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旻昊 黃旭
【摘要】基于“功能相似,意義相符”的社會符號學翻譯標準,從比喻和雙關這兩種修辭手段的翻譯為例,探討《詩經》中言內意義的再現。其中比喻又分為明喻、暗喻及借喻三類,雙關也可以分為諧音雙關和語義雙關兩種,在引用了《詩經》較為經典案例的基礎上,結合我國著名翻譯家許淵沖先生的譯文,分析社會符號學翻譯法的得失,并探討譯文所體現的語言功能。
【關鍵詞】社會符號學;言內意義;《詩經》翻譯;修辭翻譯;語言功能
【作者簡介】吳旻昊(1983.02-),女,江蘇無錫人,無錫太湖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漢對比與翻譯;黃旭(1984-),女,漢族,江蘇無錫人,無錫太湖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基金項目】2018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課題名稱:社會符號學視閾下《詩經》翻譯研究;課題編號:2018SJA1955。
《詩經》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詩集,也是中國古代現實主義文學的源頭。《詩經》內容十分廣泛,可以說是一軸巨幅畫卷,也可以說是一部社會百科全書,涵蓋了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涉及內心情感世界的各個層面。它的創作方法對中國文學的體裁結構和語言藝術產生了重大影響,已成為后世追隨的典范。夸張、對比、對偶等常用的修辭手段在《詩經》中都能找到。本文在社會符號學翻譯理論的基礎上,探討《詩經》言內意義中修辭的翻譯方法。
一、社會符號學翻譯法
符號學(semiotics)是研究符號指意系統的科學。莫里斯對符號學發展做出了實質性貢獻,他區分了符號關系的三個方面,指出符號與符號之間的關系是符號句法關系,即語言符號的言內意義。言內意義或語篇意義是句子成分與句子成分之間或句與句之間的關系,它決定著行文的韻律節奏,如何銜接連貫,達到何種修辭效果等。社會符號學翻譯標準“功能相似,意義相符”中的功能是英國翻譯理論家彼特·紐馬克所劃分的六種語言功能:信息、表情、祈使、美感、酬應和元語言功能65。
二、《詩經》言內意義的再現——以比喻和雙關為例
言內意義是詞語成分之間、句子成分之間和篇章成分之間的關系所反映的意義。它在語音層面主要體現在雙聲及押韻;在詞匯層面,它主要體現在諧音雙關、一語雙敘、拈連、仿擬、飛白等修辭格;在句子層面,它主要體現在排比、對偶、設問、頂真、回環、倒裝等修辭格;在篇章方面,它主要體現在篇章的層次、段落的排列、句式的變化、布局的和諧、語義的連貫及自然的銜接等。
1.比喻。比喻“是一種把一件事物與另一件事物進行比較的修辭方式。”一般來說,比喻在形式上有三個成分:本體、喻體和比喻詞。由于這三個組成部分的異同,比喻可以分為三類:明喻、暗喻和借喻。
《詩經》的藝術技巧影響最大的就是“賦、比、興”的手法,它作為《詩經》研究術語,始見于《周禮·春官》,與“風、雅、頌”一道,被合稱為“六義”。宋代朱熹在《詩集傳》中提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南北朝劉勰在《文心雕龍·比興》中提出:“故比者,附也......附理者,切類以起事”。“比”即相當于現代修辭意義上的比喻,比喻是《詩經》中最基本最常用的修辭手法,包括明喻、暗喻及借喻。譯者在翻譯比喻這一修辭時,需要根據不同語境保留比喻形象、轉換比喻形象或是放棄比喻形象。
2.明喻。《詩經》中的明喻即本體和喻體同時出現,一般情況下用“好比”“如”“若”“似”“像”“猶”“喻”等比喻詞來進行連接。《詩經》中明喻最典型的例子是《衛風·碩人》的第二章:“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本章描述了衛莊公夫人莊姜的美貌,接連用了五個比喻句,前四個比喻都用“如”作為比喻詞,第五句包含了兩個比喻,分別是“首如螓、眉如蛾”,承前省略了比喻詞。許淵沖先生將其譯為“Like fard congealed her skin is tender, Her fingers like soft blades of reed. Like larva white her neck is slender, Her teeth like rows of melon seed. Her forehead like a dragonflys, Her arched brows carved like a bow.”許淵沖先生的譯文通過直譯的手段,一連使用了六個“like”,忠實地保留了原詩中的明喻這一修辭,再現了原詩的指稱意義和言內意義,從而準確并完整地表現了原詩的信息功能和美感功能。
