《聲無哀樂論》則主張“聲音自當以善惡為主，當無關于哀樂”，音樂本身是否協(xié)和，與人的情感哀樂沒有關系。[2]

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是應物而感，緣情而發(fā)，一切創(chuàng)作思維的產(chǎn)生是在情感的推動作用下完成的。魏晉時期嵇康的音樂美學思想，否定了人在音樂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能動作用，否定音樂與情感之間的聯(lián)系，認為藝術美是客觀的存在。這種觀點具有片面性，但嵇康“聲無哀樂論”中能認識和看到音樂作為一種藝術門類所具有的特殊規(guī)律，在中國美學史上具有進步意義。

二、“審樂以知政”

《樂記》載，“凡人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音樂是人的情感表現(xiàn)方式，源于內(nèi)心。太平盛世之下，音樂安詳快樂;離亂時代，音樂哀怨憤怒。透過不同聲調(diào)的音樂，可感知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狀況。嵇康“聲無哀樂論”與《樂記》所載音樂美學思想觀點相反，認為音樂不能反映社會生活的變化，“和心足于內(nèi)，和氣見于外”音樂是一種太平盛世的“無聲之樂”，“音聲之作，其猶臭味在于天地之間。其善與不善，雖遭遇濁亂，其體自若而不變也”關于音樂之聲，重要的是自我感覺，不需要對聲音的情感有所判斷。

從藝術學的理論來看，藝術具有思想性。藝術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創(chuàng)作者通常會按照自己的愿望、理想去重組與之相關的藝術形態(tài)，故而藝術蘊含豐富、深刻的社會理想。《樂記》主張音樂具有思想性，故將音樂作為教化的手段，通過聲調(diào)詞曲，感化人心，轉(zhuǎn)變社會風氣和民聞習俗，這在當時有穩(wěn)定社會，促進社會和諧的進步意義。嵇康的“聲無哀樂論”，將音樂形式與內(nèi)容分開，認為音樂的思想內(nèi)涵，在于欣賞者本身的情緒變化，與音樂本身并無關系，忽略了形式只是內(nèi)容表達的載體，音樂也可以引起人的審美感受。音樂的詞曲內(nèi)容，必然包含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情感和思想傾向，透過形式，我們往往可以感受到音樂本身所表現(xiàn)出來的深層含義。

三、“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

《樂記》用樂教化人心，規(guī)范行為，認為“禮”“樂”相輔相成、互相補充，是治理國家不可缺少的手段，所謂“故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鄉(xiāng)里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故樂者，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jié)，節(jié)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之方也”，利用音樂教化人的德行，使其行為規(guī)范，社會風氣端正，社會和諧。“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禮儀使人行為規(guī)范，音樂使人情感協(xié)和，音樂與禮儀、政令、刑罰都是統(tǒng)治者的文治武功的工具與手段。

嵇康所提“心之與聲，明為二物”，在音樂功能問題上，重視音樂本身的美感和形式，否定對人的道德教化作用，“越名教而自然”，打破西漢以來固有的音樂美學思想。“至樂雖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執(zhí)也。何者？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克諧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聲，得于管弦也”，音樂雖為圣人自己作曲，但是不必要親自操弦吹管，因為音樂聲音能自然和諧，不受感情約束。嵇康的“聲無哀樂論”思想，是魏晉美學思想的覺醒，對于音樂的論述觀點，為后人研究中國美學思想提供了新思路。

《樂記》作為儒家思想論著，通過“美育”教化人的行為規(guī)范，維護了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作為一部美學著作，肯定了音樂作為一門藝術門類與情感的關系，也肯定了音樂所有的社會功能價值，這與嵇康所述觀點相矛盾。但從藝術史與藝術理論的角度來看，音樂“形式”是音樂元素各部分的組成、安排，各材料與情感的融合呈現(xiàn)，作為一種特殊意識形態(tài)，音樂的思想內(nèi)容可以積極反映生活。

結語

《樂記》所載的先秦儒家思想主要以規(guī)范人的德行為重點，其中包含仁、義、禮、智、圣（信）、恕、忠、孝、悌等，強調(diào)音樂與政治、音樂與社會有著密切關系，主張通過音樂教化人的行為。而嵇康作為魏晉玄學代表人物，其思想深受道家學派的影響，主張清靜無為，反對斗爭，其“聲無哀樂論”的思想更是將音樂與社會生活分離，主張音樂應該獨立存在，不依附于任何事物。嵇康的觀點，不是對儒家思想的反駁，旨在反對將音樂作為統(tǒng)治階級政治功利的手段。《樂記》與《聲無哀樂論》作為中國美學史上的兩部著作，其價值不言而喻。通過研讀，可知我們不可以今人的眼光評判古人所述，但可總結經(jīng)驗，拓展研究思路。在欣賞藝術形式美的本體同時，看到它的他律性，即形式背后所表現(xiàn)出來的客觀內(nèi)容，正確對待相應的社會功能，體會創(chuàng)作者所表達的情感并與之產(chǎn)生共鳴，但切不可過分夸大或者將其神秘化。

參考文獻

[1]嵇康.吉抗聯(lián)譯注.聲無哀樂論[M].人民音樂出本社.1964年10月.

[2]吉聯(lián)抗譯注.陰法魯校訂.樂記[M].人民音樂出版社.195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