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潔 許 暢 李秋元
隨著消費主義在城市中的蔓延,消費取代生產成當今社會的重要特征,引導著社會生活和城市發展[1],以消費文化為導向的符號經濟成為推動城市發展的動力[2],消費性場所取代了生產性場所成為城市的標志,消費空間大規模出現。如何挖掘消費潛力,促進消費空間可持續發展成為城市規劃者和政府有關部門需要解決的重大問題。然而所謂“消費空間”作為附著各種社會關系、建構空間秩序的消費場所,是當代社會的權力地形[3]。在城市空間中往往擁有更多經濟、政治力量的人對于塑造空間有著更多的話語權。在精英階層主導的消費空間不斷占領城市居民生活空間的同時,消費空間也受到來自日常生活的作用力,兩種力量的互相博弈之下單一消費空間的發展開始呈現出類型的轉化。
近年來,國內學者在繼承西方研究理論的基礎上對中國城市消費空間發展研究進行了符合國內現實的完善與發展,理論多從消費空間的發展趨勢及影響消費空間發展的動力因素進行探討,提出現階段城市消費空間的發展呈現出“層級化”[4-6]、“郊區化”[7-9]、“多樣化”[10-11]的趨勢,并對網絡和交通發展背景下消費空間的“虛擬化”[12-13]、“地下化”[6,14]進行了分析探討。并在分析發展過程中總結出“居民收入提高”[15-16]、“交通迅速發展”[6,14,17]、“消費者行為活動”[4,10-11,15-16]成了影響城市消費空間發展的主要因素。通過總結可以發現:從研究對象上,多數既有研究主要從城市整體消費空間網絡結構發展入手,較少涉及單一消費空間內部空間的演變,另外對于影響消費空間發展因素上,缺少對于消費行為產生的潛在因素—日常生活的關注。基于此,本文通過對南京市珠江路商業街的消費空間發展歷程進行實證研究,論證消費空間作為動態的空間構成,存在著不同類型之間的轉化,并在此基礎上探討不同類型消費空間與日常生活之間的關系又是有著怎樣的區別。
規訓是消費主義通過劃分消費區域和賦予消費行為超脫于消費之外的含義以達到區分消費人群、構建符號消費、形成消費習慣的種種活動[18]。商品化和符號化是消費主義對日常生活規訓的主要手段。
在消費社會中,城市空間表現為不同程度的商品化,成為可供消費的消費品。盡管在空間層面表現出開放化、社會化的公共空間特征,但在本質上成為消費品,如旅游景區需要收取門票、博物館內設置消費中心等。在這些城市空間中公共活動成了各式消費的載體,并且多樣化的空間、文化等需求都是為了滿足消費發展的需要[19]。城市空間的商品化同時還體現在消費空間對城市公共空間的不斷侵占:在城市街道兩側,底層商業不斷向外擴展逐漸縮小了屬于公共活動的空間范圍,使之成為室外消費空間。盡管消費空間仍然作為人群交往活動的公共空間存在,但消費空間的擴大帶來的則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共空間的縮小,而以公共活動空間為表征的消費空間逐漸擴張,成為城市空間的主要部分。居住在城市中的居民為了尋求更大的活動空間,不得不進入以消費為主的公共空間中,這就使得消費主義逐漸成為日常生活的附著物。
城市公共空間的商品化對于消費者而言即表現為在特定空間中對于特定對象的吸納以及排除[20]。消費群體的劃分割裂了不同消費人群在同一空間活動的可能,使得消費空間逐漸成為特定人群活動的公共空間。而這種特定人群活動的公共空間在消費活動中也成了一種群體符號,如大眾化購物中心成為普通階層的代表,而高端消費領域則彰顯了精英階層的消費訴求,這種消費符號化在發展的早期主要表現出的是政治化、經濟化乃至禮教化的意味[21]。而隨著經濟的發展,居民收入的提高,再加上各類大眾媒體中對于消費主義的大肆渲染,消費符號化還表現為個人對于文化含義的選擇。消費主義通過賦予消費活動特定的文化特征,來吸引有著與之相同文化觀念的消費群體前來消費以實現資本的循環。在消費空間的文化含義塑造中,文化成了消費空間構建的表象,而脫去文化的外殼,促進消費才是其空間構建的本質。
