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經濟論壇五周年：俄羅斯“向東看”政策的縮影

李勇慧

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后，2015年俄羅斯創建了東方經濟論壇來推動其“向東看”政策，東方經濟論壇每年于9月初在俄遠東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舉行。五年來，俄羅斯總統普京每年親自攜聯邦中央和遠東各聯邦主體的政府要員出席，俄各大戰略性公司的總裁也悉數到場。亞洲主要國家的領導人親自率領代表團參加論壇。論壇期間召開多場俄羅斯與各國對話會議和分論壇、CEO峰會、各領域的圓桌會議等。

2019年9月4～5日，第五屆東方經濟論壇如約而至。俄羅斯總統普京、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印度總理莫迪、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和蒙古國總統巴特圖勒嘎出席了論壇。本次論壇不僅在人數和規模上創下歷史之最，而且在協議價值總額上也達到歷史之最。共有65個國家的8500多人參加本屆論壇。最大的外國代表團是日本代表團，總人數為588人，其次是中國395人，韓國285人，印度204人。本次論壇簽訂了270個協議，價值34000億盧布（2018年為31000億盧布），啟動了1800個項目。

經過五年的砥礪，東方經濟論壇逐漸成為俄發展其遠東地區、融入亞太經濟的一個重要平臺，同時提升了俄遠東地區在亞太經濟合作中的地位。東方經濟論壇五年的發展壯大，也成為俄羅斯“向東看”政策的縮影，反映了俄東向政策積極推進、亞太外交平穩發展，是俄對外政策的亮點。“向東看”政策可以概括為：對內，進一步明確了遠東地區面向亞太地區的外向型經濟發展模式;對外，積極推進以構建大歐亞伙伴關系為核心的“向東看”政策，與亞太國家關系進一步充實，并體現開放性和多元化。

俄遠東地區成為其開放改革的象征

俄羅斯遠東聯邦區是指遠東大區下轄的11個聯邦主體，總面積約為695.2萬平方公里，占全俄總面積的40.6%，人口占全俄人口總數的5.6%。為了突出遠東的開放，2018年12月普京發布命令，遠東聯邦行政中心從哈巴羅夫斯克遷移到符拉迪沃斯托克。

歷屆東方經濟論壇上討論的主要議題與舉辦的大多數活動都與俄遠東地區的開放發展有著密切關系。比如，這次論壇所討論的主要議題涉及加速遠東經濟增長，為商務合作創造條件，提升俄遠東與亞太地區合作發展的可能性，提高遠東人民生活質量等。

俄遠東地區經濟地理狀況與俄其他地區相比條件是得天獨厚的。毗鄰世界經濟最有活力的亞太地區，擁有發展地緣經濟的優勢;旅游資源潛力巨大，靠近世界最大的旅游市場;自然資源極為豐富，擁有俄羅斯最大的漁業綜合體，礦產品原材料和燃料能源資源豐富，具有農業優勢，森林覆蓋面積廣大;亟待開發的物流潛力，擁有北極圈內最重要的北方航線、最長的西伯利亞大鐵路和籌備中的國際走廊運輸項目“濱海1號”和“濱海2號”，以及飛往亞洲國家的多條航線，等等。

2015年以來，“向東看”政策在俄發展遠東上發揮了一定作用，所采取的“一公頃”土地開放政策，以及超前經濟發展區、自由港區（以下簡稱“一區一港”）政策，使俄遠東地區經濟出現一些起色。正如普京總統在本次論壇上強調，俄遠東要成為國家開放改革、消除壁壘的象征。從2015?2019年俄遠東地區工業產值五年內增長了大約23%，高出俄全國2倍多。2014?2018年累計直接外資對遠東大區的投資五年內增長了86%。國際人文交流也得到發展，中國和韓國游客數量猛增。2018年濱海邊疆區中國游客達36.5萬，韓國游客22萬。作為推動遠東地區加速發展的主要措施之一，俄積極打造“一區一港”。“一區一港”政策是在烏克蘭危機爆發后俄羅斯積極開展“向東看”政策背景下出臺的提振俄遠東地區經濟的最主要制度工具，也是俄羅斯面向亞洲的一次開放改革。俄希望改善遠東地區營商環境，提升其投資吸引力，擴大地區就業，推動遠東地區的發展，從而帶動整個國家經濟的崛起。目前在遠東地區已設立了20個超前發展區，369個企業入駐，創造了2萬多個工作崗位。執行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制度，1404個入駐企業利用自由港制度，創造了1萬個多工作崗位。

