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路明
戰區作為概念在近代由若米尼和克勞塞維茨率先提出,當時主要指軍隊行動的區域范圍。伴隨著軍事技術的進步和戰爭形態的演進,戰區的內涵也不斷擴展。歷經了兩次世界大戰和冷戰中一系列局部戰爭后,現代戰區已經“不僅是一個立體的、多維空間的地理區域概念,還是一個具有獨立完整作戰體系和作戰能力的作戰實體”①黃彬:《戰區與戰區戰略》,北京:國防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26~27 頁。。
美軍術語里“戰區”的含義有兩層:一是在組織和指揮層面,特指美軍地域性作戰司令部,通常稱為戰區司令部,簡稱戰區,是美軍受領國家指揮當局命令,在戰略方向開展軍事行動的核心組織;二是在地理層面,指地域性作戰司令部所轄的“責任區”,即“與作戰司令部相關聯的地理區域,作戰司令部司令在該區域有全權來計劃和實施作戰”②U.S.Joint Chiefs of Staff,Joint Publication 1-02,Department of Defense Dictionary of Military and Associated Terms.Washington,D.C.:GPO,2010 (As Amended Through 15 April 2011),p.25.。綜合而言,指揮權限、兵力構成和地理范圍三者統一于“戰區”概念。
美軍戰區情報體系是以支援美軍戰區作戰為目的,情報力量按照一定的組織形式構成的整體,其內容既包括情報力量,也包括情報力量的構建模式和運行機制。回溯歷史,美軍戰區情報體系的發展與美軍戰區的發展息息相關,并受法律法規、技術發展、作戰樣式、情報改革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
(一)潘興遠征軍情報體系是美軍戰區情報體系的起源。1917年4月美國派出約翰·潘興上將領導的遠征軍參加一戰,前期主要作為法軍的附屬進行反擊和防御作戰。隨著兵力的增加,1918年8月遠征軍組建成獨立的集團軍,獲得了與英法部隊平行的地位,并在圣米耶勒戰役和默茲河—阿戈納戰役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下轄眾多兵力、指揮權統一且作戰區域相對固定的遠征軍是美軍現代戰區的前身。為合理地指揮和控制部隊,潘興借鑒英法的體制,將參謀部編為人事、情報、作戰、保障4 個部門,代號G1 至G4,并推廣到遠征軍內營以上作戰單位。情報方面居于頂層的是遠征軍參謀部的G2,G2 具體分為4 個部門①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2012,pp.18-19.:G2-A 負責匯總人力、圖像、信號等來源的情報,開展情報分析與生產,進行密碼分析和業務指導;G2-B 負責指導人力情報搜集和反情報,運營間諜網絡;G2-C 負責地形勘察、地圖繪制、聲波偵測、光學偵察等,提供各類作戰地圖;G2-D 負責出版審查及部分心理戰任務。各級情報部隊則根據部隊層級和作戰需求,分散部署到不同級別的參謀部門中,由其具體指揮。
一戰是近代工業革命以來科學技術第一次全方位應用到軍事情報領域的戰爭。新情報手段層出不窮,情報需求呈幾何數級增長。對于情報體系的構建和運行,“如果工作得當、齊心協力,各個情報學科便能夠互相支撐,整體效果比各部分的簡單相加要大得多”②[美]邁克爾·華納:《情報的興衰——一部國際安全史》,黃日涵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第57 頁。。帶有戰區雛形性質的美國遠征軍通過建立起標準化的多級情報參謀架構,實現了戰場范圍內上下級部隊之間的情報業務互通和協作,而遠征軍參謀部G2 作為頂層情報指導者、生產者、協調者,則“發揮了戰區情報中心的作用”③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2012,p.19.。這種體系結構及其中所體現出的情報分工與聯合的理念,正是后來戰區情報體系的起源。