在消費空間的商品化和符號化的過程中,消費主義的種種建構在促使消費者產生消費渴望的同時,也潛在地將消費與日常生活中的種種行為活動捆綁,這種捆綁使得消費者對于消費逐漸產生文化錯覺,逐漸將消費與日常生活之間畫上等號,而這樣的結果表現為追逐消費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使得消費主義最終完成了對日常生活的規訓。
精英消費文化區別于大眾消費文化最重要的特點在于不僅使消費者確認產品的內容有價值,同時還通過對產品包裝和消費環境的精英化塑造來吸引消費者通過消費實現對精英階級的追求。生產經營者利用各種手段驅使人們不斷追求高檔,向往名牌,造成一種通過消費即可改變原有生活進入精英化階層的消費想象。在這種想象中,即使是經濟收入并不足以匹配高昂消費的普通民眾,也會在其感召下,無視自己的經濟能力而自覺或不自覺地加入無節制采購者的行列之中。
然而日常生活對于消費的要求往往是為了生存并在此基礎上尋求滿足一定的生活舒適與活動的便利[22]。實用性和有效性是日常生活對于消費的基本要求,這種要求往往與精英消費文化所主張的享樂性所抵觸,在抵觸的過程中日常生活對精英消費文化不斷蔓延產生了抵抗的力量。這種抵抗在日常生活中通過對消費者提出實用性的消費要求,使之潛在地考量精英化消費滿足其對于高檔和名牌的追求是否滿足其日常生活需要。這種對于消費品與經濟實力是否相匹配的考量對于精英化消費往往會帶來一定的沖擊,使其無法實現以高昂消費帶動資本循環的目的。
而生產經營者面對日常生活的抵抗作用,往往采取在將不同類型消費在同一空間的混合分布,如以大眾化消費作為消費空間構建的基礎,通過大眾化消費吸引普通民眾前來消費,并通過對消費環境的高品質塑造,再輔以各式各樣高端品牌的堆砌,在無形中將少部分普通民眾發展成為精英化消費群體。盡管消費者仍然在消費空間中受到來自精英消費文化的“洗腦”,但在空間上消費者對于消費需求實用性、有效性也迫使精英化消費逐漸縮小其空間,為滿足日常生活的消費提供了余地。
在消費主義文化的導向下,人們把對于日常生活幸福和自由的體驗完全寄托于商品消費中,任由各式各樣的消費文化影響其對于消費的決策,從而失去了對無節制消費批判的向度。在消費操控消費者無節制消費的過程中,精英化消費文化成了消費主義的主要武器,通過對精英化消費空間塑造,消費者逐漸迷失對消費的正確判斷,將對于日常生活的想象充分反映到消費的過程中而產生了很多不必要的消費。然而消費空間并不僅局限于精英化消費空間,大眾化消費空間也是城市消費空間的一部分,是否它的構建也同精英化消費空間一樣,也是為了將消費者誘導入無節制的消費中呢?另外從日常生活的角度來看,大眾化消費空間盡管侵占了城市中原本日常生活活動的公共空間,但是否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城市居民的生活品質呢?這種生活品質的提高是否得到了城市居民的認同呢?這些問題仍有待通過實例進行研究論證。
本次研究選取南京市玄武區珠江路商業街中的主要路段作為研究對象。珠江路地處南京市和玄武區中心(圖1),毗鄰中華第一商圈新街口,東起北安門街、西達中山路,全長4.3公里。作為電子科技產品的集中地,該路段一直有著“北中關村、南珠江路”的美譽。本次研究選取的是珠江路商業街中心地段——西起中山路,東至龍蟠中路的地段。選取原因是珠江路作為南京市大型電子科技商業街一直為人所熟知,但隨著電子科技實體商業發展呈現衰退趨勢,日常生活化消費逐漸崛起,珠江路消費空間逐漸脫離以精英化消費為主的空間構建,呈現出大眾化消費空間發展態勢,因此是研究日常生活用下消費空間內在發展的理想對象。
在調研方法上,采用問卷調查和實地調研相結合。實地調研分別于2017年開展,歷時近4個月。在調研的過程中為了獲取更為客觀有效的數據,研究人員采用隨機抽樣的方式對過往消費者進行問卷調查。在進行調研的過程中同時對消費者進行隨機詢問,獲取了較為有效的信息。調查問卷根據研究對象的性別和年齡構成設置樣本框,并從消費行為習慣、消費空間認知、消費文化認知三個角度進行提問。本次調研共計發放問卷150份,采用一對一問答式填寫,均為有效問卷 (表1)。

