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升溫的馬來西亞與俄羅斯防務合作

傅聰聰

8月底，馬來西亞國防部長穆罕默德·沙布與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帕特魯舍夫在吉隆坡舉行雙邊會談，馬方表示希望與俄防務企業通過建立睿智伙伴關系、合資、戰略商業聯盟等形式，加強防務工業合作。自2014年7月發生馬航MH17客機在烏克蘭境內遭導彈擊落事件后，有媒體和相關調查指出，擊落馬航客機的9M83系列的“山毛櫸”地空導彈來自俄羅斯，馬俄兩國關系由此曾一度下滑。兩國防務合作尤其是軍備采購今年再度趨熱，背后的驅動力究竟是什么？兩國的防務合作對雙邊和地區又將帶來怎樣的影響？

馬俄防務合作與軍備采購重啟

馬來西亞與俄羅斯的軍事合作可以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初，雖然當時兩國經貿關系并不緊密，但這并不妨礙馬方對俄大量的軍備采購計劃。馬哈蒂爾第一次擔任總理期間，曾于1994年與俄羅斯簽署6億美元合同，購買16架米格-29殲擊機、兩架米格-29戰斗機教練機。2003年普京訪馬期間，兩國簽署了大馬皇家空軍有史以來最大的軍購合同，俄向馬出售18架蘇-30MKM型多功能戰斗機，總交易額達9億美元。21世紀第一個十年，馬俄經貿合作不斷增強，雙邊貿易額在2014年達到33億美元。但是，受“MH17事件”影響，兩國在防務和軍備采購方面的合作卻一度停滯。

隨著2018年5月馬哈蒂爾二度拜相，馬俄間防務合作再度升溫。首先，在去年11月的東盟峰會上，馬哈蒂爾與普京舉行了閉門會議，專門討論如何維護和修理俄制戰斗機的問題。馬來西亞國防部長沙布曾公開表示，大馬空軍戰斗機目前只有四架能正常執行任務。第二，今年3月在蘭卡威國際海空裝備展上，馬哈蒂爾表達了對俄羅斯裝備的興趣，并強調加強大馬航空航天工業和防務能力的重要性。隨后，俄方表示可大幅增加從馬采購棕櫚油計劃，并以此抵消協助馬方翻新老化的18架蘇-30MKM戰斗機的費用，使其能延長15年服役期。俄方甚至表示，如馬方希望升級裝備，俄考慮向大馬空軍提供第四代蘇-35或最新的蘇-35E戰斗機。第三，馬方積極尋求通過“棕油換軍備”或“以舊換新”的方式，采購武器裝備。“棕油換軍備”在2009年大馬對俄軍備采購結算時，曾獲得俄方同意。近期馬哈蒂爾又表示希望從俄羅斯采購最新的米格-35戰斗機，但考慮國防預算問題，馬方提出用13架米格-29戰機“以舊換新”，抵消采購新戰機的差價。

此外，馬哈蒂爾訪問俄羅斯并出席東方經濟論壇之前，兩國專門就防務關系現狀和共同關心的安全問題，包括毒品走私、網絡安全、有組織犯罪、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進行了磋商。由此可見，馬俄兩國的防務合作與軍備采購又迎來了新一輪“熱潮”，而其背后的動因以及對地區的影響值得思考。

對俄軍貿：升級換代抑或軍備競賽？

自1989年國內武裝斗爭結束后，馬來西亞進入超過20年的和平與經濟高速增長期，直到2013年2月，蘇祿軍入侵沙巴州拿篤事件發生后，國防建設才逐漸回到國民的視野中。誠如現任總理馬哈蒂爾所言，巨額的國防開支是徒勞的，因為馬來西亞并不面臨任何戰事，這對執政黨“希望聯盟”而言，也是不得民心之舉。然而，當沖突爆發后，人們往往關心軍隊在哪里，而忘記了此前屢次要求削減國防經費的呼聲。

如果從馬來西亞的角度審視馬俄防務合作升溫的動因，首先，這是馬來西亞面對國際格局轉變和國際秩序不確定性，調整國防政策、外交政策過程中的重要安全舉措。特朗普上臺以來，美國的外交政策發生了改變，大國競爭日趨激烈的同時，美國與其傳統盟友的關系也出現了一些緊張。對以馬來西亞為代表的東南亞中小國家而言，國際格局的改變使得其對外戰略有了更多選擇，秩序的混亂使得多邊達成規范性、可執行的協議減少，需要更多的依靠自身維護國家安全。由此，馬來西亞政府正在制定建國以來第一部《國防白皮書》，《白皮書》將對傳統和非傳統安全進行重新闡述，并提升國內海權意識。作為三面環海的國家，馬來西亞海上安全能確保國家和諧，保護海洋安全，國民將可以擁抱和享受其中的經濟潛力。提升海權意識是馬來西亞國防政策的一大變化，而為了維護海權尤其是保證遙遠的東馬沙巴和沙撈越海上安全，需要對國內陳舊老化的海空裝備升級換代。而在剛頒布的《馬來西亞對外政策框架》中，更將南海領土爭端放在安全和對外政策重點的首位。

