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北京 100732)
中國和美國是世界上兩個最大的經濟體,中美關系事關兩國乃至世界經濟的穩定和發展。近年來,隨著國際產業結構調整和全球價值鏈重構,中美產業分工逐漸由互補關系向競爭關系轉變。因此,中美貿易關系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回顧中美貿易戰的進程,貿易戰從哪天開始說法不一,國際上比較認可的時間節點是2018年3月8日開始對鋼鋁產品加征關稅,不僅是對中國,對其他國家也開始征收,我們可以把它作為一個重要節點。2018年3月22日,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公布了所謂的301調查報告,這份報告系統地闡述了美國對中國的看法、意見和要求。2018年4月16日,美國宣布禁止向中興通訊銷售軟件及零部件,開始對中興實施制裁。據此中國對美國讓步,允許美國派員入駐中興。中國的讓步使美國得寸進尺,2018年7月6日,美國對中國340億美元產品加征25%的關稅,中國政府立即對同等數額產品加征相同關稅。2018年8月23日,美國繼續對中國160億美元產品加征25%的關稅,中國方面對美國予以同等力度反制。2018年9月24日,美國對中國2 000億美元產品加征10%的關稅[1]。另一個重要節點是2018年12月1日,中美首腦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會談,至此中美貿易談判的氣氛發生了變化,這是非常重要的。幾乎在同時,孟晚舟在加拿大溫哥華被捕,有關部門稱孟晚舟被捕事件與中美貿易談判無關,但筆者認為二者之間是密不可分的。但是無論如何中國顧全大局把事件切割了,從此之后中美貿易談判進入了一個相對和諧、溫和的階段。總之,特朗普一直吹噓,好像他的要求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滿足。
2019年4月30日至5月1日,中美進行第10輪經貿高級別磋商,商務部發言人稱“雙方就協議文本和雙方關注的諸多問題深入交換意見,雙方同意繼續保持密切的溝通”。也就是說,我們沒達成協議,但是以后還可以繼續進行磋商。這是大部分人事先沒想到的,直到第9輪磋商我們都認為磋商順利而且馬上會達成協議,至少美方是這么說的。2019年5月5日,特朗普突然發表推文宣布5月10日開始把2 000億美元中國對美出口關稅提高到25%,并威脅對余下的三千多億美元產品加征25%的關稅,5月17日華為被列入所謂的實體清單。這是為什么?
從301調查報告和美國政府各種各樣的聲明和報告中,可以總結出三大表面理由:中國對美國有大量的貿易順差;中國不遵守WTO承諾;中國通過不正當手段取得美國技術[2]。首先,所謂“不正當手段取得美國技術”是與《中國制造2025》相聯系的,美國301調查報告圍繞著《中國制造2025》大做文章。其實,《中國制造2025》是在“十三五”規劃中提出來的,不是政府已經制定的一個行動計劃,而只是一種意向。結果這個意向性計劃被美國抓住了。看來中國對它的重要性都可能估計不足,至少筆者估計不足,但是美國對它的重要性卻估計得非常充分,認為《中國制造2025》是統籌中國未來發展的產業政策。筆者認為,實際上美國所置疑的是中國的發展權問題。其次,指責中國通過不正當手段取得美國技術,強調的是手段。就這一點,我們要問的是,這些指責是否符合事實?如果與事實相符,那么這些事實是否違背了WTO規則?最后,有關中國對美國有大量的貿易順差問題。對于中美貿易不平衡問題,顯然與國際分工有關。一個國家有沒有經常項目順差、貿易順差,或反之有沒有逆差?從宏觀經濟學來講,是國內儲蓄與投資不平衡問題,如果國內儲蓄與投資不平衡必然導致國內收支經常項目的失衡,如果儲蓄大于投資一定是順差,反之則反,這是一個恒等式關系,美國如果不解決國內儲蓄率低問題,即便對中國沒有逆差,也會對其他國家有貿易逆差,只不過換個角色而已。特朗普信口胡說美國對中國有5 000億美元的貿易逆差,中國占了大便宜。這里用蘋果手機為例說明一下,為什么美國對中國確實有非常大的貿易逆差。把蘋果手機從中國賣到美國,美國說我對中國有了100個單位的逆差,實際上在這100個單位逆差中,中國造成的大概也就10個單位,剩下是美國、中國臺灣及其他經濟體給美國帶來的逆差,所以這個賬算得是完全不對的。克魯格曼嘲笑特朗普說他根本不懂經濟。所以,在談一個國家國際收支平衡時是不能從雙邊的角度來談的,必須從總體來談、從多邊來談,因此,中國對美國有大量的貿易順差問題根本不成立。
