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道家人生觀淺析

李佩文.四川師范大學.四川成都.610011

一、先秦道家人生觀的內(nèi)容

（一）關(guān)于生死

死亡，是所有生命的必經(jīng)過程，與生相連接，有生必有死，這是不可改變的自然規(guī)律。在古代人尋仙問道，追求長生之時，道家已經(jīng)對死亡表現(xiàn)出超凡脫俗的見解。

人們對死亡是畏懼的，因為死亡是神秘的，我們不知道死亡是一個什么樣的感知狀態(tài)，不知道人死了去哪里、干什么等?！兜赖陆?jīng)》二十五章中談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在老子看來，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物，無論什么時候都是以自然為準則，人作為自然的一份子當然也不例外。《莊子》有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著為死?！?其中“氣”是道家思想中一個重要的元素構(gòu)成理念，自然界中一切事物都是由“氣”構(gòu)成。生，不過是“氣”的匯集，死，也不過是回歸萬物最基本的形態(tài)。把生死不在拘泥于個人，而上升到自然的高度。既然如此，人的生死不過是“氣”的一個聚散過程，不過是“氣”的形態(tài)不同變化而已。這消除了死亡的神秘感，讓人們從另一種觀念來理解死亡，同時也減少了人們對于死亡的畏懼。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在道家那里，生死就像是日夜交替一般的正常，既然生死是連續(xù)交替的，萬物也是一氣相成的。那我又何必貪生怕死呢？把生死置之度外，超越生死，這才是大道。

《莊子?養(yǎng)生主》中談到：“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 意思是柴火上的油燒完了，柴火也燒完了，但火種卻可以傳續(xù)下去，永遠沒有窮盡的時候。一個人的生命雖然走到盡頭，但是人的思想是永不磨滅的。這就是莊子對于生死的感悟，對死亡是一種曠達的狀態(tài)。他的重點相比于柴火，更看重的是火光，生有盡時，但思想信念卻可以永傳。

（二）順其自然，淡泊名利

古代儒家最高的追求是爭分奪秒搶出來有限的時光去建立偉大的功業(yè)。而道家則是以一個高士的姿態(tài)來享受生命，樂于生命中的有限時間。因此，相比于儒家的功利性來說道家的人生就顯得淡泊。

莊子曾在《莊子?大宗師》中說：“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又在《逍遙游》中談到：“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這就是道家眼中的真人，看淡了生死，無拘無束來，無拘無束去，不會忘記自己從哪來，也不追求自己的歸宿。有事欣然接受，忘記生死，歸于自然。他不會因為心智的追求而損毀天道，也不會去可以輔助天道。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會以一種坦然的心態(tài)去面對。這也是道家處世的態(tài)度，因此，道家不會和儒家一樣去追求建立功業(yè)，對周邊一切事物的發(fā)生看的豁然開達。不去計較自己的得失。

“古之人，外化而不化；今之人，內(nèi)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在這里莊子的意思是：人必然隨著外界而產(chǎn)生變化的，只要你的內(nèi)心對某種事物有所堅持，就能做到不為世俗所累。運用在當今社會就可以理解為，無論功名利祿，你可以通達應和，但其內(nèi)心應該保持自己的秉性，不要隨波逐流。一個人活在世上可以隨遇而安，但一定要有所堅持。這就要我們把心中雜念先排除，才能讓內(nèi)心的依據(jù)有所秉承。而在與外界事物相處時，要堅定自己的本心，保持自己精神的寧靜，不受世俗的干擾，最終實現(xiàn)精神自由。這在老子的思想里也有所體現(xiàn)：“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絕學無憂?！?老子主張排斥人的一切欲望，排斥外界帶給人的一切誘惑，以虛靜自守來排斥干擾，感悟自然。

（三）“水”與“柔”