為了將俄遠東地區變為更有吸引力的地區，以及改變地廣人稀的面貌，創造美好的生活，普京在本次東方經濟論壇上宣布提供為期5年的年息2%優惠按揭貸款政策。這是近期實施的優惠政策，低于全國平均為5%的按揭貸款利率。新政策向年輕人傾斜，讓遠東年輕人能夠買得起房屋，同時普京還宣布，將提高俄遠東地區的醫生、教師的工資，吸引年輕人來遠東安家工作。

進一步鞏固和開拓亞太國家關系與市場

東方經濟論自成立以來就成為俄羅斯鞏固與亞太國家關系的一個重要的平臺，也是其多邊外交的重要載體。2018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了東方經濟論壇，2017年韓國總統文在寅出席了論壇。蒙古國總統、日本首相以及印度總理每年都親自出席論壇。同時東方經濟論壇也是商務合作的平臺，是俄耕耘亞太市場的平臺。

俄印關系密切。本次東方論壇上最引人矚目的就是印度總理莫迪的到訪。莫迪已經是連續五次參加東方經濟論壇，這既體現出兩國政治關系牢固，也體現出印度注重對俄美的制衡關系。普京表示很欣賞莫迪表現出來的這種外交獨立性。9月4日俄印領導人首先舉行了工作會晤，之后共同去符拉迪沃斯托克附近一個大型的造船廠參觀。晚上普京陪同莫迪去了為東方經濟論壇專門修建的遠東街了解各州情況。俄印在論壇期間簽署了近50份合作協議。印度還向俄羅斯預定了價值145億美元的武器。此外，印度向俄羅斯提供了10億美元的特殊貸款用于開發遠東，這一舉措對其他國家從未有過。兩國領導人認為，俄印貿易額還有上升的空間。

俄印對于歐亞地區地緣政治平衡有共同看法。兩國在20年前建立的全面特惠戰略伙伴關系不僅表現出互視優先、重視地緣政治的特點，而且還體現了相互信任的特點。印度是俄羅斯提出的大歐亞伙伴關系中重要的伙伴。歐亞經濟聯盟在大歐亞伙伴關系中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該聯盟與印度在2018年秋季就建立自由貿易區舉行談判。2018年俄印貿易額約為110億美元，2019年1?6月貿易額為50億美元。俄印戰略項目的合作一直很穩定，俄羅斯看重印度包括能源、國防、宇宙和核能領域的廣闊市場。此外，俄印還在推動本幣結算，俄遠東地區投資、南北交通走廊等方面的合作不斷推進。可以說，印度在俄羅斯的大歐亞伙伴關系中日益占據重要位置。

俄日關系改善。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已經是第五次出席東方經濟論壇，第28次與普京會晤，他將東方經濟論壇看作是改善日俄關系的重要外交場合。為參加東方經濟論壇，安倍精心準備，除了五次親自出席外，還帶去龐大的代表團。不顧西方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2016年安倍在論壇上還特別向普京具體闡述了今后經濟合作的路線圖，提出八個方向的經濟合作，包括能源、工業、衛生、農業、城市環境、中小型企業協作、高科技、人文交流。2017年的論壇上俄日特別討論了在南千島群島（日本稱北方四島）進行共同合作的問題。今年安倍在東方經濟論壇全體會議上發表演講敦促普京完成締結日俄和平條約的“歷史責任”，但按俄方的說法，俄方締約立場“沒有變化”。

2019年9月5日，俄羅斯總統普京、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印度總理莫迪出席2019年東方經濟論壇全體會議。

近幾年俄日關系緩和。日本首相安倍自2012年再次擔任首相后積極推動對俄外交，提出要用“新思維”來改善與俄羅斯的關系。普京2018年成功連任后繼續奉行積極的“向東看”政策，日本是俄“向東看”政策中的重要國家，其技術和投資對于俄遠東地區開發和俄融入亞太經濟一體化有重大的意義。日本用“新思維”盡可能對接俄發展戰略。2018年俄日貿易額為212億美元，比2017年增長了16.5%，2019年上半年雙方貿易額接近100億美元。日本對俄遠東地區的投資已經達到140億美元。

