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薇
摘要:抗戰爆發后出現在中國版圖上的“大遷移”現象,糅合了民族國家意識和地理版圖,不僅改變了人的空間位置,更進行了思想的跨地域交流。這種非常態下的社會流動與具有“特殊性”的主體——知識分子相結合,可能為中國文學帶來新的發展。基于此,從戰時流動的角度探索知識分子為適應時代環境進行的自我改造,并以卞之琳為例進行細致的闡述。
關鍵詞:抗戰 旅行 自我改造 卞之琳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22—0121—02
在《慰勞信集》書評中,穆旦寫道:“七七抗戰后的中國大不同前,‘灰色的路現在成了新中國的血管,無數戰士的熱血,斗爭的武器,覺醒的意識,正在那上面運輸,并且輸進了每個敏感的中國人心里。七七抗戰使整個中國跳出了一個沉滯的泥沼,一洼‘死水?!盵1]戰爭,喚醒了沉睡的中國,同時在戰爭常態下,敏感的詩人踏上了新的詩歌征程。移動的腳步和不斷更新的思想觀念,以及不斷強化的自我意識,使這場不和諧的戰時之旅帶有了特殊的意義。
一、地圖在動與文學在動
戰爭是殘酷的,然而回顧歷史,戰爭的爆發,會打破既有的格局,同時也為新事物的滋長帶來了有利契機。當然,這并非在肯定爆發戰爭的必要性,恰是從即成格局中看到國民意識的覺醒。
1938年,由于戰爭,遷至成都的卞之琳在刊物《工作》上發表一篇短文《地圖在動》,描述抗戰爆發后出現在中國版圖上的“大遷移”現象,肯定了在戰時特殊狀態下,中國人出現的新覺悟。整個戰時狀態的流動糅合了民族國家意識和地理版圖,讓這場大遷移不僅改變了人的空間位置,而且促成了人的思想的跨地域交流。
如何從戰時旅行的視角看待20世紀三四十年代處于歷史危機中的詩人們的旅程與寫作?學者王璞在其論文《“地圖在動”:抗戰期間現代主義詩歌的三條“旅行路線”》中作了全面的闡釋。人的流動會引起思想的交流與碰撞,然而非常態下的社會流動與具有“特殊性”的主體——知識分子相結合,則可能為中國文學帶來新的發展。文中勾勒出三條詩歌旅行路線,從“國際現代主義”的視角,對“現代主義”詩歌重新進行討論;同時,對旅行寫作進行了詳盡的分析??箲饡r期詩人的流動,“現代主義詩歌”的拓展,外國翻譯詩歌對中國新詩的影響,在新詩研究中早已有所涉及。方興未艾的旅行研究對重寫文化史有著重要意義,研究著作層出不窮,但王璞在其論文中所探討的問題并不僅僅局限于“旅行文學”,也非籠統地接受這一視野所包含的話語規約,而是從一個更廣的面揭示詩歌與歷史的復雜關系。
二、新的體裁與時代情緒
“從《魚目集》中多數的詩行看來,我們可以說,如果‘抒情就等于‘牧歌情緒加‘自然風景,那么詩人卞之琳是早在徐遲先生提出口號以前就把抒情放逐了。”[1]如果說放逐詩情是為了更好地表現生活,那么隨著生活的豐富,就會有更多的東西值得去寫。《魚目集》作為卞之琳的第一部詩集,收錄了他1933年到1937年的詩作27首,其中的《斷章》一詩只四句,卻蘊含了豐富的人生哲理。他寫詩注重詩歌的格調韻律,詩歌語言雖樸素平實,但透露出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辯證關系。在他早期的詩作中,詩歌想象微妙,多表現對現實的不滿和找不到出路的苦悶;抗戰爆發后,他的詩風變得開闊、明朗。從對個體感覺的抒發轉到對群體命運的深思和感嘆。
1938年,文藝界發起寫“慰勞信”活動。這時期,恰是抗戰最緊張的時期,大批詩人寫下諸多熱愛祖國、抗爭反侵略的詩歌。詩歌應該跟隨時代的步伐,反映社會和個人在歷史中的生存狀態,需要一種“新的抒情”。