(二)二戰時期奠定了美軍戰區情報體系的基本形態。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美軍沒有設立指揮權統一的戰區,部隊主要聽命于各自軍種部。美軍情報力量分別隸屬陸軍軍事情報局和海軍情報辦公室,情報共享極其有限,“情報力量是脆弱的,而且機構之間沒有協調”④Lt.Col.John C.Marchant,USAF,The Case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Theater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Norfolk,VA:Armed Forces Staff College,1948,p.11.。這也是美國戰略預警失敗導致珍珠港慘劇的體制原因之一。
二戰期間美國汲取教訓,設立了多個戰區,戰區司令可以進行跨軍種的指揮與協調,權限比戰前有了巨大提升。相較一戰,二戰的作戰空間更為廣闊、作戰樣式更為多樣、兵力規模更為龐大,聯合作戰頻繁,因此情報需求更為復雜。這一時期情報手段發展迅速,人力情報、信號情報、航空偵察、電子偵察等趨于成熟。各戰區紛紛組建戰區情報體系,由于各戰區地理特征、任務、對手和作戰樣式不同,各戰區情報體系也有差異。
在太平洋戰場上,尼米茲主導的太平洋戰區建立起以聯合情報中心為核心的情報體系。聯合情報中心不僅可以廣泛匯集戰區內各類情報素材,減少不必要的重復工作,加強分析研究,得出高質量情報產品,還有權限集中情報資源應對戰區關注的重大問題。聯合情報中心在二戰中平均每周產出200 萬頁紙質情報和超過15 萬張打印圖片⑤James D.Marchio,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ume 49,Number 1,2006,
在其他戰場上,北非、中東、印緬、中國4 個戰區設立了聯合情報搜集局,負責戰區情報搜集協調、情報生產與分發,以及戰俘審訊、無線電偵察、空中偵察、反情報等具體情報事務。在歐洲戰場,由于各集團軍司令均享有較大的自主權,組建的情報機構不盡相同,因此戰區層面并沒有設立一個中心式的機構統管整個歐洲戰區的情報工作,而是設立了聯軍詳細審訊中心、地中海圖像情報中心、北非—地中海戰區聯合情報中心以及大西洋聯合情報中心等多個機構,分別負責某一工作領域或某一區域。
相比一戰,二戰時期美軍戰區情報體系最大的特點是聯合。“陸軍和海軍誰也無法單獨生產情報來滿足作戰計劃……只有情報組織融合一體,形成梯隊,才能達到最大效果。”①James D.Marchio,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ume 49,Number 1,2006,
二戰時期的戰區情報體系也存在缺陷,并制約著其在冷戰時期的發展。一是“在華盛頓缺乏擁有充分權限的中央機構來給予戰場活動積極的指導”③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29,在國家和軍隊高層級缺少有力的統籌,僅有若干松散的委員會進行協調,既不能充分發揮國家級情報支援的作用,也決定了各戰區情報體系的建立帶有“自發性”,難以上升到“制度化”和“常態化”。二是缺少要求軍種聯合的法理依據,出于軍種利益考慮,陸海軍高層之間時常激烈交鋒。戰區情報機構一定程度上是軍種部相互妥協的產物,它們的建立和運行又高度依賴戰區司令的個人權威和其在華盛頓的影響力。因此,一旦“不得不聯合”的戰時壓力消失了,在龐大的軍種利益之爭面前,戰區情報體系很快就會松散成沙。
(一)20世紀50~70年代戰區情報體系處于割裂狀態。二戰時期美軍是不得不聯合,但戰后的和平年代,“軍種利益至上”制約了美軍戰區聯合作戰的發展。1947年《國家安全法》、1949年《國家安全法修正案》以及1958年《國防部改組法》中,盡管在法理上分割了軍種權力,但參謀長聯席會議和戰區司令部的相應職權卻沒有得到實際上的加強。各軍種參謀長,既擔任參聯會成員的角色,又分別擔任各戰區司令部的“執行代理人”,身兼三職。結果就是“參聯會在設計上就是軟弱的,沒有預算權力,沒有主席,沒有投票權,并且沒有給成員結構性的激勵來進行聯合性思考”④Amy Zegart,Flawed by Design:The Evolution of the CIA,JCS,and NSC,Stanford,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p.133.,僅有百余人的聯合參謀部也不足以發揮統籌和促進聯合的作用。在戰區層面各軍種參謀部通過戰區組成軍種司令部對本軍種部隊加以控制,戰區司令的作戰指揮權難以落實。由于缺乏聯合作戰的土壤,戰區參謀部處于弱勢地位,情報體系呈現破碎化狀態,相應的情報工作則主要分散到各軍種部隊各自實施。
