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琪軒
每一次工業革命都會深刻影響國際關系。第一次工業革命加速了殖民主義在世界范圍內的擴張;第二次工業革命使得美國取代歐洲成為世界政治的主導者;第三次工業革命鞏固了美國在美蘇爭霸中的優勢地位。克勞斯·施瓦布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一書中指出:人工智能、量子計算、大數據和物聯網等技術正在推動新一輪工業革命的出現。盡管對此次工業革命還存在諸多爭議,但這次技術變遷仍和歷次變遷一樣,將對國際關系產生深遠影響。
在國際安全領域,第四次工業革命會重塑世界安全,有加劇大國不安全的潛在可能。技術實力是國家權力的重要構成,第四次工業革命將影響國家間實力分布,改變大國間的攻守平衡。在冷戰期間,美蘇兩個超級核大國在相互確保摧毀的約束下,軍事沖突得到有效控制,世界政治進入了“以防御占優勢”的時代。但是,隨著新一輪技術變遷的出現,大國之間摧毀對方核設施的可能性與準確性正在極大提高。在1985年的時候,美國對載有核彈頭的洲際彈道導彈的命中率為50%左右;到了2017年,這一命中率已經接近80%。隨著隱形無人機、網絡地面傳感等技術的發展,一個大國的核武器庫即便在今天看來是安全的,未來也可能變得脆弱,變得容易受到摧毀性打擊。因此,第四次工業革命會讓國家安全更加具有暫時性、可逆性的特點。
在國際政治經濟學領域,第四次工業革命會重塑全球化進程,甚至存在加劇全球化進程曲折性的可能。樂觀主義者常常認為全球化進程不可阻擋,因為技術進步不可阻擋。施瓦布等人指出第四次工業革命是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希望,會顯著改善數十億人的生活。但是,和以往歷次工業革命一樣,第四次工業革命在國內和國際層面,都會帶來贏家和輸家。數十億人的生活會改善,但許多人的生活也會受到沖擊。無人駕駛、自動翻譯、智能語音、自動診療等技術都在替代以往的工作。富士康語音機器人投入使用時,替代了接線員的工作。科技革命帶來了進步,也使傳統技能“貶值”。在1968年,美國聯邦最低工資為每小時9.54美元,到了2014年則降低為7.25美元。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全球范圍內工資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呈大幅度下降趨勢。全球化的持續推進需要對這一進程抱支持態度的社會共識,第四次工業革命帶來的巨大改變以及其給眾多人的生活帶來的沖擊很可能會削弱這一共識。因此,伴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浪潮的展開,如果其受損者得不到有效補償和安置,全球化的推進過程就會遭遇波折。

2019年9月16日,美國最大汽車制造商通用汽車公司的大約4.9萬名工人舉行了大規模罷工。圖為9月23日,正在賓夕法尼亞州一家通用汽車工廠外活動的罷工工人糾察隊。
第四次工業革命也離不開“中國印記”。前三次工業革命,中國未能留下自己的明顯足跡。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中,中國會填補這一缺憾。技術研究中有“卡德維爾定律”,它指出:技術領先地位沒有永恒,總不斷易手。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更積極地參與到技術變遷浪潮。第四次工業革命與未來的國際關系注定會有深刻的“中國印記”。
第一是中國“速度”。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快,技術變遷速度也非常快。從1972年到2001年的三十年,中國出口到美國的商品與歐洲國家出口商品的重合度從9%上升到75%。包括在信息通訊技術等諸多技術領域,中國在短時間內實現了非常快速的發展。“速度”會影響世界政治變遷,也會影響各國對此“速度”的反應。
第二是中國“體量”。中國在參與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過程中,憑借中國的經濟體量,試圖撬動外資企業的技術轉讓,建立完整健全的技術體系,影響全球產品的價格設定,突破國際分工的原有格局,進而推動中國技術標準的形成。龐大的體量有助于中國參與到第四次工業革命中,也會讓相關國家重新尋找并適應全球價值鏈的新布局。
第三是中國“模式”。推動技術進步有諸多模式,且各有優勢,包括自由市場經濟、協調市場經濟等。中國政府正積極推動中國參與第四次工業革命,這是國家在戰略層面引導技術趕超。這一模式不同于以往的成功模式,卻取得了良好的績效。面臨呼之欲出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浪潮,技術與產業升級有幾個特點:門檻高、投資大、風險多、周期長。中國探索的技術成長模式與已有的成功模式都會在相互競爭中適應成長。
這個世界惟一不變的就是變化。第四次工業革命會加劇這個世界的變化,無論是在國際安全領域還是在國際政治經濟領域,第四次工業革命都在深刻改變國際關系。在此過程中,不僅孕育著繁榮與希望,還帶來了不確定性與挑戰。技術變遷的一個關鍵詞就是“不確定性”,中國與其他大國也需要相互適應第四次工業革命帶來的諸多“不確定性”,在“不確定”的世界中尋求秩序與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