表1 問卷調查樣本基本狀況表
4.1.1市場的自發形成
南京珠江路作為城市主要道路,在1985年之前道路兩側主要為居住用房,只在其中零散分布了一些商業網點,最少的時候這些網點只有三十家左右,而且店面低矮陳舊,整體呈現日常生活空間的特征。1985年南京市政府將珠江路列為全市建設的十條商業街之一后采取了多種形式并用的開發措施。在兩年的時間內使珠江路的商業網點增加近百家,由此改變了珠江路原有的冷落陳舊的空間面貌[23]。因其在地利位置和交通環境上有著發展高科技的先天條件,珠江路作為電子科技商業空間的優勢逐漸凸顯出來。先后有創新電腦、江計電腦等幾十家規模較大的電子電腦產品商業空間在珠江路落戶,各種關于電子科技類的商業投資、房地產開發也涌入了珠江路[24]。
這一時期的珠江路消費業種以電子科技產品為主,類型多圍繞其相關產業發展(表2)。在珠江路商業街的建設過程中,經營者充分認識到同一行業產品的集聚發展對于消費者有著專業性的吸引:相對于分散性發展,集聚發展能夠滿足多種人群的需要,更能吸引消費者。需要強調的是區別于與日常生活相關的消費,電子科技消費在這一時期仍屬于精英化消費。經營者借助精英消費文化和高端品質化空間環境塑造來實現對消費空間的持續包裝,進而通過傳遞消費邏輯和科技生活價值觀不斷建構消費者對其身份的認同,無形中吸引并控制了大量的消費群體。由此在市場和經營者的共同驅動下,珠江路的發展開始呈現出以電子科技為消費對象的精英化消費空間發展模式。

表2 精英化消費空間時期珠江路消費業種類型表
4.1.2 政府的積極引導
珠江路上電腦企業的自發匯聚,引起了南京市玄武區政府的高度重視。在考量了珠江路作為電子科技產品市場的種種優勢,玄武區政府開始著手扶持其作為電子科技商業街的發展。1991年玄武區政府向市政府提議將珠江路作為南京市電子科技商業街進行發展,并同時制定了十項優惠政策。1992年市政府正式發表文件確定珠江路為南京市電子商業街主段。在政府的各項優惠政策的吸引下,大量電子科技產品企業匯集到珠江路,企業落戶近1400多家[15]。2000年,太平洋電子商城和賽格數碼廣場等新型一體化電子購物中心紛紛建成,成為珠江路著名地標(圖2)。珠江路從一條普通的商業街一躍成為華東地區最大、最為完備的電子科技產品消費集散地。
區別于其他商業街的發展模式,珠江路電子科技的發展還得力于政府組織的各項與電腦科技相關的社會活動。自2009年開始,珠江路管委會辦公室利用其先天的科技資源優勢,制定了新型的組織宣傳形式,將電腦服務結合社區活動推廣至各個小區。之還將電腦節作為提升消費空間層次的宣傳手段來吸引經營者和消費者。在這些組織活動的作用下,珠江路進一步提升了知名度。至此,珠江路奠定了自身在南京乃至全國的電子科技產品集散中心的地位[25]。
4.2.1 日常生活化消費興起
在2010年前后珠江路商業街在空間上呈現出明顯的消費結構變化,以電子科技消費為主的店鋪逐漸減少,而以日常生活需求為主的大眾化消費則因其與生活的密切相關而逐漸興起。在這一時期,珠江路商業街的業種變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著快速地變化,最為顯著的變化就是大眾化消費空間作為地標性空間開始成為珠江路商業街的代名詞(圖3)。通過對消費者隨機調研,可以發現珠江路不再只作為電子科技商業街吸引其前來消費,消費者關注更多的是對其日常生活化相關的消費。
然而珠江路日常生活化消費的興起與空間結構不無關系:區別于其他新型購物場所一體化且功能明確的購物空間不同,珠江路在空間上呈現出的是傳統分散性結構。分散性結構不僅給予了消費者多樣而自主的選擇空間,同時也給予了日常生活化消費逐漸占領空間的條件。在問卷調查中發現,受訪對象普遍表示對于珠江路商業街變化最大的感受有:商品不再局限于電子數碼產品(68.9%);生活化消費增多(36.7%);手機賣場里也出現了其他類型消費(34.2%)。在日常生活化消費逐步占領空間的同時,電子科技類精英化消費盡管依托著原有的發展基礎仍舊占據著珠江路地標性的空間位置,如華海3C、賽格數碼廣場,也隨著日常生活化消費的逐漸興起開始在消費構成中出現了大眾化消費空間領域,而這樣的消費多以餐飲為主。