《道德經(jīng)》：“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善利”“不爭”“處下”這是水的三個特性，這是道家最為推崇的核心精神。自然萬物沒了水的滋潤就不能生長，而水卻處于最低處，處于所有人厭惡的低洼之地，這是最接近于“道”的。水無常行，能根據(jù)外物而改變自身形態(tài)，做人就像水一樣在不同環(huán)境做到“隨圓而方”。老子說“圣人方而不割。” 圣人雖然方正無私，但也能于世推移，做到通融而不圓滑?，F(xiàn)在還有這樣一種說法：“上善若水，中善若火。”“中善”就是火，火在黑夜照亮黑暗，并且公平無私地溫暖每個人。而水是萬物賴以生存的源泉，可是水滋養(yǎng)萬物卻不居高，而是順勢默默而下，最后匯入大海。這也是道家所提倡的“上善?！?/p>

古人對于人際交往提倡“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也是深受道家“水”的思想。在當下這樣浮躁的現(xiàn)實世界，與朋友交往更應如此。君子之交與當今世俗物質(zhì)沒有太多關(guān)系，純粹得就像水一樣。非錢權(quán)之交，而是志同道合，純潔無污。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道家認為水是天下最柔的東西，但柔弱的水可以穿金裂石，所以水表面上軟弱無力，卻有任何東西都無法抵擋的力量。同時老子又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于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天下最柔弱的東西，能夠驅(qū)使天下最堅硬的東西。柔弱并非懦弱的表現(xiàn)，懦弱是缺乏內(nèi)在的斗志，而“柔”是自信者的策略。萬事萬物都有弱與強，守強是擁有它走向衰朽的過程，而守弱，是你將擁有它由弱變強的過程。

老子曾對人說，牙齒落完了，而舌頭依然在。這就是說柔弱的生命力之強遠非硬物能比，這也是古人常說的以柔克剛。因此，他覺得“柔”是一種更接近于“道”的在世方式。柔弱并不是最終的目標，而是要以柔弱的方法達到真正的堅強。就像嬰兒，是世界上最柔軟脆弱的，也是生命力最為旺盛的，且會一天比一天強大。太極拳是一種以太極辯證思想為核心理念的中國傳統(tǒng)拳術(shù)，以剛?cè)岵鸀橹饕卣?，是道家“以柔克剛”的產(chǎn)物。在與他人交手時，對方縱然力大無窮，招數(shù)千變?nèi)f化，但我方始終隨曲就伸，借力打力。剛勁有限，而柔弱之力往往忽隱忽現(xiàn)，若有若無，見之有形，按之無力，取之無盡，用之不竭。

道家領會“柔”的道理后，形成了無為而有為，守柔以克剛的自立藝術(shù)。道家主張無為，并不是追求一輩子都一無所為，而是終有所為。道家主張“至柔”，也不是主張懦弱，而是以柔克剛。反對違背事物性情的強為之，主張因物之性，在順事物自然性情的情景中，使自己的動機，意向，努力，作為無聲無息地滲透到對象之中，自然而地到達目的。

（四）“無為”的生存之道

道家講道法自然的原則，對于“道”也有較為詳細的解釋：“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yǎng)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人應該順從自己的本性，要使本性自由發(fā)展而不是成為人的阻礙。

首先，老子提倡過一種淡泊名利，淳樸無飾的生活方式，其次，他主張“守弱”的觀念，認為只有這樣才有利于保持人的淳樸天性。最后，老子主張“無智無為。”人有了智慧就有了虛偽，因此他說“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所以他主張無作無為。綜上所述，古代道家的人生觀中，處處顯得超凡脫俗。對于生死看到淡然，因此也自然而然的不會計較物質(zhì)上的得失。人在生活中要保持時刻的清醒，對于世間萬物也要保持不逢迎不拒絕的態(tài)度，坦然接受周圍的事物，不為世俗所累，過淳樸的生活。

