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傳統音樂節奏與民間樂器的地域差異化研究

（北京增廣愛樂藝術有限公司102218）

非洲大陸幅員遼闊，傳統音樂歷史悠久、豐富多樣，不同地區和民族有許多不同的傳統音樂和歌舞，其與人民日常工作、宗教活動和儀式均關系密切，如結婚、出生、命名、祭祀、葬禮、狩獵和政治活動等。非洲傳統音樂通常在慶典、節日和講故事的過程中進行表演，以口頭傳統（Oral tradition）代代相傳，表演形式主要依賴于各種打擊樂器來配合音樂節奏和舞蹈，使用樂器包括非洲鼓、拇指鋼琴、木琴、搖鈴和鐘等，此外，不同類型的弦樂器、不同類型的管樂器（如長笛、喇叭）也被使用。

一、非洲傳統音樂的民間樂器

1914年，美籍德國音樂學家薩克斯和奧地利音樂學家霍恩波特爾提出了一種新的樂器分類原則：根據樂器的聲學震動體特性進行分類。這一方法后來被廣泛應用于民族音樂學和樂器學中，它將樂器劃分為體鳴、膜鳴、氣鳴、弦鳴四類，由于非洲以打擊樂為主，較為常見的有膜鳴樂器（如各種非洲鼓）、體鳴樂器（如鐘、搖鈴、陶罐、木琴等），氣鳴樂器和弦鳴樂器次之。

（一）膜鳴樂器

各類非洲鼓遍布整個非洲，用手拍打發聲，常見的制鼓材料一般是中空圓木加山羊皮。

金貝鼓（Djembe）是西非最普及的樂器，由12世紀馬里帝國（Great Mali Empire）曼丁哥（Mandinka）人發明，其形狀來源于非洲谷物石磨（形似高腳杯），由整塊樹干挖空在大頭蒙上羊皮制成，在整個非洲大陸隨處可見，現今在西方國家也非常流行。

說話鼓（Talking drum）形狀類似沙漏計時器，鼓身直徑中間小而兩端大，鼓面蒙上皮革，用繩子連接著鼓的兩端。演奏時鼓手用一根彎曲的棒子敲打鼓面，用手臂將鼓夾在腰間，通過手肘力道的大小來改變鼓繩的拉力，鼓皮因不同張力可發出不同聲音，從而向人們傳遞訊息，有lunna、dondo、tama、gangan等不同名稱。

低音鼓組——咚咚鼓（Dundun）則是兩面都蒙上牛皮，用棒敲擊，按其個頭大中小稱為Doundounba、Sangban、Kenkeni。

另外還有很多木鼓，如埃維（Ewe set）木桶鼓組、長木鼓（Log Drum）；框架鼓有加納的tamalin、幾內亞的sikko、Ga部落的Gome腳鼓等。

（二）體鳴樂器

非洲的體鳴樂器很多，如木琴、梆子、砂槌、竹筒、葫蘆、鐵鈴、鐵鐘等。

狹縫鼓、水鼓和陶罐鼓，雖然名字都帶鼓，但其實是體鳴樂器。狹縫鼓（Slit-drum）是在一整片木頭的兩端各挖出穿透木體的長方洞，由于洞壁厚度不同，在木鼓兩側敲擊可發出不同的聲音，狹縫鼓可能是人類制造的第一種鼓。馬林克人（Malinke）和索索人（Sosso）使用的水鼓，取材自名為yedoundoun和edoundoun的葫蘆，將其裝滿水后敲擊發聲。陶瓷鼓（Pot Drums）是尼日利亞的伊博（Igbo）族婦女發明的，在陶罐的側面挖一個洞敲擊罐體可發出樂聲，有udu、abang mbre、kim kim等名字，其中烏都（Udu）鼓最為出名。

非洲鐘由鍛鐵制成，大小不一，用木棍敲擊時可發出“gang”和“gong” 兩種聲音，鐘聲是控制節奏的關鍵，為其他樂器合奏提供時間線，有埃維（Ewe）部落的加古貴（Gankogui）雙鐘、阿托克（Atoke）鈴鐺、加納金屬吊環鈴鐺（Frikywa Bell）、Kadodo、Agog?等。