4.2.2 日常生活與消費空間的融合
與日常生活需求相關的消費的興起并未將電子科技類精英化消費從消費空間中完全驅逐出去,而是通過二者的融合,形成帶有自身特色的大眾化消費空間環境。在珠江路,電子科技類消費作為精英化消費構成吸引著消費前來珠江路,日常生活化消費則為消費者提供了滿足日常生活需求的大眾化消費空間場所。
電子科技創新與品質化生活消費是珠江路店鋪打出的廣告話語的兩大亮點。賽格數碼廣場等作為精英化消費建筑載體,通過科技化話語體系的構建和以高端電子科技體驗為主的空間塑造,激發起消費者對于高層次消費的渴望;而在永和大王等餐飲店鋪中則打出的是帶有各類親民化日常消費的廣告標語,同時店鋪內消費環境營造出的是區別于電子科技高層次消費的大眾化消費氛圍。問卷調查中,有65%的消費者認為珠江路作為高端電子科技商業街是吸引他們來此消費的最初目的,而日常生活化消費構成是促使其一再前來的深層次原因。同一空間內不同層次消費的交織變換使得行走在珠江路中的消費者既感受到了電子科技消費帶來的高端消費體驗同時也體會到了對于日常生活的種種感悟,而這一切都源于珠江路的消費業種類型多樣化(表3)。
4.3.1 空間認知變化:大眾化消費空間成為日常生活空間的一部分

表3 日常生活作用下的珠江路消費業種屬性表
消費空間中的商品構成、空間符號、環境塑造作為影響消費者對于空間認知的主要因素,影響著消費者對消費空間社會層面的認知[26]。實用性、便捷性、日常化的消費空間給予了消費者實現日常活動的空間,使得原有的消費空間成為生活空間的延伸[27]。在問卷調查中顯示,有部分消費者每天前來珠江路消費1-2次約占13.9%;約24.3%的消費者每周前來珠江路1-2次;約38.7%的消費者每月1-2次前來消費;而近23.1%的消費者每月前來2次以上。同時,人們在珠江路的消費耗時平均在3h左右,有54.7%的消費者耗時在2-4h之間,有18.9%的消費者耗時4h以上(表4)。對于消費者而言,日常生活與消費行為在空間中復雜交織使得在消費空間中的種種復合性與多義性消費成為日常生活的延續,也使大眾化消費空間成了日常生活空間的一部分。

表4 珠江路消費特征表
4.3.2 消費行為認知變化:消費選擇成為生活方式的表達珠江路商業街大眾化消費構建的逐漸興起,深究其原因是這種瑣碎化業態分布形式創造出的日常生活方式得到了消費者的認同。“生活方式”簡而言之是消費方式,是認同的具體化。對生活方式的選擇,同時也是塑造自我和社會認同的活動[28,29]。在消費的過程中單一化的消費行為并不能滿足消費者對于消費的需要,更高層次的要求是對生活方式的追求。在調查問卷中,雖然受訪對象普遍表示商品種類多(57.8%)、店鋪選擇性強(43.9%)、商品具有特色(32.7%)、交通便利(26.8%)是選擇珠江路商業街消費的直接原因,但在珠江路商業街中消費所帶來的日常化生活方式才是其真正吸引消費者前來的主要原因。而通過對深度訪談的數據進行整理,在珠江路商業街消費的人群話語關鍵詞中可以整理出頻度最高的12個關鍵詞,在同一維度上可以劃分為3組,分別代表了消費者的購物認同、科技認同、生活方式認同。從圖2中可以看出前來珠江路消費的主要原因在于其對于生活方式的認同。
在消費社會中,消費空間與其他非消費空間的界限日趨模糊,城市中可以承載消費活動的空間也越來越多,使得消費空間形式開始趨向多元化、復合化。盡管如此,從消費群體角度劃分,大致可以分為精英化消費空間和大眾化消費空間兩種。而精英化消費空間和大眾化消費空間的區別主要體現在對于消費產品以及消費環境的構建上。
