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佳興 袁世旭(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河北石家莊050091)
解海江、張志毅兩位先生通過對《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第5 版中褒貶陪義的標注情況進行考察[1],首先注意到了褒貶陪義語義輕重的差別在詞典標注中呈現出了層級性的特點,這對于推進褒貶陪義研究是大有裨益的。鑒于兩位先生研究的焦點主要在詞典標注的層面,且褒貶陪義自身語義褒貶層級問題較為復雜,因此本文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語義學的視角,采用量化的方式對這一問題予以補充說明。
褒貶陪義的界定似乎已經成為老生常談的問題,但凡涉及該類問題的研究,諸位研究者必定都要在界定上下一番功夫,言之鑿鑿、有理有據,卻又各持己見、眾說紛紜,至今未能達成一致。[2]界定的不一主要表現在范圍的廣狹不同上,表面上看,界定范圍的廣狹似乎與研究目的直接相關,但實質上仍是對語言的模糊性及情感的復雜性認識不夠造成的。
語言的模糊性至少包括兩層含義:一是詞義的模糊性。如顏色詞和時間詞在語義指向上的模糊性,這是語言的共性。二是詞匯范疇的邊緣模糊性。范疇結構的典型模式是認知語義學對詞匯語義學的突出貢獻之一,源于心理學的典型理論在引入語言學后取得了穩步的發展,而典型性效應最明顯的特征之一即“典型范疇的邊緣部分模糊不清,具有模糊性”[3]。這也是語言的共性,但同時又具有一定的民族性,如漢語的“水果”構詞語素“水”已經提示“含水的”這一特征,而英語中的“fruit”本義為“產物”,引申為“果實”,因此很可能講英語的人傾向于將“堅果”也看作“水果”的范疇,只是不具有典型性,但漢語中“堅果”則不可能具有“水果”的資格①。
盡管在處理具體的詞語時有民族差異,但這種詞匯邊緣的模糊性是相通的,以往的研究大多數只是就某一個具體的實物語義場來看待邊緣范疇模糊性的問題,常見用來舉例說明的典型例證包括水果或動植物語義場等。但我們應該認識到語言系統是十分復雜的,在詞匯世界中,詞義如實的反映客觀現實,與客觀事物相統一只是一小部分,還有相當一部分詞語詞義并不指向具體的客觀現實,而是表達某種抽象關系或復雜情感。且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對于具體的實物,同一種語言中往往只用一到兩個詞來指稱,如漢語中用來指稱“地面上由土、石形成的高聳的部分”的是“山”,用來指稱“一年生草本植物,全株有軟毛,花黃色。結漿果,球形或扁圓形,紅或黃色,是常見蔬菜”的是“西紅柿”或“番茄”,用來指稱“外祖母”的是“姥姥”或“外婆”。有兩個以上指稱的多半是普方的差異,在使用中除個別詞語帶有強烈的方言意味外,并沒有語義的差別。但對于抽象的情感,同一種語言卻有各種各樣的表達方式,如漢語中表達“對人或事物有好感或感到興趣”可以用喜歡、喜愛、愛好、嗜好、篤愛、中意、醉心、寵愛、熱愛、心愛等方式,這些詞都可以表達喜歡,但語義上卻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或是褒貶不同,或是輕重不一。對于母語是漢語的人來說,表達“對人或事物有好感或感到興趣”這一情感最常用的詞無疑是“喜歡”,也就是說,“喜歡”是這一情感范疇中的典型詞語;但我們可能是在日常生活中還經常聽到這樣的對話:
A:你喜歡吃橘子嗎?