搖鈴（Shaker/Battle），在干葫蘆外面套上用繩和種子織成的網，在網上串貝殼、木珠、瓷珠或玻璃珠等，在搖晃時會發出聲音，如加納的Axatse葫蘆串珠搖鈴、多哥的種子搖鈴（Seed pot shaker），以及其他名為kosikas、caxixi、juju、ankle的搖鈴。

（三）氣鳴樂器

非洲多孔笛子既有橫吹也有豎吹的，用于合奏及為歌曲伴奏，音域較寬的笛子有4～6孔，音域較窄的笛子開1～3孔。非洲的單簧管類樂器一般用植物莖作管，吹口上有一葉片，管子的另一端可用手捂住改變其音高與音色。在非洲用動物角和象牙做的號類樂器也很普遍，也有用竹管與葫蘆拼接而成的號，用來獨奏、合奏或傳遞消息。

（四）弦鳴樂器

樂弓是非洲大陸最為常見的弦樂器，有土弓、口弓、用葫蘆作共鳴器的樂弓、用小木棍摩擦弓桿而使弦振動的樂弓、以嘴吹動弓弦發聲的樂弓等。撥奏的齊特琴，有單弦的樹皮琴，以及背面裝葫蘆共鳴器的有3根以上弦的弓形齊特琴。還有擦弦式和撥弦式的琉特琴，名為“科拉（Kora）”的豎琴式琉特琴、非洲豎琴、埃塞俄比亞8～12弦的“貝加納”、6弦的“克拉爾”里拉琴等。

二、非洲音樂的節奏及樂器演奏

盡管非洲傳統音樂演奏所使用的樂器千差萬別，但有一些共同表現特征特點，即重點放在節奏感上而非旋律與和聲上，在演奏樂器時常使用復調和循環節奏，并配合拍手、跺腳、舞蹈等身體動作控制節拍，形成銜接緊湊的“呼應式”音樂風格。

（一）交叉節奏

“交叉節奏（Cross Rhythm）”由音樂學家A.M.Jones于1934年在贊比亞定居時提出，他認為交叉節奏是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區音樂節奏的基礎，David Locke也解釋了這個概念。這種節奏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區的最大語系——尼日爾-剛果語系中最為普遍。

1.3:2節奏

3:2（三拍對二拍）交叉節奏，也稱為赫米奧拉（Hemiola）節奏比例，二拍子和三拍子同時進行，形成多線條多層次的節奏，是非洲撒哈拉以南的節奏中最具代表性的節奏單元（1小節）。圖1中下方兩個音符是作為基礎時間參照的主節拍，上方三個音符為輔助節拍，一般由舞者的腳控制主節拍，伴奏音樂或和聲表現輔助節拍。

圖1 3∶2交叉節奏

例如：樂師使用非洲木琴（Balafon、Gyil、Bala等）表現交叉節奏時，同時敲擊兩個聲部的節奏，通常由左手敲擊琴鍵發出二拍的低音，右手敲擊琴鍵發出三拍的高音。

2.6:4復合節奏

6:4交叉節奏可理解為一種復合旋律，大多基于四拍子主節奏的重復循環，由兩個二拍子組成一節，非洲音樂中6:4復合節奏的一個循環周期包含兩個3:2節奏，四拍音域比歐洲音樂中常聽到的時間短，可表示為以下四分音符。（圖2）

圖2 6∶4交叉節奏

例如：樂師彈奏非洲傳統拇指鋼琴（如：Mbira、Karimba、Thumb Piano等）表現交叉節奏時，圖4下方的四拍子主節奏由左手彈奏，上方六拍子旋律由右手彈奏。

3.3:8復合節奏

3:8交叉節奏可理解為三個“非常慢”的橫拍，跨越四個周期的二拍子或跨越兩個周期的三拍子，即使用大量赫米奧拉節奏，包括完整的24脈沖交叉節奏的節拍體系，圖3表現三個交叉節拍的整個音符。

圖3 基于1.5∶4交叉節奏Kadodo鐘鈴模式

3:8交叉節奏是非洲埃維（Ewe）人的鈴鐺或鐘（如：Kadodo、Gankoqui等）音調模式的基礎節奏，由三個模塊組成：兩次雙擊和一次單擊，也表現為三次單擊緩和過渡。