朝鮮戰爭集中展現了軍種情報在戰區內各自為戰的混亂局面。戰爭期間,陸軍于戰區層面分別在日本、德國和本土組建了500、513、525 三個軍事情報大隊,在朝鮮半島組建了501 通信偵察大隊負責支援第8 集團軍⑤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pp.40-41.,但很少與其他軍種進行情報合作,甚至一度將與海、空軍進行的信號情報共享作為泄密事件。海軍主導的太平洋司令部組建過一個情報部J-2,但無權限調用空軍和陸軍的情報力量,后期與太平洋艦隊情報部融合⑥Jeffrey M.Moore,Spies for Nimitz:Joint Intelligence in the Pacific War,Washington,D.C.:Naval Institute Press,2003,p.237.,實質仍是海軍在太平洋地區的情報機構分支。空軍第5 航空隊聯合作戰中心是少有的帶有情報協調職能的機構,部分地充當了聯合情報中心的作用,第7 艦隊派遣出一個海軍聯絡隊在該中心內常駐,搜集、整理、分發海軍作戰相關的情報⑦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7.。
1961年10月國防情報局建立,1963年6月取代處于弱勢的聯合參謀部情報部,旨在加強情報在軍隊高層的聯合。次年,參聯會要求國防情報局“采取行動加強聯合和特種司令部司令的情報能力”①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9.,指導建立司令部情報參謀部門和相關機構,制定政策、程序、格式、情報需求優先事務等一系列指南,提升情報作業的標準化并加強機構間的對接。由于軍種部仍對戰區組成軍種部隊保持直接控制,這項工作在實施中阻力重重。1966年,國防情報局簽署了國防情報計劃,協調軍種和作戰司令部的情報工作,以增強相互支援、減少重復工作和浪費。其中一條準則是“由高層級生產的情報,必須由負責該區域的低層級情報生產作補充,以滿足特定司令部的需求”②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9.,但隨后又補充“一定程度的平行和重疊工作是正常和必要的”③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9.,這表明國防情報局在整合情報方面再次妥協。之后,國防情報局的主要職責逐步轉向了服務高層決策的戰略情報生產。
越南戰爭名義上由太平洋司令部下屬的陸軍為主體的駐越南軍事援助司令部指揮,但在實際作戰中,受制于軍種勢力的影響,參與越戰的太平洋戰區空軍、第7 艦隊、戰略空軍司令部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指揮權,指揮關系混亂,不能形成有效的聯合作戰。反映在情報上,由于指揮權分散,情報力量也分散置于各軍種部隊的控制下。以陸軍為主體的駐越軍援司令部建立了聯合軍事審訊中心、聯合文件處理中心、聯合器材處理中心和聯合情報中心4 個機構④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p.42.,不過駐越南軍事援助司令部設立的機構“本身缺乏情報資源,提供情報量極為有限”⑤RobertE.Lester,A Guide to the Microfilm Edition of Records of The Military Assistance Command Vietnam,Part 2.Classified Studies from the Combined Intelligence Center Vietnam,1965-1973.Library of the U.S.Army Military History Institute,Carlisle Barracks,Pennsylvania,1988,p.x.,且不具備直接調用其他軍種部隊情報力量的權限,情報中心主要作用是協調和匯總。這種割裂、低效的狀態并不利于應對越共靈活隱蔽、快速多變的戰法。1968年美國間諜船“普韋布洛”號在太平洋戰區內被朝鮮捕獲,戰區反應和處置滯后,造成了軍事和外交上的被動。美國會調查后指出“軍方明顯缺乏‘即時并全面地’向決策者傳輸情報的能力”⑥陳學惠、杜健等譯編:《美軍作戰指揮體制改革》,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52 頁。,背后原因也是情報體系的割裂。