2019年9月5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會晤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

第二，軍事裝備采購包含馬哈蒂爾政府對國內經濟與發展的考量。如果說21世紀初采購米格戰機和蘇-30戰機時，馬哈蒂爾是因為時常敢于在國際上“發聲”，出于對美國會隨時終止對馬軍事援助的擔憂這一政治考量，選擇采購俄羅斯軍備;那么此次對俄軍購，則是充分從國內經濟發展出發做出的決定。首先，馬方希望通過軍購，借力推動航空產業發展與技術轉讓。馬哈蒂爾在多個場合都強調要發展航空工業，尤其是要提高部分飛機零部件的制造能力，由此推動國家高科技產業的發展。訪俄期間，他曾向普京表示希望俄幫助大馬發展航空工業;而俄羅斯技術國家集團國際合作與地區政策部主管此前也表示俄方會在技術轉讓方面有所權衡。其次，馬來西亞也希望通過軍購推動俄大宗采購棕櫚油，在追求雙邊貿易平衡的同時，改變國內棕油產業的頹勢，以期未來獲得國內棕油園主的政治支持。最后，當前在大馬皇家空軍中服役的62架多功能戰斗機中，共有28架俄制戰機。無論從維護與修理成本，還是從“以舊換新”的升級換代成本考慮，采購俄羅斯裝備都是最為經濟的，能夠在最大程度降低預算壓力的同時，保證國防能力處于高水平。

第三，新加坡軍備采購計劃刺激了馬來西亞，引發了新一輪馬新“軍備競爭”。今年3月，新加坡正式決定購買美制F-35戰斗機，代替即將退役的F-16戰機。作為繼日、韓后第三個采購F-35戰斗機的亞洲國家，相比馬來西亞等鄰國的軍費開支和軍備建設，新加坡擁有全東南亞最高的國防開支和最先進的裝備。這種“比鄰國先進一代”的軍備發展理念和前沿防衛的戰略，與新加坡自身被他國包圍的不安全感有關。而比較新馬兩國軍備采購的時間，筆者發現，兩國近15年來購買的軍備數量、類型和時間節點都幾乎相同，只是軍購的對象國不同。鑒于馬哈蒂爾二次執政以來，馬新兩國在供水、領海主權等問題上多次摩擦，雙邊政治上潛在的對立，令人不得不將此次馬俄軍備采購與馬新競爭聯系在一起。

馬俄提升防務合作對地區的影響

對馬來西亞而言，重啟對俄軍購與防務合作一方面能夠提升部隊前沿防衛能力，通過投射能力提升，維護本國海上安全與領土主權完整，應對時而緊張的南海局勢;另一方面將協助該國有效應對本地區非傳統安全威脅，尤其是海上犯罪、恐怖主義等挑戰。同時，馬哈蒂爾政府對俄防務合作也不乏“平衡外交”的影子。

然而對俄羅斯而言，這是其打造連接大西洋到太平洋、從葡萄牙到印度尼西亞這一大歐亞空間的重要舉措。東南亞地區是俄羅斯大歐亞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去年11月在新加坡舉行俄羅斯—東盟峰會后，俄與東南亞國家關系獲得了強有力的推動。隨后，俄首次邀請94歲的馬哈蒂爾作為貴賓出席東方經濟論壇，普京也即將訪問印尼這個全球第七大經濟體、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俄羅斯希望能夠在大歐亞中發揮獨一無二的作用——充當各種矛盾甚至敵對利益的調停者、整合者。

對馬來西亞這樣一個中等國家而言，在和平時期如何維持一支可靠和具有戰斗力的國防力量，獨立自主維護主權與領土完整，是一項巨大的挑戰。盡管馬俄兩國間防務合作的很多細節并未披露，但可以預見的是，俄羅斯將繼續通過軍貿和防務合作，不斷推進雙邊關系，擴大對馬來西亞乃至東南亞地區安全事務的影響，實現其大歐亞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