如果你要想批評中國只在一種情況下是可以的,就是說如果中國的經常項目順差很大,經常項目順差對于GDP的占比很高,那么中國是有問題的。在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前夕,中國經常項目順差非常大,超過了GDP占比的11%,這個問題我們自己討論了20年。20年來筆者的觀點是中國一定要減少這種順差,這種順差從長久來講對中國是非常不利的。但是在2008年之后情況發生了變化,中國的經常項目順差占GDP的比重在逐漸下降,2017年GDP占比1.4%左右,2018年據央行披露占比是零點幾,而且很多經濟學家預期中國在未來可能有經常項目逆差。中國經常項目一直有順差靠的是貿易,中國的投資收入逆差一直在增加,而且貿易項目中服務貿易的逆差很大,并且是越來越大,所以中國是否還能繼續保持經常項目平衡這是個大問題。現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嚴肅的經濟學家、國際經濟組織在批評中國有所謂的國際收支不平衡、對世界造成不利影響,所以美國這種說法是沒有任何道理的[3],中國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大家都在糾正這種失衡,并且這種失衡已經得到糾正。我們需要擔心的是發生另一個方向的失衡。
最后要強調一點,特朗普認為中國占了美國的便宜完全是信口開河。布什政府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斯韋格教授在2005年曾寫過一篇文章,他說當時美國的參議員舒梅克要求對中國進口產品征27%的關稅,情況與現在差不多。斯韋格教授嘲笑他說:“如果你要想對中國的進口產品征27%的關稅就意味著你承認中國賣給美國的產品便宜了27%,我們得了便宜,比正常價格便宜27%得到了中國的產品。中國賣了產品之后又拿著錢回頭來買美國的國庫券,把資金注入到美國的資本市場使美國保持了低利率,低利率又促進了美國資本市場特別是房地產的繁榮,我們得了雙重好處為什么還要說中國、罵中國、公開地指控中國?因為你知道中國是這樣一種國家,你越公開指控他什么,他就越要堅持干什么”。他接著寫到,其中絕妙之處在哪?絕妙之處恰恰在我們知道越讓中國干什么(讓人民幣升值)、中國越不干什么(不讓人民幣升值)。這樣就可以使美國的好日子繼續維持下去,“這不一定是一個陰謀,但無論如何讓美國政府發現了一個使好日子永遠維持下去的辦法”。在那段時期美國雖然表面要求人民幣升值,其實美國不希望人民幣升值。這樣,美國人通過購買中國廉價商品、吸引中國廉價資金,占了中國雙重便宜。當然,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但特朗普說中國占了美國便宜是完全說不通的,難道美國人會傻到讓中國人占他們20年的便宜嗎?
中國對美國貿易順差對美國有問題嗎?當然,問題是:美國的統治階層、精英階層和金融集團確確實實得到了好處,但是藍領工人沒有得到好處。中國的廉價商品賣到美國,導致藍領工人失業,所以美國國內的矛盾激化到現在政治形勢發生了轉變[4]。美國從總體上得到了好處,但是總體的好處沒有公平地分配,這本來是美國自己的問題,結果就造成了目前的狀況,而美國統治集團把國內的分配問題轉化成了中美之間的貿易爭端問題。
從中國的角度來講,對這個問題也應該重視,中國本身確確實實不應該對美國維持這么大的經常項目順差,我們必須采取有效措施解決這個問題。
有關WTO承諾問題,中國到底做了哪些承諾?中國履行承諾的狀況如何?WTO官員是怎么評價的?美國又是怎么評價的?
中國履行WTO承諾概括起來就是降關稅(十年內關稅總水平由加入時的15.3%降到9.8%),消除非關稅壁壘,明顯減少關稅配額,削減補貼特別是農業補貼,接受特殊的保障措施條款。這個條款對中國是歧視性的,因為中國不是一個純粹的市場經濟國家,是個轉型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為了加入WTO中國做了妥協,接受了所謂的保障措施。這在當時也是合理的。
中國對上述承諾到底履行得怎么樣?還是讓別人評價更合適一些。拉米是個法國人,是WTO上屆的總干事,他說“China has done really well in terms of implementing its long list of commitments”,這是WTO最高權威給予中國的評價。商務部也聲明中國降稅承諾已經全部執行完畢。但中國履行WTO承諾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首先,金融服務業開放步伐慢。在附件9中有非常明確的規定,根據附件9在加入WTO之后的5年內要對外國金融業開放——外國在不受地域和所有制限制的條件下既可以做人民幣業務,也可以做外幣業務。中國金融服務業的開放到現在情況也不能說非常令人滿意。
其次,中國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問題很大。比如大部分軟件都不是正版。但是也要看到,中國對知識產權的保護是在不斷進步的,而且進步是很快的。現在中國是世界上緊隨美國之后的知識產權付費第二大國。