精英化消費空間代表的消費文化將消費品劃定為人們用來展示和確定自己社會身份的各種符號,消費品的符號化不僅包含了物質產品本身,還涵蓋了消費觀念、消費行為方式等,并且在空間構建的過程中,不僅將衣食作為基本的符號構建立足點,更將禮儀、規則、媒體及其他作為潛在的符號設置[30]。而其促進消費的作用力主要來源于引導人們通過符號化的消費來加強對自身身份的認同。在精英化消費空間中自我身份的認同往往將社會地位、財富和消費掛鉤,通過符號化的消費強化其相關社會角色所預期的行為方式。在珠江路作為精英化消費空間發展的早期,電子科技產品成了社會地位和財富的象征,引導著消費者對之產生消費憧憬。而在其空間環境構建中,電子科技營造出的高品質消費環境也引導著人們將科技化、創新化作為定義自己的符號,促使其將其劃定為與自己社會階層相符合的消費品。
而在大眾化消費空間中,由于面向的消費群體更為寬泛,社會背景更為多樣,因此空間的構建并不過多的與社會地位、財富掛鉤,更多側重于滿足消費者對消費最基本的需求。日常生活對于消費的需求往往是簡單、明確且實用的,這些消費需求因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所以得以存在發展。大眾化消費空間構建在滿足消費最基本的需求的基礎上還借助于文化力量,通過對不同特性的文化符號的多樣化構建,將其融合于消費品和消費環境中,以吸引消費者消費。現代人對于消費需求的追求逐漸超越了對于物本身的消費,更多的是需求人與人之間“差異”,文化正是塑造個人鮮明特色的最佳助力。被精心設計的商品不僅會反映消費對象的某些文化特征,而凝聚了特有的價值觀、倫理觀和審美觀等文化準則[31]。盡管無法深刻地表達出金錢、地位的特征,但對于個人的品位、文化素養有著特殊的表達。在對珠江路消費者進行問卷調查中,選擇生活方式成了高頻率詞匯。生活方式作為體現消費者的價值觀的最直接表達,通過對消費品以及消費環境的選擇得到了彰顯,并在選擇的過程中實現了對于個人身份的認同。
消費空間作為動態的空間構成,往往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在內部發生著變化更替。這種更替不僅表現為空間結構變化,還表現為類型的轉換。
消費業種構成作為體現消費空間類型轉變最直觀的表達,在空間類型轉換的早期表現得最為明顯。精英化消費空間的消費業種往往圍繞高端消費展開,通過不同類型的高端消費組合構建出吸引消費者前來消費的動力。在珠江路商業街精英化消費空間發展的早期,各類品牌的電子科技產品集聚其中,類型多樣、品牌齊全是吸引消費者前來的主要因素。對于消費者而言,高端品牌的構成是珠江路的最大特色。然而隨著電子科技消費熱潮的退卻,電子科技產品消費逐漸擺脫精英化消費符號,成為大眾消費品。與此同時,與人們的衣、食、住、行息息相關的消費業種也開始逐漸占領珠江路,珠江路逐漸告別了精英化消費空間的身份,成了大眾化消費空間的代表。
消費業種構成的轉變帶來的是消費人群的變化,隨之而來的是附加在空間之上社會關系的變化。精英化消費空間的構建往往與社會地位、財富相關,代表的往往是城市中小部分的精英人士,而前來消費的人群想要消費不僅是消費品本身,還是凌駕于消費空間之上的社會關系。體現社會地位和身份是精英化消費空間構建社會關系的基礎,彰顯地位和身份成了消費行為的一部分。而隨著消費空間業態構成向大眾化轉變后,消費人群擴大,對于消費品最本質的需求被擴大。滿足不同人對于生存的基本需求和對生活的各種想法成了消費空間中社會關系構建的出發點。
在消費空間類型的轉變中可以發現,消費空間盡管將消費者“圈禁”在消費的欲望中,通過制造欲望改變消費者的心理結構,但其空間的發展仍然受到了來自消費者的選擇力量。而消費者對于消費的選擇變化則通常受到來自日常生活力量的作用。日常生活對于精英化消費的抵抗力量在消費者的行為活動中得到體現,并通過引導消費選擇來影響消費空間的發展。
