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路 朱玲玉(湖北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漢繡是以荊楚刺繡文化為背景,并以武漢和其周邊城市為生產中心覆蓋全湖北省的一種地域性繡種,歷史悠久。漢繡專于裝飾、充滿世俗風情,在我國刺繡藝術流派中獨樹一幟。國務院多年前曾發文批準文化部將漢繡列為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傳承與發展漢繡,不僅僅在于它擁有極高的歷史地位,更在于它有無盡的現實意義。從漢繡的產生、發展以及自身所包含的文化特質來看,漢繡敢為天下人先;追求卓越;兼收并蓄;求同存異;適應市場,走向民間。在如今國內刺繡行業出現同質化、趣味單一的現狀下,漢繡藝術獨樹一幟,具有非常高的潛在市場價值。
楚文化源遠流長,籍此而生的楚繡更是尤物中的精典,而漢繡,承襲了楚繡的藝術風格,從馬山一號楚墓出土文物來看,其紋樣圖案和色彩,同現代漢繡風格有非常深的淵源關系,針法技藝也有一定承襲關系。所有漢繡傳承人都認為,漢繡是以楚繡為基礎,融匯南北諸子百家繡法之長,揉合出富有鮮明特色的地方新繡法。無論人物花草還是鳥獸蟲魚,皆以大膽的想象、夸張變形的手法,讓繡品渾厚生動、古樸有趣。如:代表性的漢繡“戲服”上紋樣圖式,經加工后的配色更加濃烈,裝飾性強、形象豐滿,充分展示了漢繡的裝飾藝術風格。各類繡品類型中,其紋樣造型大都以裝飾變形手法加以呈現,即便表達寫實畫面,也要在它的周邊鑲綴裝飾性角隅紋式,這同楚繡紋樣的刺針技藝如出一轍。這種現象絕非偶然的巧合,而是受自然和社會環境雙重影響,使得楚人注重裝飾的藝術觀在當今也備受推崇。漢繡這種“專于裝飾”的藝術風格,與其他繡種有著明顯的區別,歲月如梭,時代演變,漢繡技藝傳承于楚繡藝術天馬行空的浪漫主義情懷,圖案豐富而富有時代氣息,傳統紋樣增加了龍、鴛鴦、蝙蝠、魚等,花草添加了石榴、牡丹和梅蘭竹菊等。
漢繡藝術為民眾而生,為生活而美,它是一粒灑落在荊楚大地上的種子,在江漢平原廣袤的田野中生根發芽,漢繡生于民間,帶有原發性的美術形式,重視“直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以重建美好的現實與理想。而工藝美術形態依據作品對客觀世界的反映形式,將稱為“裝飾藝術”
裝飾藝術有其自身的屬性和規律,是人類精神的一種表達方式。在裝飾藝術中包含了理性潛意識的精神。將自然物象轉換成主觀理解的物質,實際是理解、分析、挖掘了自然美的組織結構,從中抽取自然物象的特征,并再有機地組合起來,而表達靈魂深處的情感。漢繡作品如表達“一枝三果”三果各不同,四季花果同枝爭艷,花枝有鳥,鳥身有花,妙趣橫生。漢繡在形象上,因時因地因材制宜,不加虛飾,用非常夸張手法表現物象自然、質樸的本來面貌。在針法技藝上以簡代繁,寥寥數針,而用極簡潔的線條概括出抽象的現實形象,這類針法讓繡品粗獷大氣,寓意生動,契合了中國傳統繪畫對造型的最高境界,旨在“形神兼備”“似與不似”之間,關注精神與情感的內涵,對自然形態作出弱化和強化處理。
漢繡在創作傾向上,偏向表現主體意識,直抒胸懷表達“精神的現實”。往往漢繡繡品高度概括,強調自我感受及個人主義,這種藝術手法區別于其他的刺繡品種中的高度寫實,如蘇繡、湘繡在創作上就提倡寫實風格,追求造型的完美和物象的真實。漢繡在創作思路上偏重用理想、情感來表現,常采取象征、寓意、夸張、變形以至于抽象等藝術語言。比如:傳統吉祥圖案“年年有余”枕頭花里,同時,出現了魚、荷花、蓮藕、青蛙等形象,繡面一般不注重“魚”本身造型,只是用抽象簡單幾何圖形勾畫出來,荷花也改變了固有清高的形象,枝葉蔓延充斥著整個繡面,創造性的畫面感顯得質樸又不失呆板,漢繡的造型不拘泥日常生活現象,而是營造出異想天開的畫面。通過描繪內心的意象來述表心靈,從而達到和諧統一的美學境界。
漢繡藝術如此靈動活潑,生動有趣。得益于它是普通底層百姓所創造的刺繡藝術,其創作思維方式被專家們稱之為“原始思維”。所謂原始思維可以理解成為人類原始階段的思維,即表現為一種混沌思維邏輯,是世代相傳的神秘“集體表象”,依靠客體和自然物之間相互交融匯合而來,彼此產生聯系,并認為世界萬物皆有靈魂,在萬物有靈的宇宙中把現實和非現實、生物與非生物可以有機地構筑在一起,表達一種超邏輯超自然的思維模式。因此,漢繡繡品常常不依賴現成畫稿,更注重原創性設計。
漢繡代表性傳承人任本榮老先生曾經說過:漢繡繡品上的圖案紋式主要由畫師自己設計的,往往不采用名人名家的字畫。即便程式化的造型圖形也讓人賞心悅目、相得益彰。比如,繡品中的繡字俗稱“花字”,在刺繡過程里,有些字形不變,而樣式產生變化,有的字形改變,花樣別出心裁、別具一格,創造出層出不窮的“字”“花”裝飾組合。漢繡藝人特別講究推陳出新,繡工能夠不嚴格原式樣繡制,提倡自我創造,根據實際效果自行處理,甚至,技藝高超的藝人,胸中有丘壑,刺繡無繡稿。
漢繡藝術通過特有的觀察和思維方式,以及對傳統造型的打散重構,實現了創作方式的自由化和個性化追求,造型圖形上強化夸張變形、看重“神似”,紋樣組織架構飽滿,內容充實而靈動,在局部處理中講究章法且富于變化,形成了強烈的裝飾效果。這種“專于裝飾”的造型藝術具有特別的感染力,表達了刺繡藝人真摯樸素的情感,并讓這種藝術形式最終大眾化、世俗化,在我國諸多刺繡類別中獨樹一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