再次,補貼問題。WTO是個貿易協定,所以WTO有關補貼的規定是與貿易相關的[5]。WTO明確反對兩種補貼:一種是給出口商的補貼,讓它取得不正當的競爭優勢。另一種是雖然你的產品不出口,但是人家有進口,你對這種雖然不出口但是有進口競爭對手的商品提供補貼,使進口商處于不利地位,這種補貼也是被禁止的。所以,它禁止的是與貿易相關上述兩類補貼,對于其他方面的補貼它沒有明確規定。
怎么看待中國的其他補貼、同出口沒有關系的補貼?這是另外一個問題,這不屬于WTO范圍的問題。如果你認為不合適、不合理,可以討論,可以修改WTO規則,但是你不能說中國違背了WTO規則,這是兩回事。筆者認為,中國的出口退稅是有問題的,出口不好就增加退稅,反之則反。這類問題,不管美國說不說,都是我們自己應該認真解決的問題。
最后,產業政策問題。美國反應非常強烈,美國的301調查報告就是圍繞中國的產業政策而寫的。但據了解,WTO沒有更多涉及產業政策問題,因為它不屬于貿易問題的討論范圍。
應該說在簽署WTO承諾時,中國自己沒想到,別的國家也沒想到,中國具有這么強大的適應能力,進去之后經濟發展極為迅速,把很多競爭對手都給打垮了。很多人后悔了,當初不應該讓中國加入,或者說當初不應該以這樣一種條件讓中國加入。這種后悔可以理解,就好像我們參加一場球賽,規矩已經定好了,沒想到在比賽過程中,中國人全部按照規則而且越打越好,他們一敗涂地。這個時候該怎么辦呢?你不能說中國違規,終止比賽。但是賽完這場球之后,重定規則是可以的。
所以,中國確實應該積極參與WTO規則的重新制定。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應該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對自己也應該有更多的約束。但這不是中國不遵守WTO規則問題,而是WTO規則需要重新制定,使各國能夠在WTO的框架下發揮自己的優勢,促進世界貿易。
美國對WTO是什么態度呢?美國不喜歡WTO,真正喜歡WTO的是中國而不是美國。萊特西澤公開講,WTO不是宗教,影響美國的主權。他們希望要么做大幅度的修改,要么干脆離開WTO。最開始美國在主導規則,但在制定規則之后,美國覺得不適應,對自己有妨礙,于是就越來越不喜歡WTO了。現在美國阻礙WTO法官的任命,使WTO沒法運行糾紛解決機制。
美國既然要與中國討論貿易問題,既然想指責中國,你依據的法理基礎是什么?就是WTO。但是根據WTO,美國也發現沒太多可指責的,所以美國干脆把WTO放在一邊,轉向了301條款。301條款是美國的國內法,當年301條款一出臺就遭到了歐洲國家的強烈批評,所以美國政府在1994年9月發表政府行動聲明表示,根據301條款所采取的行動一定要符合WTO的爭端解決機制。WTO不但有規則,而且有解決爭端的一整套程序。在這次對中國發起貿易戰時,美國不但違反了WTO的規則,而且也背棄了1994年的政府聲明。美國有很多與貿易相關的法案,301條款是其中之一。301條款其實比較簡單,它規定了美國政府可以對外國政府采取行動的三種情況:(1)如果外國政府違反了與美國簽訂的貿易協定;(2)如果外國政府的行動、政策或者實踐傷害了美國;(3)對美國不公正,給美國商務造成了負擔和限制。這是美國自己制定法律、自己審判、自己執行。美國動用301調查報告對中國提出指責本身就是違反WTO規則的。
301調查報告主要圍繞《中國制造2025》做文章。301調查報告中也提到一個國家有權利發展,但有權利發展可能沒有權利趕超美國。美國強調的是中國實現目標的手段不對,不對的手段主要有四條:(1)不公正的技術轉讓制度,核心思想是在中國投資是有限制的,不是說每個地方都可以投資,很多是需要合資的,在合資過程中中國合資方強迫美國企業轉移技術;(2)在注冊時,官僚主義、行動緩慢、有意延遲;(3)瞄準高技術產業進行海外投資;(4)通過間諜和網絡入侵盜竊美國的知識產權。
既然中國的政策是不合理的,帶有歧視性的,對美國商務造成了負擔和限制,所以美國可以對中國加征關稅。這是美國的邏輯。
美國為什么要對中國這么做呢?你去看一下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就明白了。報告中提了五個對美國安全與繁榮的麻煩制造者:中國、俄羅斯、朝鮮、伊朗和伊斯蘭恐怖組織。中國是五大麻煩之首,他沒說你是敵人,但是你是排在伊斯蘭恐怖組織之前的。既然如此,它能讓你發展嗎?美國會盡自己最大的可能保持中國與美國的技術差距[6]。大家對美國都是非常友好的,都希望與美國保持很好的關系。但很遺憾,事實就是這樣。