在現代消費社會中,消費空間作為城市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了城市居民與日常生活有關的各項活動。針對消費空間與日常生活的關系,馬克思提出了“異化勞動”和“商品拜物教”兩個重要概念。異化勞動是在一定社會條件下人們從事的物質生產活動所發生的性質扭轉,從消費的角度上看,消費社會中消費主義的蔓延造成最嚴重的異化是將人們的需要異化,這種異化表現為對消費品的過分追求,從而被消費所包圍,而失去對人的價值追求的本質意義[19]。在消費的面前,人對于消費的選擇呈現出被動接受的傾向,而這正是通過對消費的符號化而得以實現。商品拜物教則是通過消費將人物化,以消費品作為物化的符號,引導消費者向刻意營造的符號靠攏,在消費的過程中喪失對于自我發展和自我判斷,而成為消費的奴仆。消費空間作為承載消費活動的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的集合體,消費品的生產和空間的構建都體現出了“異化勞動”和“拜物教”的符號構建特質。
然而在對城市消費空間的發展分析中發現,盡管異化和拜物教是其無法擺脫的特質,但這種特質對于消費者的影響因其消費空間的類型不同而體現的程度不同。在精英化消費空間中,隨處可見的精英化符號將人與物聯系在一起,身份、地位、財富成為將人物化的符號。在消費空間中,人不再是單一的個體,而成了多重符號填充的容器。符號化的消費帶來的是這樣的結果是人們不由自主忽略自身的經濟實力,而選擇超前性消費與自己身份不符的消費品,使之行為活動為消費所束縛。然而在大眾化消費空間中,符號化的構建多傾向與日常生活相關,尋求的更多是消費者對于追求美好生活愿望的實現。大眾化消費空間將日常生活與消費鏈接在一起,吸引消費者進行各項消費活動,在消費活動中滿足其對于社交交往、娛樂、休閑的種種要求,解壓、交友、聚會成為了人們消費的普遍出發點。盡管在城市其他的公共空間中,同樣可以實現這些需求,但大眾化消費空間提供了一種更為娛樂化、多樣化的活動方式,因此比其他意義上的公共空間更能令消費者感到愉悅。
本文以日常生活化回歸為視角,以南京市珠江路商業街為例,分析了城市消費空間的發展歷程,提出珠江路消費空間的發展受到了來自日常生活力量的影響。在對珠江路消費空間內在發展的分析中發現消費空間的發展存在著不同類型之間的轉化,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單一類型發展:在珠江路商業街發展的早期,電子科技產品因其面向人群的高端化而在政府、市場的共同作用下成為精英化消費空間;而在精英化消費空間的發展過程中,日常生活對于消費的需求的內在要求對精英化消費空間也產生著抵抗,這種抵抗力量來源于日常生活實用性、有效性的內在特性。由此,在消費空間和日常生活的共同作用下珠江路開始轉變其精英化消費結構逐漸轉變成為大眾化消費空間。
在對消費空間的發展歷程分析中還發現空間的轉變帶來的是附著在消費空間之上的社會空間層面認知轉變:消費者對消費空間的認知發生著“精英化消費空—大眾化消費空間—日常生活空間”的變化。而空間層面的認知變化,其實也是人們對于珠江路商業街所構建出的消費空間與日常生活的關系認知變化:盡管珠江路商業街消費依靠精英化消費所構建出的深具顛覆性、體驗性的消費環境吸引了一批消費者前來,但深入研究發現珠江路大眾化消費構建下隱含的日常生活方式才是真正吸引其一再前來的根本原因。這說明消費空間的發展并不是一個同質化的過程,而是會根據其所依賴的環境進行不同類型的發展模式。
在發展的過程中,受到市場環境的影響以及消費者消費需求的變化,不同類型的消費空間也存在互相轉化的可能。而通過對不同類型消費空間同消費者關系的探究中可以發現,不同類型的消費空間與消費者關系也是不同的:精英化消費空間的構建將消費者綁定在無節制的高檔消費中,在消費的過程中消費者逐漸被經營者所操控而成為促進資本循環的奴隸;而在大眾化消費空間中,消費者在滿足其生存的基本需求之下,則開始在消費空間中尋求對于日常生活的種種延續。在大眾化消費空間中消費者進行著各項社交活動,并通過消費需求對于構建美好生活的種種想象。盡管大眾化消費空間仍然未能擺脫其消費空間的本質,但這樣空間選擇的背后正是消費者對于簡單生活方式和平淡生活的追求,以及對于現代精英消費文化的理性挑戰以及回歸日常生活精神世界的建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