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琦
摘要:網絡的開放性、匿名性和自由性為人們提供了語言狂歡的舞臺,但同時也存在著非理性表達的網絡語言暴力。網絡語言暴力突破了倫理道德甚至法律的底線,侵犯了公民的合法權益,具有極大的危害性。新聞敘事學的研究對象是以事實為本的新聞敘事作品,在網絡語言暴力中,絕大部分的語言暴力是由媒體的新聞報道引發的,不同的敘事聲音、敘事修辭表達著不同的意識形態。本文以網絡語言暴力為研究對象,在新聞敘事學的角度下從敘事聲音、敘事話語和敘事接受去發現網絡語言暴力的形成要素,并且提出治理策略以此維護和營造良好的網絡語言環境。
關鍵詞:新聞敘事學;網絡語言暴力;新媒體時代
中圖分類號:G21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9)11-0051-04
網絡語言暴力事件頻發,其造成的影響不亞于直接的施暴手段,這不僅在現實生活中侵犯了公民的合法權益,而且突破了倫理道德和法律的底線,擾亂了正常的網絡空間秩序,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新聞敘事文本的傾向性影響著網絡語言暴力,這就有必要探究新聞敘事的原理和方法,從新聞敘事學角度分析網絡語言暴力的形成原因,從而找出解決辦法。
一、 新聞敘事學與網絡語言暴力
(一)新聞敘事學的概念
新聞敘事學是一門交叉性學科,由新聞學和敘事學緊密結合而產生,兩門學科之間既有區別又有聯系。敘事學顧名思義即關于敘事的科學,新版《羅伯特法語詞典》對“敘事學”所下的定義是:“關于敘事作品、敘述、敘述結構以及敘述性的理論”[1]。敘事學發端于20世紀初,20世紀60年代受到法國結構主義和俄國形式主義的影響,大量關于敘事作品結構分析的作品出現在法國文學領域,其誕生對現代小說的理論層面意義重大。托多羅夫是最早提出敘事學概念的學者,他認為,在敘事學的研究領域,文本才是關注的核心,不管你采用何種媒介,文本是亙古不變的研究領域[2]。經典敘事學只關注小說文本,將文本之外的包括社會、文化、歷史、環境等因素都排除在研究范圍之外。20世紀80年代以來經典敘事學研究勢頭逐漸衰落,關注讀者和語境的新敘事學逐漸興起。新敘事學是對于經典敘事學的修正和發展,從研究普通受眾的認知框架與敘事體驗;從傳統關注語法學轉而關注語義學,即關注符號如何產生意義及語境和讀者的重要性[3]。
進入20世紀90年代,敘事學逐漸發展壯大,開始與其他學科交叉融合。新聞敘事學就是在新聞學與敘事學的融合碰撞中產生的一門新興邊緣學科。敘事學與新聞敘事學最大的區別體現在研究對象上,敘事學的研究對象是敘事作品和敘述方法。而新聞敘事學把以事實為本的新聞敘事作品與方法作為研究對象[4]。從消息、特寫、通訊、紀錄片等新聞文本中發現并歸納出新聞敘事的一般原理,研究新聞敘事的規律、原理、方法及發展。同樣是以文本作為研究對象,區別在于新聞敘事學研究的文本是現實世界新近發生或者將要發生的事實,具有真實性;敘事學研究的則是作者根據主觀意圖虛構的文本。在文學敘事中,作者可以加入主觀感情,對情節進行虛構,敘事文本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新聞敘事不能帶入記者的情感偏見,要求必須客觀、真實地為讀者反映最真實的事件,努力尋求真相。
(二)網絡語言暴力的定義及表現類型
人們對媒介的依賴性越來越強,已經習慣于通過社交媒體去抒發感情、宣泄情緒。由于互聯網的交互性、便捷性、匿名性和自由性,部分網民在表達情緒時往往把握不好限度,在網絡空間中失去了在現實生活中應有的理性,通過用語言侮辱、傷害他人的方式來宣泄自身不滿的情緒,以此獲得快感,這就容易導致網絡語言暴力。網絡語言暴力可以定義為:“在網絡平臺中,通過語言攻擊和語言控制兩種手段,違背了基本的道德規范,甚至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權益,致使他人的精神和心理遭到一定程度的創傷”[5]。網絡語言暴力可以劃分為以下幾種表現形式。