3.暗喻。暗喻也稱隱喻,本體和喻體都出現且只現本體和喻體,現代漢語中通常會用“是”“為”“成為”等作為比喻詞來連接本體和喻體,“雖然古代漢語中的‘是這個詞并不是一個判斷詞,但古代漢語判斷句式所代表的比喻是現代修辭學中的隱喻”。《詩經》中以判斷句式表達的隱喻如《邶風·柏舟》:“我心匪鑒,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和“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許淵沖先生將其分別譯為“As on the brass, Where images pass.”、“Have I not grown Firm as a stone?”和“Can I be rolled Up like mate cold?”。許淵沖先生的譯文分別使用了“as”“as”和“like”,將暗喻轉換成了明喻,并通過使用兩個反問句,表達了堅定的信念,體現了古人的松柏情懷,體現了原詩的言內意義,從而表現了原詩的信息、表達及美感功能。
4.借喻。借喻只出現喻體而不出現本體,用喻體直接代替本體。《詩經》中借喻用得很多,如《魏風·碩鼠》全篇以大老鼠借喻剝削者,揭露其貪婪、殘忍的本質,詩中只出現大老鼠的形象,而沒有出現剝削者的形象,充滿了強烈的反抗情緒和濃郁的浪漫色彩。《毛詩序》曰:“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于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鼠也。”朱熹《詩序辯說》曰:“此亦托于碩鼠以刺其有司之詞,未必直以碩鼠比其君也。”《魏風·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碩鼠碩鼠,無食我麥!......碩鼠碩鼠,無食我苗!”許淵沖先生將“碩鼠”反復譯為“large rat”,保留了原詩中的指稱意義,但沒有將借喻中的言內意義忠實地傳遞給譯文讀者,在此過程中損失了相應的信息、表達和美感功能。
綜上所述,當某形象和喻義地結合在源語和譯語中是共同的,或者源語形象承載的喻義不難被譯語讀者看出時,譯者可以直譯原文,保留源語形象,使譯文在內容上和修辭上與原文保持一致直譯法,即直譯法。如果源語詞語形象所承載的喻義在譯語里習慣上由另外一個形象承載,而這個形象與源語文化之間有沒有沖突的話,可以視具體上下文采用歸化手段,用譯語形象替換源語形象,即轉換法。當源語形象和喻義的結合關系對譯語來說很陌生,難以移入譯文,或者源語形象在上下文里不太重要時,可采用概略化或釋義的方法只譯出喻義,即意譯法。除此之外,譯者還可以采用加注的辦法來處理一些比喻。
5.雙關。雙關通過使用聲音或意義的巧合來實現同音異義,從而使之同時具有雙重含義,來達到言在此而意在彼的特殊效果,而第二層意思才是本意所在,才是言內意義蘊含的語用意義110。雙關語可以分為兩種類型:諧音雙關語和語義雙關語。
(1)諧音雙關。諧音雙關“使用同音、近音、音似的條件”構成,是民歌極喜運用的方法,最早見于《詩經》,并大多與比、興兼用。諧音雙關如《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此詩反映了女子感嘆韶光易逝、盼望有人早日托媒求婚之情。詩中還反映了中國古代女子向男子拋擲水果以表示愛慕之情的習俗。“梅”和“媒”諧音,與此同時,原詩中“梅子”的持續減少用來比喻青春轉瞬即逝,實為諧音而兼比喻。陳奐則簡要解釋了這篇文章的巧妙含義:“梅由盛而衰,猶男女之年齒也。梅、媒聲同,故詩人見梅而起興”。
大多數雙關語都受到原語語言和翻譯語言所反映的文化的限制。德克·德拉巴斯蒂塔教授(Dirk Delabastita)曾提出過雙關語的翻譯策略:把雙關語翻譯成相同類型、不同類型或不同的雙關語;把雙關語翻譯成類雙關語或非雙關語;把雙關語翻譯成零;照抄原文;把非雙關語翻譯成雙關語;零譯為雙關語;或使用編輯手段。這些翻譯策略也可以結合運用。許淵沖先生將“梅”譯為“the fruits from mume-tree”。“中國梅”的學名是Prunus mume,許淵沖先生的譯文有效地表達出了“梅”的字面意思,但卻沒有表現出諧音雙關“媒”,因此在此處的翻譯中只傳達了部分言內意義。同時,相應的信息、表達和美感功能也有一定的損失。
(2)語義雙關。語義雙關如《詩經》開篇《周南·關雎》中的“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悠哉悠哉”指的是悠悠思念情意切,既可以形容思緒長,也可以表現夜長,兩個意思可以并存,成為一個立體的存在。許淵沖先生將其譯為“He tosses all night long, So deep in love, so deep.”。許淵沖先生在此處的翻譯中的“long”一語雙關,成功地將其中的言內意義及其所對應的信息、表情和美感功能傳神地表達了出來。
綜上所述,雙關語并不是完全不可譯,譯者不僅要有深厚的語言基礎,還必須有嚴謹的工作作風,才能將雙關語進行準確而恰當的翻譯。
三、結語
總體來看,許淵沖先生的譯詩能夠最大限度地再現《詩經》中的修辭,體現原詩中的言內意義及其所蘊含的語言功能,保持詩歌的效果,接近原詩的風格。社會符號學翻譯法有助于譯者更好地把握指稱、言內及語用這三種意義之間的關系,權衡輕重,從而更加科學地傳遞原詩的信息,真正做到傳神達意。如何使原詩和譯詩真正達到“功能相似,意義相符”的標準,體現指稱、言內及語用這三種意義,從而有效地促進中國古代詩歌乃至傳統文化的傳播,是社會符號學翻譯在中國古典詩歌翻譯中指導中給所有譯者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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