1973年太平洋司令部在戰區情報局下建立了太平洋情報中心,負責“在軍種部隊無法通過本軍種的情報資產滿足情報需求時對其進行支援”⑦CINCPACINST 5400.22,Intelligence Center Pacific (IPAC) Augmentation Support,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Defense,1979,p.1.,但受資金和人員調配的制約,該中心并未充分運轉起來,軍種部隊仍把持著情報權限和能力上的主導。這一時期,戰區司令部的典型情報體系主要包括國家安全局作戰支援小組、情報局、電子情報中心和相應的情報聯絡官,以及軍種組成部隊各自擁有的負責測繪、信號情報、圖像研判、軍種內情報協調和反情報等情報力量。⑧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 Manual NO.56-3,Defense Intelligence Organization,Operations,and Management(U),Washington,D.C.1979,p.43.戰區情報需求主要由軍種部隊來滿足,部分戰區設有的聯合情報中心只負責“執行某些特殊的情報處理和生產”⑨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 Manual NO.56-3,Defense Intelligence Organization,Operations,and Management(U),Washington,D.C.1979,p.23.。
(二)80年代戰區情報體系開始進行調整。新軍事技術興起、越戰失敗以及蘇聯70年代勢力快速擴張等因素,促使美軍開始深入反思軍事改革。80年代前半期,雖然戰區情報力量仍主要處于戰區軍種組成司令部的控制,但在空地一體戰、情報與電子戰等理論的驅動下,局部的調整開始出現于美軍戰區。各戰區在情報體系方面普遍增加或加強了電子情報、信息數據系統等機構,完善預警、目標等部門,其中以南方戰區和太平洋戰區較有代表性。美軍南方司令部,一方面加強戰區情報局搜集管理處職能,“負責決定和向整個司令部下達情報要求,它還是同國家各機構和聯合偵察中心聯絡的機構,該處還進行搜集計劃指導,制定和檢查支持地方、國家和國防部情報搜集活動的計劃與項目”①[美]杰弗里·里徹森:《美國情報界》,鄭云海等譯,北京:時事出版社,1988年,第88 頁。,另一方面擴大情報來源,組建了中美地區聯合情報小組,吸納了近100 名中情局和國家安全局的分析師,為戰區內的反共、反游擊作戰提供戰術情報。美軍太平洋司令部注重加強戰區整體統籌,一方面以戰區情報委員會檢查和協調各類情報活動,另一方面以專業的委員會應對某一具體類別的情報工作,如信號情報需求委員會、人力情報委員會等。
1986年的《國防部重組法》徹底分割了軍種部的指揮權,賦予了戰區司令部更大的自主和指揮權限,由此奠定了美軍戰區情報體系新發展的基礎。不過一直到海灣戰爭前,戰區的調整改革主要集中在戰區指揮關系和參謀部。圍繞戰區情報體系的理論探討開始大量出現,針對戰區部隊眾多、情報力量分散的情況,各戰區紛紛提出組建戰區聯合情報中心,以此為樞紐整合戰區情報工作。歐洲司令部展開了系統研究,認為戰區聯合情報中心應具備三種主要職能,分別為參謀部提供多源情報、提供電子作戰序列和數據庫,以及擔任歐洲戰區電子情報處理中心。②APO 09128-4209 Directive Number 40-6,Intelligence,Operations and Administration of JIC(U),1989,