1.實施人肉搜索。“人肉搜索”是指未經他人同意和知悉,在互聯網上公開他人的個人信息和私人活動的行為方式。它是在互聯網技術背景下通過網民互動完成的問答式搜索[6]。 “人肉搜索”是引擎搜索的特例,它集聚了網民的力量,從各種方式渠道搜索到各方面的信息,并公之于眾,使被搜索對象曝光于網絡平臺。“人肉搜索”是一把雙刃劍,對損害公共利益的人進行“人肉搜索”可以發揮強大的輿論監督功能,以此維護社會公共秩序,如對“高鐵霸坐”行為通過“人肉搜索”可直接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處罰。但是“人肉搜索”不恰當的濫用會給當事人帶來嚴重后果,對當事人的生活帶來負面影響。在一些網民非理性、無底線的群體傳播活動中,它逐漸演變為網絡語言暴力行為的一種表現形式。
2.進行語言謾罵。網民在網絡上發表攻擊性語言和粗暴的辱罵成為一種表達對現實不滿的發泄方式,網絡語言暴力成為社會暴力在網絡上的延伸。如著名某藝人在其微博發布路過天安門的側面照片,并配文“每次路過天安門都會深深感受到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的驕傲”。簡單的一句愛國言論竟遭致部分網民的破口大罵,微博評論里有很多污言穢語,甚至進行人身攻擊。這種“鍵盤俠”“網絡噴子”的行為,受到大部分參與討論的網民的批評與譴責。在互聯網空間中,我們會不時看到一些過激的言論,將個人的言論自由建立在對他人的誹謗詆毀上,這是對公民權利的不尊重。在網絡語言暴力景觀中,部分網民的語言變得偏激情緒化,甚至突破了道德和法律的界限。
3.散布虛假信息。
謠言通常是通過一些未經證實的虛假消息進行傳播,并且還會出現流言信息的變形和奇異回流現象。在集合行為中,人們認為不必為信息的真實性或準確性負責,認為法不責眾,所以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對流言內容進行改變和變形。謠言不僅會侵犯當事人的合法權利,還會擾亂社會秩序,影響社會和諧穩定。在社交媒體上,謠言的傳播速度是真相的六倍,網絡傳播的匿名性、便捷性、相關性等特點為謠言的傳播提供了滋生的土壤。個別別有用心的人出于各種目的,利用社會心理來散布虛假消息,宣泄情緒,買賣焦慮。尤其是一些自媒體,為了博取“眼球經濟”,不惜制造虛假信息,如微信公眾號文章《一個出身寒門的狀元之死》在24小時內經歷了從朋友圈爆款到被封禁的過程。
二、 從新聞敘事學看網絡語言暴力的形成要素
在社會中擁有話語權,產生較大影響力的通常都是意見領袖,他們比其他人掌握了更多的信息,他們接受信息的渠道多半來源于新聞。在新聞敘事的意識形態建構下,影響著新聞接受者的態度和觀點,新聞敘事文本的傾向性影響著網絡語言暴力。新聞敘事學以新聞文本為研究對象,探究網絡語言暴力的形成要素,我們可以通過敘事聲音、敘事話語和敘事接受來分析。
(一)敘事聲音
誰都可以講故事,但聲音將各不相同,因為受到意識形態、觀點立場等因素影響。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時代,敘事聲音更是呈現多元化特點。在傳統媒體格局中,新聞敘事者是職業化新聞機構的從業者,他們有著共同的新聞理想,是一個集合體,他們的身份具有專業性,作為時代的瞭望者,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普通人一般難以介入。而當下正處于一個眾聲喧嘩的新媒體時期,傳統媒體專業化新聞機構的敘事者權威正在被消解,呈現出“去中心化”的趨勢,新聞敘事聲音正在朝多元化的方向發展。
