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新政府開局不佳，火災折射尷尬局面

周志偉

2019年9月3日，一支由巴西士兵組成的救援隊正在亞馬孫雨林的火災現場進行滅火工作。

在國際輿論界，巴西總統博索納羅被戲稱為“熱帶特朗普”，這不僅因為博索納羅本人對特朗普的“崇拜”，更因為他的政策主張、言行舉止、外交風格也表現出了明顯的模仿特朗普或追隨美國的特征。自今年初執政以來，這位巴西新總統一直處在質疑和爭議的輿論漩渦之中，尤其是8月引起全球輿論關注的亞馬孫火災事件更是令博索納羅面臨了空前的內外壓力。從過去三個季度的執政成效來看，博索納羅政府的開局很不理想。可以預計，博索納羅政府未來執政將面臨更大壓力。

經濟增長低于預期

民調通常被認為是評估政府治理成效的晴雨表。從巴西民調機構IBOPE的調查結果來看，博索納羅政府的支持率呈現出持續下滑的趨勢。首先，民眾對博索納羅總統本人的支持率從今年1月的62%降至6月的46%，而反對率則從30%升至51%。其次，從博索納羅的執政方式來看，持認同立場民眾的占比從年初的67%下降至46%，而不認同民眾的占比則從21%上升到48%，走勢基本與民眾對總統個人的評價相同。再次，從執政效果來看，持好評立場的占比從年初的49%跌至32%，而持否定態度的占比則從11%增至32%。巴西全國交通協會（CNT）在8月底民調的結果基本與IBOPE相符，只是數字更不容樂觀。值得關注的是，反腐和公共安全是博索納羅的兩大執政口號，但民調顯示，巴西百姓在反腐問題上的滿意度僅為31.3%，而對公共安全狀況的滿意度只有20.8%。因此，總體來看，博索納羅的執政開局較為糟糕，是1985年巴西政治轉型以來歷屆政府的最差開局之一。

博索納羅執政開局不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經濟持續萎靡不振是最核心的因素。巴西經濟在2015年和2016年曾出現了連續兩年斷崖式的下跌，國內生產總值（GDP）跌幅分別達到了3.8%和3.6%。博索納羅自年初執政以來的確在經濟方面做出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規劃，養老金改革、稅收改革、利率調整、私有化等都被提上議事日程，市場對巴西經濟復蘇持較高的期待。但是，最近幾年間，巴西政治格局一直處在深度調整周期。受此影響，巴西經濟改革的推進遠不及市場和民眾的預期，尤其是當改革提案在議會表決時，政黨博弈產生的離心力遠遠勝過政治共識所需的凝聚力。加之議會政黨格局高度碎片化，從而造成政治交易成本上升，政策妥協過程較為漫長，給經濟改革帶來了很大困難。以養老金改革為例，在經歷了漫長的眾議院辯論后，改革方案才在8月初被提交至參議院進行表決，而表決進程同樣難以預測。因此，在國際經濟增長乏力的大環境下，如果為經濟松綁的改革也舉步維艱的話，巴西的經濟自然難有起色。

2019年第一季度，巴西GDP環比下跌0.1%，第二季度環比實現0.4%的增長，盡管避免了技術性衰退（連續兩個季度下滑）的出現，但是增幅遠低于市場的預期值，這顯示巴西經濟在2019年上半年仍處于低位徘徊的狀態。經濟的萎靡使得就業狀況繼續惡化，2019年第二季度，巴西的失業率高達12%，失業人數高達1280萬。受此影響，巴西政府和市場將2019年的經濟增長預期從此前的1.6%調低為0.8%，這遠低于博索納羅年初就職時提出的2.5%的增長目標。從短期來看，巴西經濟沒有復蘇的跡象。

