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玲
(江西農業大學南昌商學院 江西 南昌 330044)
奈保爾是印裔英籍移民作家,是流散作家的典型代表,其作品所展現的也多為不同文化交接邊緣地帶人的文化身份或相關文化現象。在奈保爾成名作《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中展現了移民原有身份在文化環境變遷中的解體過程。《河灣》中作者借用小說對文化帝國主義進行批判,是作者對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的一種表達。而在他的另外三部印度旅行游記中,展現了不同的文化及其矛盾,也代表著作者對印度文化認知的不同發展階段。
特立尼達位于西印度群島,曾淪為西班牙和英國的殖民地,受包括本土黑人文化,印度、歐洲和中國移民文化在內的共同影響,因此文化沖突是現實存在的。
《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是奈保爾寫于1961年的成名作,小說中的人物與奈保爾有著近似的家庭背景,小說中的故事發生在奈保爾的出生地特立尼達一個被譽為“文化飛地”的地方。在小說中這樣寫道:“圖爾斯家族在當地的印度人中一向以虔誠、保守和擁有土地而有名氣。所有人都知道其家族奠基人梵學家圖爾斯的名字。”[1]他以勞工身份到來,后有了自己的家業,家宅像一座堡壘,與周圍的木屋和鐵皮房子形成鮮明對比,顯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在這座宅子中,最初延續的是印度的傳統文化,從梵文的誦讀到通婚和宗教儀式等都有嚴格要求。這里是一個封閉的小社會,有家族等級和地位權力之分。隨著圖爾斯先生的去世和家族矛盾的升級,兒女們分家,女兒們搬離阿瓦克斯大宅,這座大宅中的印度文化結構隨之解體,家族經濟衰退,甚至在家族內部出現了偷盜行為。由此,圖爾斯家族日漸衰敗,并開始了新的遷移,他們都成了無“根”人。宗教信仰作為印度人文化身份的一個重要標志,小說中印度宗教的背離充分表明了印度文化身份的解體,也暗示了作者對這種“拼湊”文化身份認同的一種焦慮。
此外,在《河灣》中,奈保爾又以前殖民地西方化失敗為主題進行了創作。在這部作品中與奈保爾有相似經歷的人物叫因達爾,作為第三世界的知識分子,都有想融入西方文化學術領域的意愿和努力,但最終全以失敗告終。小說中體現了奈保爾對文化帝國主義的一種批判,主要體現在:一是虛偽侵略性。奈保爾借由人物薩林姆說:“歐洲人擅長謊言……其目的就是在非洲獲得象牙和奴隸,掠奪殖民地資源。”[2]二是對殖民地人民無法構建民族文化認同的批判,如獨立戰爭勝利后的定位、民族文化認同等,這些小說中的問題恰是奈保爾自身所面臨的身份難題。小說中作者用“水葫蘆”這種植物來形容外侵的西方文化,猛烈抨擊了西方文化霸權主義。
愛旅游的奈保爾生于印度的婆羅門家庭,對印度有一種天生的好感,并三次踏上印度開啟“尋根文化”之旅,并寫下了著名的印度三部曲:《幽暗國度:記憶與現實交錯的印度之旅》《印度:受傷的文明》《印度:百萬叛變的今天》,借由作品表達了自己對故土深深的眷戀。由于奈保爾從小長在英國殖民地,其所受教育和文化宗教價值觀等都受到一定影響,致使他與印度文化又有所疏離。一方面想回歸故土,以解對“生母”的相思之情;另一方面又因為文化差異使他無法完全投入到印度“生母”的懷抱,愛恨交織的情感融雜其中,十分煎熬。
在《印度:受傷的文明》中,他從宗教觀、甘地主義等方面深刻的批判了印度文化。但在《印度:百萬叛變的今天》中,描寫了包括民族、社會、文化在內的各個方面,也展現了一些不足,但用筆客觀、短促,體現了奈保爾內心形成的具有包容性、世界性的文化觀念。雖然他對不同文化仍有喜惡,甚至無法達成認同共識,但此時他的觀念已經轉換,不再是用批評的眼光去寫,而展現出尊重、理解。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狹隘的文化評論者,而是站在審視國際文化的高度進行文化認同。他已經成為一名有文化身份潛質的文學評論家,印度文化對他而言,也已然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文化。
關于英國文化,奈保爾同樣有著依附和反抗并存的矛盾。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都在英國殖民地特立尼達,深受英國文化的影響;隨著移民英國,他對英國文化更多了一份依賴,但他的印度裔和移民身份,又讓他無法完全認同英國文化。在自傳《抵達之謎》中,奈保爾曾這樣寫:“這個外面的世界——主要是因果,也包括美國和加拿大在統治著我們,英國的硬幣……教材……畢業考卷……電影,《生活》與《時代》雜志,它給我們送來了一切。”[3]一直以來,奈保爾都把英國視為世界文化中心,進入英國是自己實現作家夢的關鍵一步,19歲他如愿以償,開始想盡辦法融入英國的主流社會。對此,他與父親通信中用“豐富多彩”來描述倫敦,稱這里是“我宗主國的中心,是我業務的中心”。為此,他想擺脫印裔身份和特立尼達殖民地人身份,積極社交,有人說“他太不像印度人了”。在他娶了英國戀人之后,這種欲望和決心更為強烈。即便在后來的“尋根之旅”中,也都會回到英國進行創作。但他也曾自嘲:“我永遠是一個外來者,一個舶來品。”他一面渴望躋身英國,另一方面又無法完全認同英國文化。隨著年齡漸長,文化的異化感和內心的孤寂感越發濃重,在《幽暗國度》中,他這樣寫道:“倫敦并不是我的世界中心……不要誤以為我喜歡待在英國,這種反感就如我對待特立尼達一樣恐懼。”[4]
縱觀奈保爾對印度和英國文化身份認同的轉變可知,其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具有模糊性和混合性。他是多種文化共同作用的“產物”,在身份遺失、尋求西方文化身份失敗、到最終認同“新混合”文化身份,奈保爾一直像個東、西方文化交錯發展過程中“無根”的邊緣人,像個異類找不到同伴一樣,漂泊的心也無法靠岸。但正是這種遺失身份的構建和“新混合”文化身份的認同,推助他在晚期創作中走向了跨文化寫作的制高點,并成為一代有世界性文化觀念的優秀作家。他作為一個典型的跨界生存者與文學創作者,善于從獨特視角、基于文化的角度對不同人物文化及相關文化現象進行跨時間和空間的歷史重建,為更多邊緣人找到自己的文化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