互聯網時代,人人都有發言權。發聲環境、發聲渠道多樣化后,人們會圖一時之快,不負責任地說出某些帶侮辱性的話語,所以在網絡上可以看到鋪天蓋地的謾罵。例如,2019年2月21日,被注銷的微信公眾號“咪蒙”。咪蒙文中充斥著“臥槽、滾、不要臉、拉黑”等文字,出口成“臟”,在文章對話中加入“特么”口頭禪等[7]。“咪蒙”微信推文《致賤人:我憑什么幫你》《致low逼:不是我太高調, 而是你玻璃心》等,咪蒙倡導的是一種語言暴力, 用毒舌與吐槽、臟字與辱罵等方式展開敘述, 迎合受眾重口味和低級趣味。在傳統媒體時代,幾乎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敘事聲音和敘述方式。正是因為敘事聲音的多元化才會讓網絡語言暴力更加猖狂。
(二)敘事話語
在敘事學中,“敘述話語的分析主要是研究敘事文和故事之間的關系、敘事文和敘事行為之間的關系、以及故事與敘述行為之間的關系(當這個關系體現在敘述話語當中時)”。而我們探討的新聞敘事話語,將對象明確為新聞敘事時間、結構、情境和修辭等[8]。新聞敘事是有規矩、有要求、有勸告、有限制的敘事,大千世界發生的所有事件不可能有聞必錄,在選擇新聞進行報道時就已經帶有一定的主觀傾向。新聞敘事話語的傾向性影響著受眾接受新聞先入為主的觀念。
2018年重慶萬州“10·28”公交車墜江事故發生后,《北京青年報》發布: 《重慶萬州22路公交車墜江,疑因一女司機駕駛私家車導致》、《新京報》發出報道:《重慶一公交與逆行轎車相撞后墜江女司機被控制動畫示意路線圖》, 輿情事件發展初期真相沒有調查清楚,但是事件的二元對立卻很明顯。媒體帶有傾向性的內容讓公眾將矛頭紛紛指向女司機。一時間“女司機”這三個字在網絡上被炒得火熱, 隨之而來的不僅僅是針對當事人, 更是上升到社會對“女司機”身份的譴責。媒體關于“事故”和“女司機”的敘事話語,使得網民先入為主地認為該事故是由“女司機”導致的,這非常容易點燃網民情緒,群體極化現象明顯,引發激烈的網絡暴力。后真相時代,情緒比事實更重要。這種突發性公眾事件的意見聚集具有非理性、來勢猛、時間短、速度快的特點,當事人僅憑一己之力無力反擊。在紛繁復雜、表達自由的網絡空間中,媒體依舊具有議程設置和絕對的話語權,如果媒體的敘事話語出現錯誤或帶有偏向性,就會把新聞受眾帶入歧途,更容易引發網絡語言暴力。
(三)敘事接受
“新聞敘事接受”是以新聞文本為導向,由一個新聞文本和一個新聞接受者所構成的活動,以及兩者的相互作用。接受一個新聞文本,就是在新聞文本的導向下,接受者逐漸消除自身不確定的信息,并同時向文本提出自己的問題并能在社會實踐中找到解答[4]。受到地域、學歷、職業、收入等因素影響,新聞接受者對新聞文本會有不同的解讀方式,英國文化研究學派學者斯圖亞特·霍爾曾在《編碼/解碼》一書中將受眾對媒介文化的解讀分為三種形式:順從式解讀、協商式解讀和對抗式解讀。近年來,處于社會轉型期的中國,新聞接受者對新聞敘事文本的“對抗式解讀” 越來越普遍,且常借新媒體平臺之力, 形成一股倒逼媒體和政府的輿論力量。
由于網絡社會的虛擬性、匿名性,人們會把在現實生活中遭遇到的憤懣和不滿情緒借“對抗解讀”的方式進行發泄, 特別是“仇官”“仇富”心理極易觸發民眾情緒的集中爆發和語言攻擊,用謾罵的方式來進行反抗。有部分網民是受從眾心理的驅使,傾向于與自己意見一致的群體, 在群體情緒的推動下, “同仇敵愾”“義憤填膺”從而滋生謾罵、誣陷, 并非理性討論。新聞接受者處于言論嘈雜喧囂的環境里,容易出現“群體極化”導致網絡語言暴力。
三、 網絡語言暴力的應對策略
網絡語言暴力的治理需要社會形成合力。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讓公民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活動,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讓法制觀念深入人心。新聞敘事者和新聞接受者是網絡的參與者,治理網絡語言暴力義不容辭。
(一)完善相關政策法規