（二）三度音程

非洲撒哈拉以南的音樂中發現最基本的雙脈沖節奏單元——古巴人稱之為三度音程（Tresillo），通過交叉節奏生成，8個脈沖÷3 = 2 個交叉節拍（每節含三個脈沖）+其余交叉節拍（跨越兩個脈沖）。三度音程的敲擊與節拍分割來看節奏不同且有可能存在矛盾，但組合后可形成節奏。

圖4 三度音程（Tresillo）

從非洲西北部到亞洲東南部的傳統民間音樂中都存在三度音程的共有元素。從北非的摩洛哥到南亞的印度尼西亞的廣闊地理覆蓋范圍中也找得到這種基本形式，可能是隨著伊斯蘭教的傳播三度音程模式從北非向東遷移到了亞洲；在摩洛哥音樂中存在得三度音程，可歸因于歷史上從馬里穿越至撒哈拉沙漠北部的奴隸販運。

（三）鐘鈴模式

鐘鈴模式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并不普遍，主要集中在說克瓦（Kwa）語、貝努-剛果語（Benue-Congo）或班圖語（Bantu）等的地區，分布在贊比西河下游的山谷和非洲東南部的Nyasa/Ruvuma地區，位于尼日爾-剛果語系之內，主要是由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音樂中大量使用鐵鈴（鐘或鑼），與早期班圖民族大遷徙過程中制鐵技術的傳播有關。

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常用的鐘鈴模式在民族音樂學中稱為標準七聲音階，以三脈沖（12/8或6/8）和二脈沖（4/4或2/2）結構表示。

圖5 鐘鈴模式

三、非洲傳統音樂地域差異的成因

非洲傳統音樂的傳承與其歷史發展中形成的族群、文化、語言等密不可分。本文從地域差異化角度來研究非洲傳統音樂的分布特色及其成因，首先需要的是對非洲語言和音樂進行區域劃分。

綜合考慮社會、文化、經濟等的多樣性，地理學家、經濟學家、政治學家、歷史學家等通常把非洲大陸分為4～6個區域。本文參考1959年Jones, A.M和Alan P.Merriam等學者對世界民族及非洲音樂的研究資料，并結合聯合國統計司（UNSD）公布的世界各國地理區域，從世界民族音樂角度將非洲劃分整為2大6小區域。兩大區域包括：北非與非洲之角、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區。其中北非與非洲之角分為非洲北部和非洲之角兩個小區域。而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區則包括西部非洲、中部非洲、東部非洲和南部非洲。在下文中將分區域闡述非洲傳統音樂地域差異的成因。

（一）北部非洲與非洲之角

北非地區和非洲之角所使用的語言歸屬于亞非語系，該地區在歷史上分別被波斯人、希臘人、羅馬人、阿拉伯人統治，受政治文化、商業貿易、奴隸販運、伊斯蘭教擴展等的影響，使得很多地區深受中東音樂的影響，音樂風格阿拉伯化，均使用比較類似的旋律模式—Maqamat，主要沿襲阿拉伯-安達盧西亞（Arab-Andalusian）的古典音樂風格。本文重點研究非洲傳統音樂，因此該部分不展開敘述。

（二）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區

非洲撒哈拉以南的地區均顯現典型的非洲音樂元素——強烈的節奏感，大量運用切分、交叉節奏與和聲等元素，很大程度上受約公元前1500～公元1000年間講尼日利亞語的剛果人不斷擴張的影響，形成了大范圍的尼日爾-剛果語系。

非洲傳統音樂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快節奏、歡快節奏的鼓樂，除了南非的鄉村音樂、游牧民族（如馬賽人），各種形態的鼓在整個非洲大陸都廣泛使用。只有中南部地區極少數分散的民族保留其自身語言及音樂風格，如剛果叢林的俾格米（Pygmy） 人和喀拉哈里沙漠的布須曼人（ Bushmen）創造了特有的非班圖音樂傳統。

