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

鄭富鑫 天津師范大學 天津市 300000

一

《魏書?爾朱兆傳》：“而粗脫少智，無將領之能。榮雖奇其但決，然每云‘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魏晉南北朝是北方少數民族騎馬馳騁中原的時代，作為爾朱氏的核心人物之一的爾朱兆為何所統騎止于三千？三千騎人數寡少，何至于亂？

據《魏書?爾朱兆傳》爾朱兆絕不是無將才的人。“及元顥之屯于河橋，榮遣兆與賀拔勝等自馬渚西夜渡數百騎，襲擊顥子冠受，擒之。又進破安豐王延明，顥于是退走。”又“兆遂策馬涉渡。是日，暴風鼓怒，黃塵漲天，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袍撥弦，矢不得發，一時散走。”爾朱兆兩次突襲渡河，絕非不可征戰之人。《北史?齊本紀》“嘗在榮帳內，榮嘗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朱兆。榮曰：‘此正可統三千騎以還。堪代我主眾者，唯賀六渾耳。’因誡兆曰：‘爾非其匹，終當為其子穿鼻。’乃以神武為晉州刺史。”爾朱兆冠勇全軍，唯獨不如高歡。《北史》據《北齊書》而成，記載爾朱兆不如高歡可能出于美化高歡之舉，但爾朱兆的領兵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

爾朱榮在自己年長之后，建立了一支新軍。所謂“兆不過將三千騎”，應是針對爾朱榮新軍所用的突騎戰術而言的。

這一戰術首先要包圍敵軍。《魏書?爾朱榮傳》“及長，好射獵，每設圍誓眾，便為軍陳之法，號令嚴肅，眾莫敢犯。”又“榮性好獵，不舍寒暑，至于列圍而進，必須齊一，雖遇阻險，不得回避，虎豹逸圍者坐死。”這一包圍戰術必須要整齊劃一，不能讓敵軍溢出。為了達到完全包圍敵軍的目的，爾朱榮不按斬級算軍功，并且采用新的兵器，使得能騎兵不斷沖擊對軍。《魏書?爾朱榮傳》“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棒，密勒軍士，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使以棒棒之而已。”

在完成對包圍敵軍的包圍之后，便是率領一支精騎直接沖入敵方陣中，尋找敵方主帥，打亂敵方的指揮系統，從而達到擊敗的敵軍的目的。

《魏書?爾朱榮傳》“榮身自陷陣，出于賊后，表里合擊，大破之。于陣擒葛榮，余眾悉降。”在爾朱榮破葛榮這場戰斗中，爾朱榮正是依靠“于陣擒葛榮”才取得勝利。另《周書?賀拔勝傳》“兆帥鐵騎陷陣，出齊神武之后，將乘其背而擊之。”爾朱兆在韓陵之戰，也采用了相同的戰術。這段材料沒有直接說明是“表里合擊”，但從“鐵騎陷陣”“出齊神武之后，將乘其背而擊之”戰法應該與爾朱榮相同，直接尋找對方主帥所在。

另外，這一種戰術對騎兵的紀律和協同作戰的能力要求很高，這也是“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的根本原因。

《魏書?爾朱榮傳》“榮好射獵，不舍寒暑，法禁嚴重，若一鹿出，乃有數人殞命。曾有一人，見猛獸便走，謂曰：‘欲求活邪！’遂即斬之。自此獵如登戰場。曾見一猛獸在窮谷中，乃令余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復損，于是數人被殺，遂禽得之。持此為樂焉。列圍而進，雖阻險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太宰元天穆從容謂榮曰：‘大王勛濟天下，四方無事，惟宜調政養民，順時搜狩，何必盛夏馳逐，傷犯和氣？’榮便攘肘謂天穆曰：‘……今若止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這支軍隊號令及其嚴明，爾朱榮不惜處死失誤的武士來維持軍紀。根據大敗葛榮的戰役“榮身自陷陣，出于賊后，表里合擊，大破之。于陣擒葛榮，余眾悉降。”爾朱榮的突騎戰術最重要的任務是直入敵陣，在這種情況下，若軍隊號令不嚴，無疑于自置于死地。騎兵作戰往往難以協調。爾朱榮這種新突騎戰術對騎兵協調的作戰能力要求極高，以至于爾朱榮不惜屠戮武士來訓練騎兵。所謂“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的原因應在于此。若突騎數量過多，則會導致混亂。爾朱氏作戰時，騎兵數量往往并不多。爾朱榮敗葛榮所領騎兵一共只有七千。爾朱天光平關中“唯配軍士千人”，增兵后也止于三千。

二

這種戰術出現的原因大致有二。

爾朱氏人口寡少。《魏書?爾朱榮傳》“高祖羽健，登國初為領民酋長，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從駕平晉陽，定中山。”北魏建國初年，爾朱氏僅有武士1700人。若按一戶出兩丁計算，大致爾朱部落是八百多戶，5000人左右。 到爾朱榮時，其人口數量也不會很多。在這種情況下，爾朱氏只有訓練素質很強的軍隊才能有爭霸的實力。

南北朝軍隊作戰若主帥戰死或出現不能指揮軍隊的情況，其所部眾經常會自行潰散。《魏書?爾朱榮傳》“榮以賊徒既眾，若即分割，恐其疑懼，或更結聚，乃普告勒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悅，登即四散，數十萬眾一朝散盡。”葛榮死，六鎮之眾即四散而去。這種戰術也適應了當時的情況，能通過較小的代價擊潰敵軍。

三

爾朱氏的這種戰術經高歡傳入東魏。

北魏末，齊神武歸于爾朱榮，齊神武隨機受到爾朱榮重用，“既而榮以神武為親信都督……榮以神武為前鋒。”在此后多次參與爾朱氏的軍事活動。大概就在此時，齊神武也習得了這種戰術。《北史?齊本紀上》“嘗在榮帳內，榮嘗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朱兆。榮曰：‘此正可統三千騎以還。堪代我主眾者，唯賀六渾耳。’”從爾朱榮對齊神武的評價也能當做齊神武在此時掌握爾朱氏騎兵戰術的旁證。

齊神武在掌握了六鎮之眾后，重新訓練了一支新的軍隊以適應爾朱榮的戰術。《北史?齊神武上》“神武曰：‘爾鄉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百萬眾，無刑法，終自灰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不得欺漢兒，不得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爾，不能為取笑天下。’眾皆頓顙，死生唯命。”齊神武不但吸取了葛榮失敗的教訓整頓了軍紀，而且也訓練了一支類似爾朱榮的軍隊，同樣具有極其嚴明的軍紀。“初，未戰之前月，章武人張紹夜中忽被數騎將逾城至一大將軍前，敕紹為軍導向鄴，云佐受命者除殘賊。紹回視之，兵不測，整疾無聲。將至鄴，乃放焉。及戰之日，爾朱氏軍人見陣外士馬四合，蓋神助也。”韓陵之戰時，齊神武采用了跟爾朱榮一樣的戰術。從“陣外士馬四合”來看，戰法與爾朱榮完全相同。

由上，可以看見爾朱榮的騎兵戰術大抵由齊神武所繼承，流入東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