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畢建忠
今年是渡江戰役勝利70 周年,這一戰役在全國解放戰爭史上有著特殊的地位和意義。對此,已有諸多文獻資料、當事人的回憶、權威史學單位的著作和專家學者的論述面世,筆者不再贅述。僅就目前尚存在的若干異說與熱點問題作一解析,以就教于黨史、軍史大家,冀求共識。
有論者稱:渡江戰役是“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的繼續”,是“完全有把握在全國范圍內戰勝國民黨軍隊”;還有論者稱:“劃江而治的‘南北朝’的局面,是擺在中國共產黨決策面前一個生死攸關的重大問題”。這些說法均涉及對全國解放戰爭戰略決戰階段與戰略追擊階段在認識上的問題。應當說,渡江戰役是人民解放軍戰略決戰勝利后,對國民黨軍進行的戰略追擊的一個大戰役,而不是三大戰役的“繼續”。
全國解放戰爭,《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①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第3 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87年。從戰略形勢、戰略任務和戰略方針不同的角度,區分為五個戰略階段。其中,“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是屬于戰略決戰階段,“渡江戰役”是屬于戰略追擊階段。其根本的區別在于:
戰略決戰階段的任務,主要是在軍事力量上基本打倒國民黨軍,確立中國人民革命戰爭在全國勝利的局面。正如毛澤東在1949年1月8日指出:“整個國民黨在長江以北的戰略上的戰線已經崩潰”,并稱“就其軍事主力已經被殲滅這一點來說”,“國民黨政權已經基本上被我們打倒了”。這就是說,到“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結束,戰略決戰階段的任務已經完成,戰略形勢轉變為戰略追擊階段。
戰略追擊階段的任務,是不僅就軍事上來說,而且就政治上和經濟上打倒國民黨的反動統治,奪取革命在全國的勝利。正如毛澤東、朱德發布的《向全國進軍的命令》所提出的:人民解放軍要“奮勇前進,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殲滅中國境內一切敢于抵抗的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國人民,保衛中國領土主權的獨立和完整”。這說明,戰略追擊階段的任務與戰略決戰階段的任務是不同的。因而,對形勢的估量和對任務的認定應當準確。
至今,在記述戰略追擊階段的渡江戰役時,出現了內涵不同的兩個名稱。這是怎么一回事呢?這是因為:有論者將京滬杭戰役改稱為渡江戰役,而與《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將京滬杭戰役與第四野戰軍蕭(勁光)、陳(伯鈞)兵團解放武漢作戰統稱為渡江戰役相混淆與混同。
(一)京滬杭戰役名稱的由來與改稱渡江戰役。京滬杭戰役,原本是由第二、第三野戰軍在第四野戰軍蕭陳兵團策應下,從江蘇靖江到安徽望江間,突破國民黨軍湯恩伯集團江防,奪取南京、上海、杭州等地,徹底摧毀國民黨反動統治的政治、經濟中心的作戰,其名稱已經中央軍委批準。有論者稱:“渡江戰役,又稱京滬杭戰役,這是不準確的,應是始稱京滬杭戰役;有論者直稱渡江戰役,且在記述中出現外延,談及了蕭陳兵團解放了武漢等地,并將其殲敵人數與京滬杭戰役殲敵人數,一并稱為殲敵“共43 萬余人”。凡此,以致形成異說。據查,將京滬杭戰役改稱為渡江戰役,是始于劉伯承1949年5月31日致毛澤東、中央軍委等電中,將京滬杭戰役稱為“我們這次渡江戰役”的。后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戰史》自1957年開始編寫初稿,到1990年2月出版,仍是將渡江戰役與京滬杭戰役并提。而《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戰史》于1996年7月出版,則只稱為渡江戰役,致有諸多論者亦以“渡江戰役”名稱論述京滬杭戰役,因而出現混淆。
(二)“渡江戰役”名稱的正式啟用。在戰史論著中,始稱“渡江戰役”者,為1957年3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出版的《渡江戰役講義》(初稿),文中未提京滬杭戰役名稱。文中稱:“中央軍委的基本意圖是乘敵潰亂,江防部署尚未完成之前,于1949年3—4月間集中我軍主力先后從漢、寧、滬地段發動渡江進攻,進軍江南。”并稱:第一階段是“強渡長江,突破敵軍長江防御,解放反革命統治中心南京”;第二階段是“追擊和圍殲南逃之敵,前出浙贛線”;第三階段是“解放武漢、上海及向南發展進攻”。
之后,1987年7月,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編著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全國解放戰爭時期》第3 卷亦稱:“發起渡江戰役,解放南京、上海、杭州、武漢、南昌等地”;1991年7月出版的《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1995年3月出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渡江戰役》卷均不獨論京滬杭戰役,而是統論渡江戰役的全部內涵。即將第四野戰軍蕭陳兵團所進行的解放武漢作戰(即解放軍總部稱為漢潯間渡江之戰)與京滬杭戰役聯系起來的正式記述和科學的統稱。因此,要特別關注。
