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藝 張莉 劉洪玉



摘要:發展綠色建筑是新時代房地產企業轉型發展的重點方向,也是城市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本文基于獲得住建部“綠色建筑標識”的項目信息,匹配上市房地產開發企業的特征指標,運用生存模型定量分析了企業的管理層特征、組織特征和經營績效對其綠色建筑開發決策的影響效應。結果表明,企業的管理層越年輕、學歷水平越高、海外經歷越豐富,將越早參與綠色建筑開發;而規模小、債務狀況不佳或追求高周轉的企業,參與綠色建筑開發的積極性更低。上述研究結果能夠為理解房地產開發企業的綠色戰略決策提供實證證據。
關鍵詞:房地產開發企業;綠色建筑;影響因素;生存模型
中圖分類號:F2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9138-(2019)10-0008-15 收稿日期:2019-09-16
1研究背景
中國房地產市場快速發展顯著改善了城市面貌。但是潛在的建筑高能耗、高污染等問題日益凸顯。“綠色建筑是在建筑的全壽命周期內,最大限度地節約資源、保護環境和減少污染,為人們提供健康、適用、高效的使用空間,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建筑”(發展改革委和住房城鄉建設部《綠色建筑行動方案》,2013年1月1日)。推廣綠色建筑、減少建筑全生命周期的資源消耗和環境影響是推進能源節約的重點任務,也是壯大綠色環保產業的重要抓手。中國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推廣節能建筑,于2008年啟動“綠色建筑標識”評價(以下簡稱“綠標”)。在政府的引導和激勵下,中國的綠色建筑發展取得了一定成效(Zhou,2015),但仍面臨巨大挑戰,綠色建筑長期大規模發展的根本動力應來源于市場,因此迫切需要加深對市場規律的研究。房地產開發企業作為供給者是影響綠色建筑發展的關鍵參與主體,探究影響房地產開發企業投身綠色建筑實踐的驅動因素,是有針對性地制定相關政策以調動市場參與主體積極性的重要前提。
2文獻回顧與理論框架
在企業視角下,開發綠色建筑既是承擔環境社會責任的體現,也是拓展新業務和投資新技術的經營決策。但是企業的社會責任感與技術能力等方面的差異,都可能影響其綠色建筑開發決策。
2.1企業視角下的綠色建筑成本收益
綠色建筑具有環境正外部性,企業通過開發綠色建筑向社會傳遞其承擔環境責任的信號(Zhanget al,2018),其開發決策受企業社會責任感(CSR)影響(Lyon et al,2013)。同時,綠色建筑開發也是一種收益與風險并存的新技術投資。研究顯示綠色建筑的市場溢價能夠補償增量開發成本,具備經濟可行性(Jaffe et al,1994;Zhang et al,2017),但企業需要在完成綠色建筑開發決策數年后,經歷綠色建筑研發、建設、銷售或租賃之后才能享受到相應的經濟回報,并且存在技術和市場風險(Zhanget al,2011;Deng et alI,2014)。
2.2企業特征與企業綠色戰略決策的關系
企業管理層作為企業的“主導聯盟”(DominantCoalition)直接管理公司行動(Cyert et al,1963)。不同的高管團隊對采用新技術和履行環境社會責任有不同的意愿,將采取不同的技術革新與社會責任戰略(Dutton et al,1987;Normann,1977;Wiersema et al,1 992)。企業所有權結構也會影響其決策行為以及社會責任的履行,例如Halme等(1997)發現國有企業會對環境責任給予更多關注,具備更強的社會責任感。規模越大的企業,擁有的組織資本(Organizational Capital)越多,能夠運用足夠資源來應對新產品開發推廣的挑戰,并具有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的能力(Taylor et al,1995)。此外,企業的經營績效與其投資新技術存在顯著相關性,經營績效好的企業能夠為技術研發分配更多資源(Waddock et al,1997),從而具備更強的新產品開發和推廣能力。對于房地產企業而言,其經營績效也可能會對其綠色建筑產品的開發決策產生顯著影響。
2.3企業特征對綠色建筑開發決策影響的理論框架