(一)海灣戰爭確立了當今戰區情報體系的基本構成和運行。組建于1983年的美軍中央司令部,是一個年輕的司令部,參謀部和兵力規模較小,發展程度較低。因此當1990年海灣危機爆發時,中央戰區的情報“主要依靠下屬軍種組成司令部以及下級聯合司令部情報機構”④Robert D.Estvanik,Intelligence and the Commander:Desert Shield/Storm Case Study,Newport,R.I.:Naval War College,1992,p.18.,戰區情報局人員不足、缺少有效統管機構來整合各項工作。美國國家情報界雖然提供了大量的情報,但由于國家層級同樣缺少整合,大量情報是重復甚至自相矛盾的,不僅難以形成有效支援,還給戰區造成了困擾。海灣戰爭是美軍80年代作戰體制改革后的第一次大規模聯合作戰,但“國家情報界和中央司令部情報部門在體制編制和制度條例上,都不具備支援海灣戰爭這樣規模戰爭行動的情報能力”⑤Robert D.Estvanik,Intelligence and the Commander:Desert Shield/Storm Case Study,Newport,R.I.:Naval War College,1992,p.16.。
對此,美軍仿照二戰時期的太平洋戰區聯合情報中心,成立了國防部級、戰區級兩級聯合情報中心,作為不同層級情報力量協調和整合的樞紐,同時在兩級中心之間建立應答與反饋機制。國防部聯合情報中心由國防情報局牽頭,負責整合包括中央情報局、國家安全局、軍種情報機構等美國情報界成員的情報力量,形成合力支援戰區作戰。該情報中心還下設了若干個由多家情報機構人員聯合組成的工作組,力求情報是全源的、充分整合的。戰區級聯合情報中心由戰區司令授權建立,具體由戰區情報局牽頭,一方面負責戰區層面各種情報力量的協調與整合,根據戰區的整體需求,合理安排情報搜集與分析工作;另一方面,在戰區情報力量不能滿足需求時,由該情報中心負責向上對接國防部聯合情報中心,提出情報申請,由上級中心協調國家級情報力量進行應答。戰區聯合情報中心還擔負了盟國情報交流與共享平臺的角色。
戰區再往下,是各軍種組成部隊的情報處。軍種部隊情報處負責本級部隊的情報工作,并在部隊情報能力不足的情況下,向戰區聯合情報中心提出情報申請。戰區情報中心則有權直接調用戰區范圍內的軍種部隊情報力量,滿足戰區司令部或其他軍種部隊的情報需求。國家、戰區、部隊三級情報組織體系的構建,使美軍不同層級的情報工作有了樞紐和歸口,復雜繁多的情報工作得以有條不紊的開展。
除了建立上述層級應答式的情報組織架構,在戰爭期間美軍組建了11 個國家情報支援小組。這些小組由國防情報局負責建立,人員或來自某一國家情報機構,或來自幾家情報機構,配屬到戰區司令部或各作戰部隊不等。國家情報支援小組的派駐,一方面加強了作戰部隊的情報力量,另一方面依托強大的衛星通信能力,可作為作戰部隊直接對接國家情報機構的接口,而不必一定要經過多層級的情報組織應答機制,能夠極大地提升戰區的情報反應能力。
海灣戰爭確立了美軍戰區情報體系的基本構成。居于核心位置的是戰區情報局和聯合情報中心,向上由國防部聯合情報中心協調和整合國家情報力量,向下是戰區各作戰部隊的情報參謀部門及情報力量,國家情報支援小組是不可或缺的補充力量。需要指出的是,這一體系是各戰區司令部通行的基本模式,但涉及具體機構的內部設置、任務分工、權限劃撥等,各戰區仍保有較大的差別。這是因為美軍各戰區司令部責任區、關注對象、主要作戰樣式等方面各不相同,美軍也賦予戰區司令部極大的靈活自主權,可“以最適合滿足司令情報需求的形式組建”①U.S.Joint Chiefs of Staff,Joint Publication 2-01,Joint and National Intelligence Support to Military Operations,Washington,D.C.:GPO,2004,p.Ⅱ-3.情報機構。