在我國現行法律體系中,已經制定出一些涉及網絡語言暴力問題的相關條款條例。例如《互聯網電子公告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等,但是僅限于法律效力不強,懲罰力度不嚴的行政法規。網絡語言暴力表現形式越來越復雜和多樣化,造成的影響越來越惡劣。除了健全和完善現有法律,應該制定一部專門針對網絡語言暴力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管理辦法。嚴厲打擊網絡語言暴力行為,讓不法行為者為自己的言行負責,追究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明確網絡服務供應商的法律責任和義務,微博、微信和網絡直播平臺等要起到監管和信息審核的作用,對于發現網絡語言暴力的內容要及時處理。每個人都是權利的擁有者也是義務的履行者,使用網絡的組織或個人應該最大限度地發揮針對網絡語言暴力的監管作用。
(二)構建網絡時代新聞敘事者“把關人”體系
“把關人”理論最初由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傳播學奠基人之一的盧因提出的。在信息傳播過程中,“把關人”既是傳播者也是監督者。互聯網傳播方式的“雙向互動性”和信息流動的“自由性”使傳播權力發生了很大的轉移,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新聞敘事者和接受者之間相互轉化,“把關人”的信息選擇特權被削弱。正是因為缺少“把關人”的嚴格監管和正確引導,助長了網絡語言暴力。在互聯網時代,傳播的各個環節都應該加強“把關”,對散布在網絡空間的語言暴力應進行全面的監管。政府職能部門、網絡服務提供商、網絡專職人員等應形成合力,團結協作,共同凈化網絡環境。政府相關部門可以建立“把關人”考核和追責機制,獎罰分明才能堅守底線,不碰“高壓線”。網絡服務提供商加強對賬號的審核管理,對確認信息為謠言或者含有語言暴力的內容及時地進行公示,對于違規內容進行清理和關停處理,加強輿論引導,樹立權威信息。對于新聞敘事者而言,無論是機構媒體還是自媒體都要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和專業素養,在復雜的商業邏輯下能夠不被利益誘惑,堅持敘事文本的真實、客觀、公正,履行好社會責任,自覺抵制網絡語言暴力。
(三)提高網絡時代新聞接受者倫理價值觀
對待網絡語言暴力,最重要的還是寄希望于新聞接受者自身素質的提高,加強道德自律,樹立正確的價值觀,不以網絡輿論的群體力量凌駕于個體力量之上。勒龐在《烏合之眾》中說到,個人是具有鮮明特征的,而當這個人融入群體后,他的個性就會被淹沒。當有明顯的群體壓力時,沉默的螺旋效應也更明顯。在后真相時代,情緒比事實更重要,在來不及調查真相時,情緒早已經傳播開來,所以出現了很多反轉新聞,新聞接受者面對的輿論環境越來越復雜,對于一個事件不要急于下定論,更不能在沒弄清事情之前就站在道德高地上進行語言暴力。某些網絡語言暴力事件的發生乃至擴大化,正是由于新聞接受者的媒介素養水平低,進行輿論綁架,使危害進一步擴大化。網絡空間已經成為人們生存的重要公共領域,網民可以聚集在一起討論公共事務,為國家發展建言獻策,而不是對他人進行網絡語言暴力。網絡是黨和政府等國家機關了解社情民意的重要途徑,網絡語言暴力會轉移公眾注意力,阻礙輿論事件的發展。所以,在網絡時代要加強新聞接受者倫理道德修養和媒介素養,共同促進綠色網絡環境的建立。
網絡語言暴力的治理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各方面形成合力,共同維護網絡環境。同時,也需要我們掌握新聞傳播規律,運用新聞敘事學等理論從敘事聲音、敘事話語、敘事接受等方面透過現象分析事物的本質,相信網絡語言環境會越來越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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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