政治局面混亂

在政治層面，博索納羅面臨的局面更為混亂。2019年前六個月，博索納羅相繼解職了三位部長，另外還出現了26次內閣要員更換的情況。內閣人員的頻繁變動凸顯了博索納羅執政團隊的內部分歧，尤其是政府中軍方勢力與以博索納羅政治導師奧拉沃·德·卡瓦略為代表的極右翼派別之間的矛盾。另外，博索納羅總統的兩起人事安排也引發了廣泛爭議：其一，博索納羅提名自己的兒子愛德華多·博索納羅（聯邦眾議員）擔任駐美大使，理由是愛德華多與特朗普家人存在私交。此項提名受到了包括盟黨在內多方的批評，因為其不僅違背巴西外交官職業化的傳統，不符合外交官選派標準，而且還有裙帶政治的嫌疑。其二，博索納羅在聯邦總檢察長人選任命中同樣存在有違常理的操作，其提名的奧古斯托·阿拉斯根本不在由公共部推選的三位候選人之列，這也與過去16年聯邦總檢察長的產生程序相悖。博索納羅此舉也引起了包括聯邦檢察官在內多方的抗議。另外，與博索納羅家人相關的幾起腐敗案也讓博索納羅總統的廉潔形象受到了越來越多的質疑：大兒子弗拉維奧·博索納羅（聯邦參議員）涉嫌非法金融交易;二兒子卡洛斯·博索納羅涉嫌在任里約市議員期間安排博索納羅前妻及其親戚任自己團隊的“幽靈員工”;三兒子愛德華多·博索納羅也面臨公款私用的指控。對此，巴西有媒體分析，博索納羅的兒子們有可能成為他政治上的“絆腳石”。而涉腐問題僅僅只是一個方面，最致命的則是博索納羅兒子們對內閣事務的干預，這已引起了副總統莫朗、經濟部長格德斯等內閣要員的強烈不滿，總統兒子們干政的問題或將成為引發內閣危機的導火索。

在政策層面，博索納羅同樣面臨較大爭議。今年1月，博索納羅簽署行政令，放寬了公民持槍限制。5月，博索納羅再簽行政令，將合法持槍者購買彈藥數量的上限提高至每年5000發。但是，從IBOPE的民調結果來看，73%的民眾反對放寬槍支管制的做法，支持總統決定的僅占26%，由此看出，博索納羅在槍支管制上的立場是不符合巴西大多數民眾意愿的。另外在4月，巴西教育部宣布因財政困難削減了30%非強制性預算開支，波及63所聯邦大學和38家其他教育機構，此舉引發了全國范圍的多次高校罷工。

最引人關注的無疑是亞馬孫地區的火災，這次火災也令博索納羅政府在內政外交兩個方向陷入尷尬局面。根據巴西國家空間研究院的監測數據，2019年前8個月的著火點數高達7.2萬個，遠高于去年同期的4萬個，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人為因素或是火災頻發的重要原因。事實上，博索納羅此前多次表達了對氣候變化科學性的質疑，曾揚言退出應對氣候變化的《巴黎協定》，撤回承辦2019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申請;認為設立原住民保護區有礙亞馬孫地區的發展;提出要促進亞馬孫地區的礦業發展，甚至公開邀請美國開發亞馬孫地區。諸如此類的表態都體現出了博索納羅對環境治理的漠視、甚至否認的態度。另外，最近兩年的中美貿易戰使巴西農業部門受益頗豐，例如大豆出口量在2017年、2018年分別增長32%和23%，經濟利益驅動也刺激了燒荒墾田的行為。從民調來看，博索納羅的環境政策受到了國內民眾的廣泛質疑，84%的國內民眾認為“保護亞馬孫對巴西的國家身份至關重要”，而認為“保護亞馬孫對全球環境質量至關重要”的比率也高達84%。

其他備受爭議的問題還包括博索納羅政府與國際社會圍繞亞馬孫火災進行的“口水仗”，尤其是博索納羅針對法國總統馬克龍及其夫人的不當言論更是讓國際社會大跌眼鏡。從各方立場來看，以法國總統馬克龍為代表的國際輿論多批評巴西當局的氣候政策，強調巴西應該履行的環境責任，而博索納羅政府強調的則是亞馬孫地區的主權歸屬。事實上，這一爭論長期存在，但是在此之前已經形成了各方妥協的合作模式，即針對亞馬孫環境保護設立了多項國際援助項目或專項基金，加之巴西在可再生能源領域的相對優勢，以往巴西在氣候變化問題上甚至可以算是較為主動的發展中國家。而如今，博索納羅政府的氣候政策不僅使很多國際合作項目陷入停頓，而且令巴西面臨其他國家的貿易、投資抵制。且巴西在全球氣候治理上已經變為較保守的力量，這也給巴西的國際聲譽造成了消極影響。

總體來看，博索納羅總統的執政開局不佳，在內政外交方面都面臨不少挑戰和壓力。相比而言，經濟改革是影響博索納羅執政環境的核心要素，盡管改革進程不及預期，但是其改革決心與民眾“求變”的愿望是一致的，這也是博索納羅群眾基礎的最重要的內容。目前，博索納羅政府的主要挑戰還是在于恢復經濟增長，回調激進的內外政策，爭取更為有利的國際環境。博索納羅可以模仿特朗普，但是他得意識到巴西的情況無法跟美國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