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青嶺
當前,人類社會正在加速進入一個以復雜關聯和高頻互動為特征的“復雜巨系統”時代,數據的采集與算法對決已悄然演變成現代權力競逐的幕后驅動力量。由于置身網絡化的社會聯系和即時性的信息處理環境,現代人的政治生活越來越超離傳統精英政治和理性決策的藩籬。在傳統政治生活中,普羅大眾經常是被忽略或被漠視的弱勢行為體。而如今,在數據化的網絡時代,任何一個微小行為體不經意的舉動諸如隨手拍、點贊或網絡發帖都有可能擾動整個社會系統的平衡和穩定,甚至重建新的社會結構和新的人際互動模式。諸如突尼斯網絡上一條不起眼的“小販遭到警察粗暴對待”的帖子會激起顛覆掉中東許多國家政權的政治行動、一個韓國梨花女子大學女生的炫富事件居然會影響東亞政局走向、一場美國內部的房貸危機居然會拖累世界經濟。進入新世紀以來,一系列全球性“黑天鵝”事件加速涌現,預示著全球互聯互通和系統性風險時代已然到來,數百萬人之間的深廣聯系正在重塑和再造傳統社會結構本身。而在這一歷史進程中,數據分析的力量已然顯現。
傳統上,政治權力的分配是以信息壟斷和資本壟斷為基礎的,一小撮寡頭和政治精英不僅壟斷著生產資料,同時也壟斷著社會知識的生產和傳播,由此建立起了有關社會資源的垂直分配和等級管理模式。而如今,由于人際網絡的“去中心化”與信息傳遞的“扁平化”趨勢越來越明顯,信息的生產與流動早已不再局限于精英之間,而是每個社會個體都可成為信息生產者、傳遞者和消費者,從而使得知識、信息和資源可以在社會全體成員之間重新分配,也由此使得社會公共問題的治理日益走向多主體參與、多主體協商。在此背景下,傳統的“精英政治”與“代議制民主”正在遭遇大數據時代“數字協商”的挑戰,“精英共識”和“代議協商”正在逐步讓位于源自信息網絡的“社會壓力”與“社會共識”。
就此而言,伴隨著社會生活“網絡化”和“數據化”進程的持續推進,未來政治權力的分配將越來越具有彌散性和流變性,不僅政治權力的分享越來越具有廣泛社會參與性,而且政治權力的組織結構也越來越“去中心化”。除此以外,伴隨著人際互動越來越超脫地域和主權疆界限制,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的聯系也將越來越直接以網絡為渠道、以信息交換為中心。在信息網絡中人人可以發表意見、人人都有可能成為權力者,數字協商將崛起為新的利益協調機制。
放眼未來,數據分析技術的進步將勢不可擋,現代政治實踐將越來越表現為群言并起、萬眾協商和數據化驅動,以前沒有被關注到的社會問題正日趨演變為驟然迸發的網絡事件、以前不被重視的政治力量正大步走向現代政治的中心舞臺。特別是為了收集和分析社情民意,數據公司和數據科學家正在崛起為新的權力精英。在某種意義上,大數據正在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算法”政治生態,不僅傳統意義上的權力結構正在被打破,就連現代政治的基本運行規則也越來越難以為繼。隨著社會生活“網絡化”和“數據化”的進一步融合,現代政治將加速超離傳統的街頭演說、黨派動員和入戶調查,日趨演變成一場基于多源數據和復雜算法的新式權力對決。而在這場新技術場景所設定的權力角逐中,數據精英已然取代傳統政治力量從幕后走向臺前,并正扮演越來越重要的政治操盤手角色。
綜上所述,當前時代,人類社會正在步入一個以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應用為主導特征的轉型時代。由于數據體量的爆炸性增長和數據價值的空前釋放,數據公司和數據精英正崛起為新的政治力量。為了收集社情民意和提供智慧化政治服務,現代政治運行越來越依賴于高復雜的數據分析技術為支撐。放眼未來,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將無所不在,現代政治運行也將愈發朝向一種前所未有的“算法”政治生態演進。在某種意義上,大數據和人工智能不僅僅是一場新的技術革命,更是一場社會生活革命和政治革命,它所帶來的不僅僅是技術的創新和社會生活的便利,同時還有各種智能化風險和政治力量的重新分化組合。就此而言,歷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數據即生活、數據即財富、數據即權力。新的社會結構正在圍繞著數據的存儲、挖掘和應用而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