二、先秦道家人生觀的當代參考價值

（一）先秦道家人生觀的局限性

由于先秦道家人生觀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特定產(chǎn)物，存在著巨大的局限性。首先是具有深刻的片面性。老子和莊子在對待自然時，是萬分崇尚的。但對于一切的人類文明都是否定的，甚至于對于一切知識與技術(shù)也是否定的。在人的價值上，雖強調(diào)個人價值，對儒家的人的價值論有所補充。但過于強調(diào)個人價值，忽略了個人對于社會的價值，同樣有失偏頗，且對于當今社會并不適用。其次，道家的自由觀也是片面的。“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這里的“自然”是指世間萬物不為外物所主宰的、自然而然的生長狀態(tài)。先秦道家的自由觀是超越現(xiàn)實、超越一切的自由。這與當下的社會是相悖的，現(xiàn)在的自由都是指有條件的自由，無條件的、超越現(xiàn)實的自由都是不存在的。

王澤應教授認為先秦道家“因鄙棄狹隘功利主義而崇尚虛無，因批判社會弊端而憤世嫉俗，走向悲觀，因強調(diào)意志自由而忽視正確處理人際關(guān)系的必要，因蔑視文明的異化而否定科學文化的價值” ，所以，在我們對待先秦道家傳統(tǒng)的人生觀時，要注意從兩方面進行把握。一方面，對于其精華的部分，要與現(xiàn)實生活相結(jié)合使其發(fā)揚光大，為現(xiàn)代生活提供精神養(yǎng)分。另一方面，對于其中不符合時代精神的部分予以舍棄。

（二）先秦道家人生觀的當代價值

先秦道家人生觀對于生活在當今社會的人來說也有著巨大的時代意義，它使人們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生命意義，如何把握自己的本心，啟發(fā)人們正確看待生活中的名利等等。

自從一九七八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改革開放戰(zhàn)略實施取得了巨大成效，社會生產(chǎn)力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以世界銀行提供的GDP為例，一九七八年中國的GDP約為0.1495萬億美元，全球排名十幾名。而到了二零一七年，中國的GDP已經(jīng)達到了12.24萬億美元，全球排名第二，四十年時間中國經(jīng)濟總額增長了超過八十倍。同樣，人們的生活水平同過去相比提高了很多，但是物質(zhì)財富的進一步豐富使得人們越來越多地關(guān)注名利、財權(quán)這些身外之物而非生命本身。比如許多貪官因為利用自己的職權(quán)，收受賄賂，大肆斂財，最終逃不過人民的法眼、法律的制裁。這樣的生命沒有任何意義。江澤民同志曾這么強調(diào)：“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不提倡艱苦奮斗、勤儉建國，人們只想在前人創(chuàng)造的物質(zhì)文明成果上坐享其成，貪圖享樂，不圖進取，那末，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民族，是毫無希望的，沒有不走向衰落的?，F(xiàn)在，西方發(fā)達國家中有的頭腦比較清醒的政治家，對于人們追求物質(zhì)生活上的縱欲無度，導致社會越來越腐敗，已經(jīng)公開表示憂慮，擔心這樣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可能把自己的國家引入絕境，陷入不可解脫的危機。但是，我們有些人對腐朽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失去鑒別和抵制能力，自己中了毒害，至今還執(zhí)迷不悟，我看是應該向他們大喝一聲的時候了?！?特別是各大黨員干部，應更加仔細對待這個問題。對于這一點，道家也為我們提供了思路。老子曾這么說：“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渴枪噬鯋郾卮筚M；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這就是提醒我們對于錢財?shù)壬硗庵镆獙W會知足，要提高精神生活的質(zhì)量，以獲得更加充實的人生。我們要重視精神追求，當物質(zhì)享受的快樂達到極致，其副作用會超過積極作用，人會陷入痛苦之中。正如老子所言：“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但這并不是說只強調(diào)精神追求不重視物質(zhì)追求，而是既要重視精神追求，也要重視物質(zhì)追求，不能過于重視物質(zhì)追求，才能擁有健康而充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