西非位于撒哈拉沙漠下方，受多個土著部落和民族的影響，是世界上音樂最豐富的地區之一，擁有馬里、塞內加爾、尼日利亞、加納和幾內亞等音樂強國。西非地區曾經是歷史上各個時期帝國的爭奪之地，在貿易往來過程中不斷壯大，是撒哈拉以南非洲一些最復雜的古典音樂和宮廷音樂傳統的發源地。數千年來，被稱為“格里奧（Griot）”的宮廷樂師在西非撒哈拉地區的歷史王國中扮演重要角色，大量使用弦樂器（如戈耶琴）、木琴、拇指鋼琴等，活躍在西非北部地區。而南部則更多地依靠鼓樂和歌聲，如塞內加爾的音樂以復雜的鼓點為特色，通常伴隨著舞蹈。在富拉尼戰爭之前，豪薩王國發展了鄉村民間音樂和城市宮廷音樂；塞內加爾的沃洛夫人推動了當地流行音樂的發展，尤以塞勒人（Serer）的復調歌曲聞名；生活在馬里南部、布基納法索西部和加納西北部的塞努佛人（Senufo）以波洛葬禮音樂聞名；加納、多哥和貝寧的埃維（Ewe）音樂多以鼓、搖鈴、鐘等打擊樂器演奏，約魯巴（Yoruba）以鼓樂為主，伊博（Igbo）的音樂陶罐烏都（Udu）鼓極具特色。

東非包含印度洋島嶼、馬達加斯加、留尼汪島、毛里求斯、科摩羅和塞舌爾，自Shirazi Era時期開始，東非音樂受到阿拉伯和伊朗音樂的影響。南部的斯瓦希里（ Swahili）地區使用Dumbek、Oud和Qanun等樂器，以及印度手鼓。坦桑尼亞和肯尼亞盛行現代音樂流派Taarab，起源于早期桑給巴爾的埃及音樂。埃塞俄比亞和厄立特里亞有自己的古老、獨特和相互關聯的音樂文化，可以追溯到1000多年前。

中非遍布熱帶雨林，北部是尼羅-撒哈拉語系，贊德（Zande）人在乍得湖附近分別經歷了加奈姆 （Kanem）、塞法瓦（Sayfawa）、博努（Bornu）等王朝統治，形成卡努里（Kanuri） 語言，以琵琶和鼓樂聞名；南部的贊比亞Bemba人的語言與班圖語系中 Kaonde、Nsenga、Tonga、Nyanja或Chewa有關；俾格米（Pygmy） 人生活在剛果雨林中以主要狩獵為生，以聲樂而聞名，人群經常聚集在一起相互對唱即興創作。

非洲南部生活著布須曼（Bushmen）、巴薩瓦（Basarwa）、Khoe、Khwe、San、Kung等部落的人，以及生活在南部非洲的科伊桑 （Khoisan）與大多數班圖人習俗不同（San以覓食為生，Khoi則放牧）。南部班圖語覆蓋南非、津巴布韋和博茨瓦納、莫桑比克南部等地區，其中較有名有：祖魯（Zulu）音樂為非洲流行音樂提供了Mbaqanga風格，同時也貢獻了名為mbube和isicathamiya的復調聲樂風格；科薩（Xhosa）音樂通過Miriam Makeba等人在國際爵士樂界留下深刻印象；奧萬博（Ovambo）人分布與納米比亞和安哥拉境內，其傳統Shambo音樂結合流行的奧萬博音樂，使用節奏吉他和說話鼓等樂器。

四、結語

綜上所述，非洲傳統音樂以節奏性打擊樂器為主，其音樂節奏普遍具有交叉節奏、三度音程、鐘鈴模式等共性元素。北非音樂風格阿拉伯化，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區最能反映非洲土著居民的傳統音樂特色，以豐富多樣的鼓樂為主。受到民族文化、語言、生活環境、政治運動和人口遷移等多個因素的影響，非洲傳統音樂在地域分布上存在一些差異：西非地區由于歷史政治上各個王國割據勢力造就現今多個原始部落和民族居住，民間音樂和宮廷音樂均廣泛發展，其音樂多樣性和水準普遍高于非洲東部和南部地區；中非剛果叢林的俾格米（Pygmy）部落和科伊桑 （Khoisan）地區以人聲合奏為主；東非音樂則受到阿拉伯和伊朗音樂的影響；南非音樂受殖民統治的影響逐漸西化。

非洲的傳統音樂是一個豐富的知識來源，但是多年來其一直處于下降的發展趨勢。許多非洲本地音樂家沒有在國內尋找靈感，而是選擇模仿歐美的流行趨勢，以期在商業上取得成功。盡管有些人能有效地將非洲音樂和西方音樂風格結合在一起，但許多業內人士認為，應該為在非洲大陸保留傳統音樂而做出更大的努力。

挽救非洲傳統音樂必須得到重視。對非洲當地政府而言，需投入更多的財力和人力資源來實現部落音樂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