美國是否認定中國一定抱有要跟美國作對的野心?也不一定,但是美國相信的是力量,不相信你的意圖,你今天意圖可能很好,到你真正強大起來是不是你就變了?他不敢保證。從國家的角度來講沒錯,因為美國人關注的是自己的利益。所以這里沒什么是非對錯問題,這是國際政治問題,就看你站在哪個國家的立場。對于中國來講,我們沒有這個意圖,我們的目標是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華民族沒有侵略意識,但是你再怎么說他也不信;對于美國統治者來講,他們那樣做是對國家負責。2008年中國GDP是4.5萬億美元,2018年是13.6萬億美元。一下子翻了這么多番,馬上超過美國GDP的2/3了,他能不警惕嗎?所以談善良意圖是沒用的,他關注的是你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對中美關系應該有個清醒的認識——中國沒把美國作為對立面,也不想把美國作為對立面,但是我們可能很難讓美國相信這點。美國與日本到現在還是有沖突,如果沒有中國代替日本成為最大貿易順差國,日本與美國的沖突就會很嚴峻。中美貿易戰可能是個持久戰,不可能在一代人之中得以解決。
任何一種戰爭,除非到了某一個最后關頭都是可以避免的。歷史上的很多事件都是由誤解造成的,有一本《Great Game》的書講沙俄與英國在阿富汗的博弈。沙俄認為英國要侵入他在中亞的勢力范圍,英國認為沙俄要在印度取得溫水港。英國在阿富汗打仗,死了很多人后才發現,對方并沒有這個意圖。所以說歷史上很多事件,包括戰爭都是由于誤判誤解造成的。現在中美兩國是可以和平共處共同發展的,但必須避免戰略誤判。中美間的許多利益沖突沒辦法消除,但雙方要管理好沖突,避免陷入“修昔底德陷阱”。
最近中美貿易戰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有關貿易問題、貿易沖突和關稅問題的討論開始減少了,美國政治家關注比較多的三個問題是南海、“一帶一路”和5G問題。前眾議院共和黨領袖金里奇提出,5G將決定美國在未來戰場上的勝負。他說4G與5G相比,像打字機與計算機。中國在5G上的領先對美國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這里已經不是WTO承諾問題,制裁華為提出什么理由?華為違背WTO的哪條規則了?是不公平貿易還是違背美國的域外法案?一點兒都沒提,就是因為中國的5G比美國領先了幾年,美國不能允許中國這樣發展,這是非常霸道的。這種說法連美國的盟友都不能接受。但無論如何,這是美國所謂的精英統治層的思想:5G將決定美國未來的戰場勝負。
金里奇明言,一定要遏制華為,首先不能讓華為進入美國,然后在各個地方抑制華為,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如果打起仗來,5G控制在中國手里,對美國是非常危險的。把中美關系類比為坎南當年所描述的美蘇關系。金里奇認為,美中現在處于這樣一種狀態,因而要對中國實行遏制政策。當然,美國統治階層是否已經形成了這種共識,已經作出了這種決定,兩種可能性都有,但是我們對最壞的可能性應該有所準備,有備無患。
由于信息有限,無法詳細追述中美貿易談判過程。美國到底向中方提出了什么要求?據媒體報道,在2018年5月4日美國公布過一個要求清單,其中的第一項要求是:中國從2018年6月1日開始的12個月減少貿易順差1 000億美元;從2019年6月1日開始的12個月再減少1 000億美元。當時英國《金融時報》評論員馬丁沃爾夫就指出:這是胡鬧,你這不是要中國實行計劃經濟嗎?中國說減多少就能減多少嗎?第二項要求是:停止《中國制造2025》計劃涉及行業補貼和其他形式的政府支持。中國應不應該有產業政策?應該有什么樣的產業政策?在國內存在不同觀點,這些都是可以討論的。但無論如何,中國有權力制定像《中國制造2025》這樣的計劃。只要不違反WTO的規定和中國的其他條約義務,中國政府也有權力對涉及國家經濟、軍事安全以及對未來發展具有特殊重要意義的行業、企業提供補貼和其他形式的支持。這是一個發展權問題。至于補貼和其他形式的政府支持所帶來的問題,以及是否要停止這種補貼和支持則是中國自己主權范圍的事,無需美國置喙。
美國提出的很多要求,有些是談判手段,但是總的來講是盛氣凌人的,涉及到中國的主權和尊嚴問題,所以中美最后沒達成協議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有這么幾條路線圖:關稅戰、投資戰、技術戰、匯率戰、金融戰,有人還提出(美國)凍結中國海外資產,對中國實行石油禁運。最后這種情況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地排除,但基本不可能。因為這是準戰爭狀態,中美關系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關稅戰。美國到底會不會把2 500億美元中國出口產品額提高25%關稅加碼擴大到3 500億美元或者3 250億美元,征收范圍會不會進一步擴大?