通過對文獻的回顧,可以發現企業開發綠色建筑的意愿與能力受其內部特征影響。具體而言,管理層對綠色建筑這一新產品的偏好,以及對環境社會責任的認知,會影響開發綠色建筑的意愿。企業股權特征(是否國企、上市地點)帶來對合法性和信息披露偏好的不同追求,使企業響應綠色建筑相關政策的意愿不同。企業規模大小的差異,帶來組織資產規模的差異,影響新技術研發的能力。企業盈利水平高低,以及周轉快慢、杠桿大小等經營特點的差異,也會影響企業開發綠色建筑的能力。在能力和意愿的約束下,有更高意愿和更強能力的企業傾向于盡早開發綠色建筑,而意愿更低和能力更弱的企業傾向于延遲開發綠色建筑。根據理論分析形成圖1所示的研究理論框架。
3數據與模型設定
3.1數據來源
截至2015年10月末,共有3285個項目獲得住建部綠標認證(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政府信息公開(ginfo.mohurd.gov.cn),自2015年10月21日起,住建部不再對各地主管部門和有關評價機構審定的綠標項目進行公示和公告,出于項目信息的可得性和一致性的考慮,本研究包括的樣本僅包括來自住建部2008年至2015年間公示的綠標認證項目信息)。將綠標項目信息與房地產開發企業信息進行逐項匹配,統計得到各企業首次參與綠色建筑開發的時間。企業名單依照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標準整理,包含了139家A股上市公司和21家港股上市公司。為確保可比性,港股上市公司選取在內地開展房地產業務的企業。這些上市公司中共有69家在考察期間開發過綠標項目,共計737個項目,占此期間認證綠標項目的22.4%,具備一定的代表性。企業特征數據由公開渠道整理得到:通過CSMAR數據庫和企業公告整理企業管理層特征數據,通過Wind數據庫獲取組織特征數據和經營績效數據。
3.2變量說明
本研究中用管理層特征、組織特征和經營績效三方面變量來描述企業特征。需要說明的是,上述理論分析中包含企業的技術偏好和社會責任感等無法直接衡量的特征,實踐中,一般根據管理學中的“高階理論”使用管理層的人口統計學特征作為企業技術偏好和社會責任感的代理變量(李華晶et al,2006;臧偉,2010)。比如,企業管理層團隊的規模越大、受教育水平越高、背景越多樣化,團隊越有可能產生多樣化的認知和給予問題全面的考慮,影響企業在社會責任與技術戰略上的決策(Dutton et al,1987)。此外,團隊的年齡也會影響企業決策,年輕的團隊更有可能采用新技術(Wiersema et al,1992)。故而本文利用管理層的受教育程度、年齡等指標間接衡量,例如具有較高受教育程度和“年輕化”的管理層通常認為具有更強的技術偏好和社會責任感。各變量的具體定義及說明如表1所示。
下面進一步按照是否開發過綠色建筑將企業分為兩類(即“綠色企業”和“非綠色企業”),分別對兩類樣本中的主要企業特征變量進行統計如表2所示。
可以發現樣本中綠色企業管理層的人數、平均年齡、擁有海外背景的人員比例、平均學歷均高于非綠色企業。其中綠色企業的學歷水平異質性也遠高于非綠色企業,說明綠色企業的管理層具備整體學歷高、學歷背景多樣化的特點。綠色企業不僅總資產規模更大,營業收入、凈利潤、總資產周轉率也都高于非綠色企業。
3.3計量模型設定(Cox模型)
企業完成首次綠色建筑開發決策所用的時間是典型的“久期數據”,適合運用生存模型(久期模型)進行分析。以2008年為開始考察的時間點,企業尚未參與綠色建筑開發的持續時間為生存模型中的生存時間,記為Ti≥0,某一特定取值記為t。若該企業在2008年就申評綠標認證,則t=1;若在2009年申評綠標認證,則t=2;以此類推。一個企業在t時刻仍然沒有開發過綠色建筑的概率,即生存函數為:
式(4)右邊與基準風險λo(t)無關,因此可以在不假設基準風險λo(f)具體函數形式的情況下得到對β的估計(Cox,1972;Cox,1975),分析各因素對企業開發綠色建筑的影響。
由于企業當期對綠色建筑的開發決策,往往需要到下一期才落地,因此模型中所有解釋變量均取滯后一期變量。參數回歸模型為如式(5)所示。其中,E、D、,分別為企業管理層特征、組織特征和經營績效,詳見表1,β1,β2和β3為系數,εit為擾動項。
4實證分析
根據3.3中的設定,本文利用Cox模型進行實證分析。按照樣本的不同分為兩個模型進行Cox回歸,模型1包含全部企業,模型2僅包含綠色企業。本模型中的變量隨時間而變,可能違反比例風險假設,基于舍恩菲爾德殘差進行比例風險檢驗(陳強,2014)。結果顯示模型1中的L.GENDERRATIO,L.OVERSEA RATIO,L.AVG DEGREE、L.In(TOTAL ASSET)、L.In(REVENuE)、L.TOTALASSET TURNOVER這六個變量可能違反比例風險假設。在模型1中引入這六個變量與時間t的互動項進行回歸,結果顯示L.1n(REVENUE)強烈拒絕比例風險假設,其他五個變量均無法拒絕比例風險假設。因此,最終選擇引入L.1n(REVENUE)與時間f的交互項構建擴展Cox模型,參數部分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兩個模型的回歸的結果較為一致,說明不論是綠色企業還是全體企業,影響企業參與綠色建筑開發的因素是相似的。