中國是俄加快其遠東地區經濟發展的關鍵合作對象

今年中國國務院副總理胡春華率團出席了東方經濟論壇。鑒于遠東開發已確定為俄羅斯21世紀的優先發展方向，作為俄羅斯遠東地區最大的貿易和投資伙伴國，中國是俄羅斯加快其遠東地區經濟發展的關鍵合作對象。本次論壇上專門針對能源合作進行了討論，中俄將成立遠東能源合資公司，投資比例俄中1∶9，滿足濱海邊疆區的電能供應。

近些年，中國在俄羅斯“向東看”政策中扮演著關鍵角色。中國連續八年成為俄羅斯第一大貿易伙伴國，也是遠東地區的第一大貿易伙伴。遠東地區是俄羅斯對華地方合作最活躍的、最核心的地區。2018年兩國貿易額創歷史記錄突破了1000億美元，2019年6月中俄兩國元首將中俄關系又提升了一個高度，成為新時代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2019年上半年，俄遠東地區與中國的貿易額達到50億美元，與去年同期相比增加了16%。

為了挖掘中國與俄遠東合作的最大潛力，雙方在2018年9月東方經濟論壇上簽署了《中俄在俄羅斯遠東地區合作發展規劃（2018?2024年）》，并于2018年11月在中俄總理第23次定期會晤期間正式獲得批準。總體來看，該規劃充分體現了雙方產業優勢、市場情況、政策環境等，規劃明確指出中俄遠東合作的七個優先領域，包括天然氣與石油化工業、固體礦產、運輸與物流、農業、林業、水產養殖和旅游，并且列出了中俄在“一區一港”合作項目清單，落實和深化規劃是今后兩國合作的主要內容。可以認為，中國與俄遠東地區的合作大有可為。

俄羅斯“向東看”政策仍未能改變其遠東社會經濟與投資環境現狀

在本次東方經濟論壇框架下還舉辦了瓦爾代俱樂部會議，與會的俄國知名學者及亞洲主要國家學者也對“向東看”政策進行了評價。大家一致認為，俄“向東看”政策在取得成績的情況下，存在的問題仍未能解決。遠東地區的社會和經濟狀況仍然無法與俄其他地區甚至是俄中部地區相比。主要問題是市政基礎設施建設、醫療、教育等都遠遠落后于俄羅斯其他地區，人才流失未能得到控制就很能說明問題。2018年3萬人離開遠東，去了莫斯科、圣彼得堡、克拉斯諾達爾斯克等生活、學習條件更加舒適的地方。其中嚴重的問題不在于中學生考上這些地方的大學，而在于他們學成后不一定回來。經營活動的減少也讓人警惕，2018年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注冊的企業一年內減少15%。盡管近幾年俄遠東地區的旅游迎來了高潮，但是落后的基礎設施和落后的服務都將會成為旅游業的掣肘因素。投資中出現的信任和擔保的問題使外國投資者認為長期投資在俄羅斯有很大的風險，近期發生的一些已經上馬的項目被叫停，當地居民和地區當局都對外國投資者持不信任的態度。所有這些問題在塑造俄羅斯投資環境時都不是正能量。

俄遠東地區發展緩慢的主要原因，首先是俄羅斯國內經濟危機并未走出低谷，同時在國際上遭受嚴厲的經濟制裁，國家經濟增長微弱，遠東地區的經濟也不可能蓬勃發展。財政狀況捉襟見肘，克里米亞“并入”俄羅斯，更使本該流入俄遠東地區的有限資金變得更少，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必須執行的預算，比如國防、安全等，對于當地政府來說找到用于民生的數目龐大的資金非常難，然而缺乏這方面的投入不可能有人才資本的增加和人口的回流。其次，俄遠東的投資環境受到亞洲主要投資國家的詬病，這既是老問題，也是新問題。老問題在于官僚主義、文牘主義嚴重，行政管理缺乏效率，人為設置一些障礙;新問題在于，為了改善投資環境、健全法制，新的法律法規不斷問世，但是頻繁的修改也讓投資者感到無所適從。比如一部法律原文是150頁，可是沒過多久這部法律的修訂案是200多頁。特別是稅法的改革，給人的印象是俄羅斯的稅法不穩定、變化大，這樣很容易讓投資者失去信心和產生疑慮。筆者在調研中也發現“一區一港”政策缺乏相對穩定的法律法規。第三，與缺少資金相比，缺人更是一個嚴重制約俄遠東發展的問題。地區發展的重要指標是人口是否有增長。最后，俄發展其遠東地區仍然未能跳出“邊緣和安全為重”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