在《慰勞信集》中,卞之琳創作了新的體裁,大多以十四行的形式呈現。對歷史與現實的感懷,深沉而雋永。詩中所描寫的對象是為抗戰作出貢獻的個人和集體?!岸际菍懻嫒苏媸?,而一律不點名,既各具特殊性,也自有代表性,不分先后,只按寫出時間排列(帶了一點隨意性),最后歸結為‘一切勞苦者(也顯得有一點整體觀)?!盵2]然而穆旦認為:這些順應時代作出的新體裁詩,缺乏應有的抒情成分。除此之外,詩作過于平靜,沒有情緒節奏,無法激蕩起人們的熱血來。顯然,穆旦認為此時的詩歌寫作是需要跟隨時代變化的。詩歌已不再是個體情緒的發聲器,而是連著社會現實、面向群體,需要的是激起大眾朝著生命和斗爭的熱望,而詩人則是“吹號者”的角色,不需要過多的熱情和沒有理智的歇斯底里。
卞之琳在1938年到達延安,后前往太行山,如此一來就有著不同生活經歷:延安和敵后根據地。1940年夏,卞之琳到達昆明,在西南聯大擔任文學系講師。在這不同的地域空間背后,有知識分子在當時政治和文化背景下,進行自我改造及所作出的適應性調整。他的小說《山山水水》,其中包含的思想情緒,較之同時代的詩歌作品,有很大的差異。小說包羅萬象,從個人到社會,書寫家國罹難、悲歡離合,從中可以看到動亂時代知識分子的思想變化,正如身處戰爭背景下,卞之琳自己的內心往復。總體說來,從小說中能看到卞之琳自己的身影,看到他與時代的融合與隔膜。然而,最終被付之一炬的《山山水水》,更能啟迪我們去思考知識分子是如何處理自我創作與時代之間的關系的。
三、政治感覺與詩意話語
卞之琳去過延安,一年之后又離開,他對延安的感覺和一直留在延安進行寫作的知識分子不一樣?!渡缴剿分忻鑼懷影驳牟糠?,集中體現出在大時代下知識分子的敏感、焦慮,流露出他對個人和群體、政治背景與詩意話語的思考,“其中表現出的政治話語與詩意話語的糾纏,尤其有助于考察戰爭年代詩意與政治既互滲又對抗的復雜關系”[3];同時也可以看出,在戰時特殊情況下,這批知識分子帶有何種期望和情緒去涉足政治生活,又是怎樣自我反思,符合潮流地去思考政治問題。在這種難以捉摸的環境之下,知識分子經歷了一種“變與不變”的矛盾心態調試過程。
在20世紀40年代的寫作中,卞之琳以一種詩性話語去兼容政治話語,并以小說文體去兼容詩性文體,這其中暗含了“卞之琳以一種詩意的升華方式處理延安時期的心理體驗,日常經驗和政治感受,試圖以詩意話語去兼容和呈現群體政治話語的無意識。卞之琳整個思想的改造過程,既是自發和自覺的,同時也受制于延安的政治大環境?!盵4]所以這一時期他的創作是和時代政治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小說實踐也可以理解為作家試圖介入時代或回應時代沖動的產物?!彼鶊讨恼撬雸允氐模欢鎸r代的突變,還是不得不作出順應潮流的自我改造。卞之琳將《山山水水》付之一炬并非是造作之舉,而是回歸內心的自我反思。在整個戰爭狀態下,他都想以和諧的姿態融入其中,盡可能地改造自己。
因此可以看出,文學作品并不完全是自我外在化的情緒產物,而更多的是主體對歷史和政治的內在化感悟;所以在政治感覺和詩意話語之間存在一種彈性空間,考驗著作家對于當下政治的觀察和反思。
參考文獻:
[1]穆旦.慰勞信集(書評)──從《魚目集》說起[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1999(3):163-167.
[2]卞之琳.《十年詩草》重印弁言[J].新文學史料,1989(3):220-221.
[3]吳曉東.《山山水水》中的政治、戰爭與詩意[J].文學評論,2014(4):103-113.
[4]李松睿.政治意識與小說形式——論卞之琳的《山山水水》[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2(4):53-66.
責任編輯: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