還有關稅是不是從25%進一步提高,如提高到45%?這是一種可能性。另一種可能性是止步于目前的2 500億美元,加征25%關稅。還有一種可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把對2 000億美元加征25%的關稅降到10%,或者完全取消對2 000億美元加征的關稅,甚至取消最初對500億美元加征的關稅。筆者認為,取消最初的500億美元關稅是不大可能的,這是中美過去談判的一個死結。中國認為,既然中國已經與美國達成了協議,而貿易戰是由美國對500億美元中國產品加征25%關稅挑起的,取消500億美元加征25%的關稅美國是肯定不同意的。完全取消2 000億美元的關稅也不可能。對2 000億美元加征的關稅由25%降到10%可能性也不大,可能性最大的是止步于2 500億美元加征關稅25%,維持現狀不變,繼續談判。
中美關稅戰進一步惡化的可能性不大。理由很簡單,任何貿易戰都是一種自殘行為,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現在美國國內反對加征關稅的聲音越來越高。美國對500億美元加征25%的關稅沒有什么聲音,美國農民甚至還說,雖然我們犧牲了,但為了國家我們愿意作出犧牲。現在美國的輿論變了。加征關稅的范圍越大、稅率越高,受沖擊的群體就越多,反對聲音就越多。
50例患者接受結腸鏡下治療之后,患者病情全部獲得理想的控制,治療有效率為100.0%,50例患者中息肉切除位置產生少量出血患者2例,通過有效的處理之后得到恢復,手術之后50例患者沒有出現穿孔等嚴重并發癥。手術之后通過病理學檢查,明確診斷屬于腺瘤性息肉患者40例,屬于炎性息肉患者2例,屬于增生性息肉患者5例,屬于平滑肌瘤1例,屬于癌前病變2例。
美國開始對500億美元加征關稅時,貿易代表辦公室特別強調,名單上的產品是從中國產業政策特別是從《中國制造2025》受益的產品。它特別注意征稅對美國消費者的影響要最小化,甚至基本上沒有影響。因為征稅除了打擊中國之外也打擊美國,所以他盡可能地要減少對美國人自己的打擊面。500億美元產品的名單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即便這樣也有問題,因為加征關稅的產品,要么是中間產品,要么是資本品,這樣必然會削弱美國企業的競爭力。這些加征關稅的產品大部分是高技術產品,對美國高技術產業的影響和打擊是非常巨大的,所以在那時,美國國內就已經有不同的聲音了。現在擴大到2 500億美元而且威脅到3 000億美元問題就大了。
從中國的角度來講,加征關稅對中國肯定是有影響的,而且以后影響可能還會更大。現在我們感覺還不是特別明顯,因為盡管中國對美國產品的市場依賴度很高(占到20%),但也只不過是1/5,還有80%呢!中國的經濟體量應該是14萬億美元以上。2 500億美元產品加征25%的關稅,對中國影響應該還是比較有限的。中國有龐大的國內市場,可以實現出口轉內銷。中國企業家很聰明,2018年越南對美國出口大幅度上升,或許與中國也有點關系吧?不同產業的影響也是不一樣的。德銀最近做了一個報告指出,有些產品確確實實出口下降了,有些產品并沒有受到影響,有些產品還略有增加。筆者認為,隨著時間推移影響肯定會逐漸變大。而且這里還有產業鏈的問題,雖然有的產品與出口沒有直接聯系,但是通過投入產出表可能也會間接受到影響。這樣,中國對美國出口減少對整個中國經濟的影響可能比我們現在計算的大一些[7]。
筆者認為,中美貿易戰將使中國經濟增長速度下降1%;還有其他學者認為,一般是下降0.6%左右。此外,中國還是有政策空間的,可以通過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來對沖美國增加關稅的影響。最后,中國人的承受力還是比較強的。美國人已經受不了了,但中國這方面還沒有很大反應。
當美國把2 000億美元中國產品的關稅由10%擴大到25%后,反對之聲日益高漲,代表美國一百五十多家貿易協會的游說組織“關稅傷害美國腹地”發表聲明,說上調關稅導致美國近一百萬個就業崗位的損失。美國鞋類協會和零售批發商協會也發表聲明,說(上調關稅)嚴重損害美國消費者利益。聲明說,鞋類是一般商品,征收這種關稅對于美國消費者、美國企業和整個美國經濟來說是災難性的。包括沃爾瑪這類大公司在內的美國600家企業也聯名致信美國政府,要求與中國達成協議。最近蘋果、戴爾、惠普、英特爾和微軟幾家公司也寫信反對貿易戰升級。從消費品到高技術產品,從一般老百姓到各類巨頭都在呼吁美國與中國達成協議。有消息說,最近一次USTR征求意見,大家壓倒性地反對關稅戰。