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不同于海灣戰爭的陸海空聯合作戰,主要是空軍、海軍的聯合空襲。因此歐洲司令部的兵力構成、指揮結構、情報體系等均與1991年的中央司令部有較大區別。90年代美軍加快信息化建設,到科索沃戰爭時實現了“戰略、戰役、戰術級C4ISR 系統聯網”②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軍訓部:《科索沃戰爭研究》,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0年,第118 頁。,為情報的快速處理和分布式協作提供了條件。戰爭中,居于核心的是聯軍空中作戰中心,在情報方面其作用相當于戰區聯合情報中心。該機構掌控戰區內以空中平臺為主的各類情報資源,并依托C4ISR 系統,極大地提升了情報支援和作戰指揮的效能。北約還采用了聯合情報處理流程,調動全球各地的情報中心共同擔負情報處理任務,最大限度利用現有資源,減少戰區前沿部署。
(二)全球反恐戰爭時期戰區情報體系進一步升級。“9·11”事件以來的情報改革,推動了美國、美軍情報工作的領導體制、組織結構、職能范圍的巨大調整和變動。2003年美國新設立的負責情報事務的副國防部長在美軍內部開展了“國防情報評估”和“人力情報改革”兩項改革研究。2004年這兩份研究項目合并為“重塑國防情報”計劃,要求美軍情報機構“使情報與傳統的作戰和計劃活動更為緊密地結合起來”③U.S.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Public Affairs Office,Remodeling Defense Intelligence(RDI) Initiative Fact Sheet,2006,
全球反恐戰爭對戰區情報體系提出了新要求。“反恐作戰需要的是明確的、特定的、近實時的、綜合性的全源情報產品,需要越來越多地融合情報界先前未使用過的執法數據和其他形式的信息。”④James D.Marchio,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ume 49,Number 1,2006,
2006年4月3日,美國發布了“聯合情報行動中心組建執行命令”②Secretary Of Defense,Joint Intelligence Operations Center(JIOC) Execute Order(EXORD),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Defense,2006,p.1.,由國防部長指導在中央司令部、歐洲司令部、太平洋司令部、南方司令部、北方司令部、特種作戰司令部、運輸司令部和駐韓美軍司令部各組建一個聯合情報行動中心,同時在聯合部隊司令部建立一個轉型聯合情報行動中心X,在國防情報局內組建國防聯合情報行動中心。根據執行命令要求,戰區司令部內的聯合情報行動中心主要由原先的聯合情報中心、司令部參謀部相關部門及后備役部隊的相關單位整合而成,在保留了先前支援大規模作戰優點的前提下,憑借信息技術的進一步發展,提升了支援應對非傳統威脅行動的能力。以太平洋司令部聯合情報行動中心為例,相比之前,新的情報行動中心更鼓勵跨機構情報合作,要求加強戰區情報行動的常備性和交互性③Tyler Akers,Taking Joint Intelligence Operations to the Next Level,Joint Forces Quarterly,Issue 47,4th Quarterly 2007,p.70.,相比聯合情報中心設計之初重點提供情報分析與生產、協調戰區內情報資源、垂直式申請國家情報支援的理念有了巨大的提高。
這一時期里,針對戰區下屬的作戰部隊,美軍越來越強調聯合特遣部隊的編組形式。聯合特遣部隊通常由戰區司令部組建,部隊一般為營或旅級,目的是應對目標更為集中的各類臨時性任務。聯合特遣部隊的情報支援主要依托聯合情報支援分隊或小規模聯合情報行動中心,負責生成作戰序列、監視、搜集管理、目標、情報分析等。向上一般由戰區情報局或情報中心進行業務指導,并建立信息請求和應答機制,必要時,也可配屬國家情報支援小組等。
(三)當前美軍戰區情報體系的基本情況。當前美軍戰區聯合情報體系包括戰區情報局、聯合情報行動中心、組成軍種部隊情報處及情報力量、聯合特遣部隊及下屬聯合司令部的情報組織,以及國家情報支援力量,結構相較于海灣戰爭時期基本一致。美軍戰區的軍種組成部隊和聯合特遣部隊,在平戰時力量編成區別較大,因此相對應的情報平戰差異也較大,國家情報支援力量則主要在戰時發揮作用。