管理層特征中,平均學歷(AVG DEGREE)、平均年齡(AVG AGE)和擁有海外背景的人數比例(OVERSEA RATIO)都對企業開發綠色建筑有顯著影響:兩個模型中AVG AGE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模型1中AVG DEGREE和OVERSEARATIO也在1%的水平下顯著。而團隊規模(TEAMSIZE)、學歷背景異質性(HHI DEGREE)、年齡異質性(SD AGE)和性別比例(GENDER RATIO)則無顯著影響。模型1顯示AVG DEGREE的風險比率為1.543,表示AVG DEGREE每提升一個單位的數值,企業參與綠色建筑開發的概率提升54.3%。兩個模型中AVG AGE的風險比率均為0.901,表示平均年齡每提升一個單位,則開發綠色建筑的概率降低9.9%。模型1中海外背景(OVERSEA RATIO)的回歸系數為2.985,意味著管理層中“海歸”占比每提升十個百分點,企業開發綠色建筑的概率提升34.8%(計算公式為△h=e△x*β-1)。綜合來看,管理層越年輕、學歷越高、海外背景越豐富,越早參與綠色建筑開發。
企業組織特征中,是否為國企(SOE)對企業參與綠色建筑開發的影響并不顯著。兩個模型中,A_LISTING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意味著A股企業比港股企業更早開發綠色建筑。這主要是因為樣本中A股企業普遍更早上市(樣本中的港股企業平均上市時間為2004年,有過半的港股企業在2008年之后上市;而樣本中的A股企業平均上市時間為1997年,2008年之后上市的企業占比僅為4%),上市企業有更高的信息披露要求,因此企業更有動力通過開發綠色建筑,體現企業社會責任感,以贏得投資者青睞(Waddoeket al,1997;Bassen et al,2006)。除此之外,企業規模也對綠色建筑開發存在影響。兩個模型中,ln(TOTAL_ASSET)的回歸系數均為正值、風險比率大于1,模型1中雖然回歸結果不顯著但也有較高的z值(1.59),表明企業的規模越大越有可能開發綠色建筑。
經營績效中,總資產周轉率(TOTAL ASSETTURNOVER)和凈資產負債率(D-E-RATIO)顯著影響企業開發綠色建筑的早晚。這兩個變量的風險比率均小于1,表明企業的總資產周轉率和凈資產負債率越高,參與綠色建筑的開發的概率越低。以模型1為例,TOTAL ASSET TURNOVER和D E RATIO的回歸系數分別為-1.162和-0.0955,可計算得到總資產周轉率或者凈資產負債率每提升0.1,開發綠色建筑的概率分別降低10.97%和0.95%。其原因可能在于,首次開發綠色建筑需要企業投入時間和資金研發,且存在工期和回報上的不確定性,追求高周轉或面臨債務壓力的企業更不可能嘗試綠色建筑。
5結論與建議
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管理層特征、組織特征和經營績效對企業的綠色建筑開發決策有不同程度影響。管理層越年輕、學歷水平越高、海外經歷越豐富,越有可能盡早嘗試綠色建筑。企業組織特征方面,規模越大的企業,越可能盡早參與綠色建筑開發。但是企業所有權特征(是否國企)對企業首次參與綠色建筑開發并沒有顯著的影響。此外,A股企業因總體上更早上市,因此有更大的動力盡早開發綠色建筑以獲得投資者偏好。企業經營績效方面,高杠桿和高周轉的企業,傾向于更遲參與綠色建筑開發。
上述研究結果可為政府制定精準產業政策和企業參與綠色建筑實踐提供經驗證據。對政府而言,應結合企業特點,鼓勵“領頭羊”企業繼續發揮帶頭示范作用,鼓勵規模較小或經營績效較差的企業嘗試高效率、高性價比的綠色建筑技術。對企業而言,應當發揮參與綠色技術實踐與環境社會責任履行的主觀能動性,通過人才隊伍建設積累綠色建筑開發相應的人力與智力資源,堅持吸引更多海外人才和高學歷青年人才進入房地產開發企業。并且應謹慎衡量短期經營策略與長期綠色戰略之間的關系,避免因盲目追求高周轉或高杠桿經營而忽視長期發展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