經濟學家拉弗認為,特朗普從內心是自由貿易的擁護者,特朗普認為他手中的唯一武器是關稅。他的關稅威脅是一種談判策略。特朗普喜歡虛張聲勢,媒體把這叫做“瘋人策略”。所以,中國在談判時應該特別清楚,關稅戰實際上已經到了一個很清楚的轉折點,我們沒有必要在關稅問題上再浪費時間。真正著急的是特朗普而不是我們,中國可以給特朗普個臺階下,讓他回去可以說“我勝利了”。但是不要被他的關稅威脅嚇住了,那只不過是他的一個談判策略。
2018年的關稅戰,中國反擊得比較精準,打擊了美國的農業。美國對中國出口數量巨大的商品主要有波音飛機、芯片和大豆三大類,如何應對?筆者認為只能打大豆。波音能不能打?中國需要買大飛機,中國還要造大飛機。目前為止美國沒有動商飛,可能它顧及波音的利益。所以我們也不要輕易開戰。中國當然不可能加芯片的關稅。所以,中國能夠打擊的范圍是比較小的。美國是貿易逆差國,中國是貿易順差國。中國選來選去,選不出什么太多的產品來,在這種情況下,筆者認為,中國沒有必要再報復了。前一段時期中國進行關稅報復是符合WTO規則的:你打我、我打你;你加稅、我也加稅。但中國要有一個比例原則,他對你1 000億美元產品加征關稅,你最多對他500億美元產品加征關稅;他對你500億美元產品加征關稅,你最多對他250億美元產品加征關稅。因為你是順差國,一對一,打完以后你就沒有炮彈了。現在中美之間的關稅戰已經到了一個新階段。在這個階段,最能打痛美國的東西不是中國對美國出口加征關稅,而是美國自己對中國出口加征關稅。中國高姿態,讓你自己打去吧。在貿易戰中不要逞口舌之快,不要主動出擊,不要開辟新的戰場。我們保留報復的權利,引而不發;即便報復,也要有理有利有節。要有耐心,讓子彈再飛一會。中國在第10輪談判時拒絕接受美國的漫天要價是完全正確的。如果再談,中國會更有耐心和定力。
——投資戰。根據美國商會的調查,大部分美國企業都有離開中國的想法。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你到越南去,越南也有很多問題,如工資漲的很快,土地價格飛漲;你到印度去,動不動罷工。但是他們做了離開中國的準備,班農之流想讓美國企業全部離開中國。中國是什么態度呢?中國的政策應該是反其道而行之。我們應該盡力留住他們,不要“為叢驅雀、為淵驅魚”。筆者認為,“不可靠實體清單”沒有必要,這增加了美國企業的擔心甚至不安,提高了它們的“合規成本”。如果我們確實需要懲罰某些個別企業,只要合乎WTO規則,有法理依據,我們懲罰它們就是了,何必偏偏要在目前這個時刻建立“不可靠實體清單”制度呢?中國的調查結果很清楚:提出建立這個制度不利于我們留住猶豫不定的美國投資者。
前幾年還有一個現象是中國企業拼命到美國去并購。根據美國企業研究所的調查,從2005—2016年, 中國企業在美國進行了234項投資,包括并購。其中,78項為金融和房地產投資,35項是娛樂和旅游投資,26項是運輸投資,25項是石油與天然氣投資,只有17項投到高技術產業。在高技術產業投資中最大的有兩筆:一筆是聯想購買IBM的平板電腦、摩托羅拉,投資68億美元。另一筆是海航投資60億美元購買銷售通訊設備的分銷商英邁Ingram Micro (后來又賣掉了)。其他投資都是億美元級別的。與此同時,從2009—2015年,華人在美國購置房地產花費了1 000億美元。由此可見,那幾年的投資熱潮相當多的是資本外逃。美國夸大了中國所謂海外投資的危險性,好像為了獲取美國的高技術,中國政府指揮這些企業,讓中國金融機構給他們提供資金,精心挑好項目去并購。其實根本不是這么回事。你不讓中國去也好:資本外逃困難了,盲目的投資少了,中國國民財富的損失也會減少一些。中國海外資產恐怕是一筆糊涂賬,現在應該好好清理一下家底了。
最后一個問題是,中國企業在美國上市也變得更加困難了。對這種變化也要一分為二,只要我們自己有正確的應對之策,壞事是能夠變成好事的。
——技術戰。中美貿易戰早已超越貿易范圍,現在的熱點是技術戰。就美國而言,打壓中國大致可以分兩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是要求中國解決所謂結構性問題。本來中國與美國進行貿易談判,結果它把貿易談判轉成中國結構性問題的談判。結構性是一個筐子,美國把貿易之外的問題全裝到“結構性”筐子里去了,涉及到國有制問題、國有企業問題、產業政策問題以及各種各樣與貿易無關的補貼問題。另一個是對中國企業實行技術封鎖和禁運。在所謂結構性問題上,美國主要攻擊中國三個方面:一是產業政策,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談過。二是補貼政策,美國提出的是“廣義補貼”,他把與貿易不相關的補貼問題泛化,而且不只是政府財政給企業補貼這樣的傳統補貼問題,把政府或者銀行給企業提供任何優惠和便利都納入其中。三是國有企業。這些問題對于我們來講確實還需要討論,需要通過改革加以解決。但美國提出的這些“整改要求”恐怕不是為了使中國企業更具有競爭力,能夠更快實現《中國制造2025》的目標吧?在答應他們的要求之前必須反復思量。