由于責任區、歷史發展、戰略任務、兵力構成等的差異,美軍現有六大戰區司令部的情報體系,在情報局和聯合情報行動中心的設置上,有較大的差異④Jeffrey T.Richelson,The US Intelligence Community (Seventh Edition),Westview Press,2016,p.177-212.。各戰區均設置有情報局,其中印太司令部和北方司令部的聯合情報行動中心構成了情報局的主體;中央司令部、歐洲司令部、南方司令部的情報中心則是情報部的一個下屬部門;非洲司令部未專門設置聯合情報行動中心。其他部門構成基本相似,圍繞情報基本職能展開,一般都設置情報計劃組、搜集管理組、情報分析與生產組、反情報和人力情報組、特別安全組、地理空間情報小組、情報聯絡組、目標組、預警組以及熱點地區分析與評估組。差異是不同部門在情報局和情報中心中的排列與組織形式。
(一)戰區的權限和實際情況是戰區情報體系發展的基石。美軍戰區情報體系在其歷史發展中,其興衰一方面秉承了美軍“戰時建、平時撤”的基本特點,另一方面則跟戰區的權限密切相關。兩次世界大戰中,美軍戰區被賦予極高的指揮權限,戰區情報體系也由此得到大發展。冷戰期間由于美軍戰區權限受制于軍種,戰區情報甚至難成為體系。1986年改革以來,戰區的指揮權限被正式確定,由此也開啟了戰區情報體系的全新發展。今日美軍六大戰區司令部,任務各不相同,戰區情報體系的力量構成、機構設置等也各有較大的不同。戰區情報體系的核心任務是支援戰區行動,其構建和運行應充分發揮戰區的指揮權限,并結合戰區具體任務和實際情況靈活調整。
(二)戰區情報體系具有天然的聯合屬性。現代聯合作戰雖然規模通常較小,但復雜度更高,利益牽動更為廣泛,戰區作戰往往需要動員全軍乃至全國力量進行支援。美軍戰區司令直接對總統和國防部長負責,擁有對所轄各軍種組成部隊的作戰指揮權,核心任務是籌劃和應對大規模聯合作戰。聯合作戰需要情報的聯合予以支援。第一個層面是聯合戰區內各種情報力量,包括戰區司令部直屬情報力量、各軍種部隊情報力量、其他情報機構的戰區常駐代表等;第二個層面是全部軍事情報力量的聯合,通過國防情報局整合軍方情報力量,如國家安全局、地理空間情報局、軍種情報局等;第三個層面是國家情報界力量的整合,主要通過國家情報協調中心,對接國家情報主任,整合國土安全部、聯邦調查局以及其他政府部門的情報力量。反之,情報之間若不加以聯合,必將形成大量的重復、矛盾信息,不僅起不到支援作用,還會干擾正常的決策和行動。多層級、多門類、多機構的聯合情報,要求戰區情報體系必須目的明確,運行流程標準化,力量編配模塊化,組織上高度靈活。
(三)與時俱進把握發展過程中的推動力和阻力。體系發展過程中的推動力和阻力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體現形式各有不同。以美軍為例,兩次世界大戰中戰區情報體系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戰區司令的觀念是否重視情報。冷戰期間,雖然情報偵察技術發展迅猛,但戰區有限的權限和軍種割裂的局面阻礙了戰區情報體系的發展。1986年以后美軍戰區通過加強情報局和聯合情報中心,在組織層面推動了戰區情報體系的建設。進入新世紀以來,美軍注重技術手段提升情報融合度,推出一系列情報處理與融合的硬軟件。成熟的技術手段可以更快、更便捷發揮情報支援作用,戰區內的分隊作戰也可通過攜帶相應的情報終端,通過特定的權限授予,直接獲取過去需層層協調的高層級情報支援。此時,權限授予關乎保密安全,尤其是涉及各機構的部門利益,成為新的不得不考慮的因素。
(四)戰區情報體系要注意平戰轉換機制的建設。現代戰爭節奏快、初戰意義顯著、作戰效能要求高,平時和戰時的情報需求存有巨大的差異。平時運行就存有不暢的戰區情報體系,戰前預警和戰時支援都會出現問題。海灣危機爆發后,中央司令部加緊建立完善戰區情報體系的這段時間恰也是美軍易受攻擊的脆弱窗口期。平時運行比較順暢的體系,也不意味能在危機時期平穩過渡到戰時。情報工作、戰區兵力結構及指揮關系在平戰時存有巨大的差異,不同軍種由于作戰樣式的差異,其平戰時情報需求也有巨大的差別,因此必須建立起完備的平戰轉換機制,尤其是做好戰區與軍種情報的權限分割,不斷完善聯合情報支援機制,設置多種預案,加強綜合演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