之所以要特別關注其重要性是因為:1949年4月28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名義致電林(彪)羅(榮桓)等并告中原局稱:桂系(白崇禧所部)“從來沒有在具體行動上表示和我們妥協過”,白崇禧有“可能放棄漢口、漢陽兩城”,你們“應準備早日接收漢口、漢陽”,“從此電到日起,蕭、陳歸林、羅直接指揮”。5月9日,中央軍委又電示林彪等稱:“你們全軍有提早渡江時間的必要”,“可以采取先后陸續渡江方法”。遵示,蕭陳兵團于5月14日發起對白崇禧部江北橋頭堡之攻擊,15日于漢潯間渡江作戰,至5月25日解放了武漢三鎮等地,爭取了張軫率第19 兵團起義,共殲敵3.6 萬余人。這是中央軍委對預定第四野戰軍于6月上、中旬渡江計劃的重大改變,構成了與京滬杭戰役后期并行的全局性更大規模的渡江作戰。故為黨史、軍史界統稱為渡江戰役。此役具有偉大的歷史意義:
其一,不僅奪取了國民黨軍事、政治、經濟中心城市——南京、上海、武漢,最重要的是宣告了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滅亡,實現了中共中央關于3月或4月占領南京,召開政協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設想。
其二,渡江戰役的勝利連同其他戰場的勝利,解放了“江蘇、安徽、浙江各全省,江西的東北部及北部,湖北及陜西的大部,山西及豫北的殘余敵占區,山東的青島地區”,完成了戰略追擊的“第一步計劃”①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566 頁。。
其三,渡江戰役的勝利,為向華東南、中南和西南地區的進軍,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以上說明,包括京滬杭戰役和漢潯間渡江之戰,是中央軍委關于向江南進軍完整決策和部署的渡江戰役,而稱京滬杭戰役為渡江戰役,實質上是一種榮譽稱謂,單獨記述時應加以說明。
在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總前委”名稱第一次出現是1930年8月24日,紅軍第1、第3 軍團前委舉行聯席會議,決定將兩軍團合編為第一方面軍,并成立中共紅一方面軍總前敵委員會(簡稱總前委)?!翱偳拔笔且圆筷牱枴凹t軍第一方面軍”為定語命名的,即為紅1、3 軍團兩前委的總前委。
在解放戰爭時期的淮海戰役中,為解決對中原、華東兩野戰軍“統籌一切”的領導,中央軍委于1948年11月16日決定:由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粟(裕)、譚(震林)五同志“組成一個總前委”;在渡江戰役中,為加強渡江作戰的統一領導,1949年2月11日,中央軍委決定:由劉、陳、鄧、粟、譚五同志在淮海戰役期間組成的總前委,在渡江作戰中“照舊行使領導軍事及作戰的職權,華東局和總前委均直屬中央”。對于“總前委”的全稱,后來人們有不同的稱謂。如:“中國共產黨淮海前線總前委”“淮海戰役總前委”等。筆者對此考查發現:1948年12月6日,中央軍委為“統一領導平綏作戰及糧食、彈藥、處俘等事項”,決定以指揮平張線作戰的東北野戰軍先遣兵團領導人程(子華)、黃(志勇)與華北第2、第3 兵團領導人楊(得志)、羅(瑞卿)、耿(飚)、楊(成武)、李(天佑)組成“平綏前線委員會”;1949年3月17日,根據中央軍委命令“太原前線司令部”成立,同時由徐向前、羅瑞卿、楊得志、楊成武等7 人組成“總前委”,此時,中共中央亦曾電稱“太原總前委”,人們則稱“太原前線總前委”。依據其共同的特點是以“地區、前線”作為“總前委”的定語,而不以“××戰役”作定語。筆者認為,“總前委”的全名應以“淮海前線總前委”稱謂為妥,而不應稱為“淮海戰役總前委”,并于1986年1月寫了《對解放戰爭中“總前委”全稱的淺析》一文,刊于《軍事史林》。
1986年3月19日,中共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就長期存在的對“總前委”全稱三種說法,即“中國共產黨淮海前線總前委”“中國共產黨淮海總委員會”“淮海戰役總前線委員會”,究竟如何表述為宜,報告鄧小平,“懇請示知”。4月22日,鄧小平復示“以中央電報為準”。
此后,1987年7月出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第3 卷、1991年7月出版的《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均稱“總前委”,未做全名稱式的稱謂。唯1987年11月出版的《中共黨史大事年表》記述:1949年1月10日,中共中央軍委決定以林彪、羅榮桓、聶榮臻三人組成“黨的平津前線總前委”。筆者認為:“平津前線總前委”這一稱謂與毛澤東先后以中央軍委、中共中央名義所稱的“平綏前線委員會”“太原總前委”的稱謂是相符合的,可以成立;而稱之為“淮海戰役總前委”“平津戰役總前委”“渡江戰役總前委”,均是不妥的。
渡江戰役殲滅與爭取起義、投誠的國民黨軍隊有多少個軍部、多少個師,由于種種原因說法極不一致。筆者與軍事科學院研究員郭芳同志經過考察發現,出現不一致的原因為:一是將渡江戰役前、后起義的部隊列入了;二是將起義、投誠的部隊與殲滅的部隊混淆了;三是大部被殲與部分被殲混同了;四是有的被殲番號在國民黨軍序列中查不到。我們經過考察、訂正整理了一個統計表,借此提請知情者和史學專家審核,以求共識。統計表如下:

渡江戰役殲滅與爭取國民黨軍隊起義投誠番號統計表(1949.4.20—1949.6.2)①整理人:畢建忠、郭芳,201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