第二個方面是以危害美國國家安全和違背美國更多的法律為由,特別是以伊朗為由,制裁中國高科技公司,中興就是一個例子。還有就是對中國進行技術封鎖和把中國踢出全球價值鏈,白宮前首席戰略師班農明確地說,要上下圍堵。最近出臺了14項技術出口管制,凡是我們認為重要的全管制。
制裁華為,推出所謂的實體名單,凡是進入實體名單的,美國的企業不能給它提供產品。據有關部門報道,截至2019年5月17日,中國大陸被納入實體名單的除了華為之外還有143家,中國香港91家,中國臺灣1家,在其他國家的華為子公司26家,中國企業一共261家,占美國實體清單總數的21.9%,僅次于俄羅斯。
對中國企業實行出口管制、禁運已經不是貿易問題,甚至也不是國家安全問題。在這個問題上美國已經顧不得講任何道理了。美國商會主席說得好,美國對華為的禁運是“謀殺”。在技術戰中的最重要一招就是把中國踢出全球供應鏈或者全球價值鏈。中國貿易2/3是全球價值鏈貿易,中國產業,特別是高科技產業已經深深嵌入全球價值鏈[8]。美國的做法使中國面臨兩難問題:一方面,我們想充分參與國際分工,分享國際分工的好處;另一方面,我們又要避免受制于美國,到底在里頭還是不在里頭,對我們來講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
按照世界銀行的說法,生產可分成三大類:一類是純粹的國內生產,國內消費;另一類是傳統的貿易,如生產的東西賣給日本供日本人消費。最后一類是所謂的全球價值鏈生產。
全球價值鏈分成兩種:一種是簡單的全球價值鏈。中國的產品賣給日本,日本把它作為原材料或者機器設備生產產品,這個時候產品是從中國跨越邊境一次,但是并不是被日本人吃掉,而是被日本人用了,這是簡單的全球價值鏈。另一種是復雜的全球價值鏈。一個產品從生產的第一道工序開始,要反復跨越國境后才形成最終產品被銷售。半導體產業就是一個復雜的全球價值鏈。例如,最初在日本提煉硅錠、切成晶圓;裸晶圓運到美國,加工成集成電路晶圓,切割成裸芯片;裸芯片運到像新加坡這些地方組裝、封裝、測試;集成電路芯片運到中國后制成各種最終產品(手機、計算機等);最終產品最后又回到美國銷售。而集成電路的最初設計大多是在美歐等國家完成。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形成制造芯片集成電路的完整產業鏈,更不用說生產芯片還要有復雜的機器設備。在一個國家把所有這些機器設備都生產出來是難以想象的。中國企業在半導體集成電路全球價值鏈中,主要處于后端。所謂把中國踢出全球價值鏈,就是前端不讓你買,后端讓你賣不出去。這樣,中國的半導體產業和通訊產業里的企業不就死掉了嗎?美國對中國高技術企業的禁運和封鎖,對中國的威脅比加征關稅更大、更嚴重,更難以克服。
半導體價值鏈的全球分布,一些重要的半導體企業如英特爾、美光、三星和東芝等全球分布。為什么會這樣?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中國運費急劇下降,而且貿易自由化,可以在免稅區生產,非常容易地實現了全球產業鏈,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但是問題來了,它隨時給你切斷,企業可能就會徹底垮掉。
要效率還是要生存?中國應該怎么辦?中國應該從歷史的經驗教訓(不是屈服于美國壓力)對重要結構性問題(如產業政策、補貼和國有企業等問題)重新審視,通過深化改革激發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
政府應該多方面聽取企業意見協調各方立場,為企業調整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應該讓中國的高科技企業自主選擇。像華為這樣的企業比誰都更知道應該怎么辦。在增強自主創新能力的同時,盡可能留在產業鏈中,從下游往上游延伸,增強中國作為最終使用者的地位,從而縮短全球價值鏈。發展不受美國控制的類全球價值鏈(中國臺灣地區、日本、韓國、歐洲國家)、區域價值鏈。
路風和張宏音[9]指出,美國禁運也可能是中國高技術企業發展的一個機會,大量創新企業可以從華為這樣的企業中得到訂單。最近事態發展顯示,美國想把中國踢出全球價值鏈也非易事。由于中國經濟的發展和在高科技領域取得的進步,美國高科技企業與中國高科技企業的相互依存度很高,對華為禁運,高通的芯片賣給誰?但是我們依然需要想清楚,這種情況也說明中國不需要擔心被踢出全球價值鏈,我們僅僅需要獲得更多的“備胎”時間。
——匯率戰。匯率戰是一個新戰線,我們堅決不能答應美國要求人民幣兌美元保持穩定,中國的匯率要由市場決定,美國很可能給中國戴上匯率操縱者的帽子,咱們沒干預怎么戴呢?現在姆努欽有一個新的解釋,過去干預,現在不干預也可以認作是干預。被定為匯率操縱者之后可能采取什么措施?美國的法律主要是加征關稅。可是關稅已經很高了,還怎么加呢?!
中國沒有必要過多顧忌美國的無理要求,一定要堅持匯率的市場化改革方向,匯率要有彈性,堅持保持貨幣政策的獨立性。
——金融戰。我們還必須高度警惕美國對中國發動金融戰。美國頒布了一系列域外法,將美國司法管轄權推廣至美國境外。違背這些域外法的國家、公司和個人將被列入制裁名單。
制裁名單有不同的類型,其中有一個SDN名單,進入名單的主要是伊朗的各種組織機構(如伊斯蘭革命衛隊)和一些“恐怖組織”。如果某公司或個人同SDN名單上的機構和個人發生關系,這個公司或個人就會被列入黑名單,如外國制裁逃避者名單。列入這個名單的公司和個人也會受到某種形式的制裁。還有一個561名單(現在改為CAPTA名單),上了這個名單的金融機構就不能在美國設立代理行的賬戶。上了CAPTA名單,就意味你就不能作美元業務了。
美國的制裁分一級制裁和二級制裁兩種:一級制裁是禁止美國的個人和機構同被制裁國發生往來,違反者將被處以禁止在美國進行經營活動,禁止使用美元和美國清算體系,資產被凍結的處罰。二級制裁是針對非美國的個人和機構。成為二級制裁對象的外資銀行不僅面臨失去接入美國銀行和支付系統的風險,而且可能喪失與其他外國銀行之間的國際代理行關系。中國遼寧的丹東銀行就受到美國的二級制裁。
昆侖銀行是中石油持股的城市銀行,資產3 500億美元,在全國城市商業銀行排名第十,由于它被上了CAPTA名單,其他銀行怕惹麻煩,不愿與它來往。這是非常大的問題。昆侖銀行不是給自己謀私,而且中國明確不承認美國對伊朗后來的制裁,也不承認美國的長臂管轄等,中國有必要通過法律手段保護像昆侖銀行之類銀行的合法權益。
所謂“長臂管轄”是同制裁外國機構相關的一個重要概念。長臂管轄原來是指當被告住所地不在法院所在的州,但與該州有某種最低聯系(且原告所提權利要求的產生與這種聯系有關)時,該州對被告具有屬人管轄權,可以對在該州以外的被告發出法院傳票。根據長臂管轄,任何在美設有分行并營業的外國銀行,美國法院都可以行使屬人管轄權。即使外國銀行與原告、被告雙方的糾紛無關,但如被告在銀行開戶,則作為協助執行的第三方,外資銀行也將被卷入訴訟,也必須予以配合。例如,某公司與伊朗有石油生意,你并不知情,但如果該公司在你的銀行有賬戶,你作為銀行在紐約有分行,就有可能收到紐約某區法院的處罰。美國根據自己制定的域外法制裁名單,再通過長臂管轄就可以對“違法”的外國個人和機構進行制裁和處罰。面對美國的長臂管轄,外國金融機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劉洪鐘和楊攻研[10]認為,“世界上最大的敲詐勒索者,不是意大利的黑手黨,不是克里姆林宮的官僚,……而是美國紐約金融管理當局”。因為它們會找各種各樣的問題對外資銀行罰款,金融危機以來至2018年初,全球各大銀行已被罰款2 430億美元。
我們必須加強合規管理,不要被人抓住辮子。中國曾經想過各種各樣的方法,這是比較技術性的問題。用美元進行國際支付主要有兩個系統:一個是Swift報文系統,另一個是美國的Chips和Fedwire支付系統。只要進入這兩個系統就會受到美國的全面監控。Swift報文系統雖然是獨立的,但是它要配合美國要求提供情報。如果不想與美國發生任何關系就離開這兩個系統,但是銀行就是國際網絡的一部分,離開網絡銀行怎么辦?
中國現在搞了一個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另外有些銀行也搞了類似Swift的報文系統,這些系統從技術上來講并不是無法克服的。但是有一條,只要美元是國際儲備貨幣,只要國際結算系統是美國掌控,孫悟空怎么都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現在美國雖然對伊朗實行禁運,但是醫藥、醫療設備和食品等人道主義物資是例外。歐洲國家與伊朗在這些物資上存在有限的貿易往來。為了規避對伊朗的制裁,歐洲搞了一個Instex系統。我們原本以為這個系統有希望代替Swift報文系統和美國的支付系統,但結果很令人失望。例如,法國從伊朗買了100美元的產品,德國賣給伊朗100美元的產品,這時候法國和德國就可以利用Instex進行結算,與伊朗沒關系。但是如果你跟伊朗總體來講有貿易順差或逆差,最終你還是得用美元、還是得通過Swift、Chips或Fedwire才能與伊朗進行結算。怎么辦呢?現在歐洲似乎也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
中國的希望在于人民幣國際化,原來的人民幣國際化路線圖有問題,推動方式也有問題。現在機會似乎來了,美元的信用在下降。另外一個貨幣取代它的機會增加了,但是怎樣抓住這個機會,怎樣實現人民幣國家化,怎樣用多級貨幣體系代替美元的霸權體系依然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首先,中國不能走回頭路,必須堅持改革開放不動搖,要加速推進國內改革進程,加強和完善對知識產權、對私有財產的保護,加速市場化改革步伐,消除各種各樣的市場扭曲,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上發揮決定性作用,貫徹競爭中性原則。也就是說,堅決執行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把公報提出的各項原則具體化,落實下去。這樣做不是屈服于美國壓力,而是為了我們自己。
其次,要考慮降低對外依存度。中國原來對外依存度超過60%,現在降了很多,原來中國出口對GDP的貢獻超過30%,現在已經降到了18%,雖然有很大的進步,但是依然偏高,美國和日本都不超過10%,像中國這樣的大國應主要依賴國內市場,要按照市場規律來分配資源。要把精力放到國內需求上,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
再次,切切實實大力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學習華為準備好“備胎”。
最后,要捍衛多邊主義原則,維護現存國際秩序,認真履行WTO承諾,堅持全方位的開放方針。在積極參加WTO改革的同時,可以考慮加入CP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增加自我約束力,推進改革進程。同時,如果我們是按照區域性國際條約行事的,美國攻擊我們可能會更困難一些。當然了人家讓不讓中國加入也還是個問題。
總之,壞事可以變成好事,只要應對得當,美國的貿易戰和其他各種遏制方法都不能阻止中國實現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