B:還行。
這種是非問句通常的回答是“喜歡”或者“不喜歡”,但這里B 卻回答了“還行”。如果是初學漢語的留學生可能會以為B 在答非所問,但以漢語為母語的學生對這個句子的理解多半不會有偏差。鑒于B 的回答,我們可以從中得到這樣的類似推論,如果做選擇,可能香蕉、蘋果等都排在橘子之前(假設B 喜歡吃香蕉、蘋果),或者還有可能的情況是,B 本來想吃香蕉,但是香蕉沒有了,橘子也可以,像這樣的選擇性推論可以有很多;但毫無疑問的是,從B 的回答中,我們雖然難以清晰地劃定B 對橘子的喜愛程度,但可以肯定B 不討厭橘子,那么從認知語義學的角度來講,“還行”就可以看作是“喜歡”這一情感范疇的邊緣成員。同樣,如果將語言中表達褒或貶情感的詞看作是某一詞匯范疇,除居于中心的典型詞匯外,勢必還有一些詞語在語義輕重或是其他維度上與典型成員間存在著差異,但這些詞語不應被排除在該類詞匯范疇之外。
人類的情感世界是十分復雜的,褒、貶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嚴格來講,人類的情感體驗是難以用量化的方式去考察的。如“喜歡”和“愛”都可以表達對某人或某物的好感或是深摯的感情,但講漢語的人都能感覺到兩者是有差別的,有時甚至是質的差別。“我喜歡你”和“我愛你”的語境分布并非是完全相同的。但在同一個感情鏈條上,這兩者之間的分界線究竟在哪里誰也說不清楚,甚至有可能是因人而異的。然而另一個事實是,在普遍的社會認知中,“愛”是比“喜歡”更強烈的情感體驗,在這一點上是具有社會規約性的。也就是說在漢語中,表達相同的情感不僅有不同的方式,還有程度的差別。那么同樣,如果我們將褒和貶這類情感體驗放在同一個鏈條的兩極,就會發現在這條情感體驗的語義鏈條上也絕非只有褒和貶兩個詞,還有很多同樣可以表達褒或貶的情感,但在語義輕重上有所差異的詞分布在中間地帶。
對陪義的研究,國內首屈一指的當屬張志毅先生。張先生在早期的研究中,對褒貶陪義的界定較為嚴苛,主張厘清褒貶陪義與感情色彩兩者之間的差異,只有語義中帶有“評價”及“態度”的才是褒貶陪義[1](8-11)。但在后來的研究專著中,對陪義的兼類情況討論的更為充分,從所列舉的實例來看,對先前的觀點似乎有所修正,對褒貶陪義的界定有放寬的趨勢。語言不僅能夠反映客觀世界,也能表達人的情感世界,涉及到情感類詞歸類時,應該考慮到語言的模糊性及人類情感的復雜性,因此在界定中宜廣不宜狹。在語義研究中,陪義本是與基義相對的概念,基于此本文認為對褒貶陪義的界定可以借鑒對褒貶義詞的界定,即凡是陪義中帶有贊許或好的意思均可被看做是褒義陪義,凡是陪義中帶有不贊成的或壞的意思均可看作是貶義陪義。
對褒貶陪義的劃分可依據的參數較多,如詞性、語體、語義場、程度等,其中以程度為參數的劃分十分復雜,但價值也較大。以往關于褒貶陪義的層級性研究多是從詞典標注入手,除張志毅、解海江兩位先生對《現漢》第5 版標注情況的分析外,筆者也曾嘗試過對《現漢》第6版中收錄的褒貶陪義詞按褒貶程度進行三級劃分[4]。誠然,詞典的釋義是對詞義的客觀呈現,但用詞典的標注作為劃分層級的標準是否可靠還有待于進一步商榷。首先,詞典中的標注方式多樣,不同的標注方式是否代表程度的差異凡例中并沒有說明,還需進一步考證。其次,對詞典標注的分級依據是什么?何以“含諷刺意”比“常含貶義”的貶性程度更低?僅憑語感或個人的語文素養“自然而然”的進行劃分在語言研究中是沒有說服力的。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我們就此而否定詞典標注的價值,相反,由于褒貶陪義的存在形態和標記的內隱性,詞典對陪義的標注仍然是進行層級劃分的重要參考因素,但我們在這里想要強調的是語義在其中的作用,也就是說決定褒貶陪義程度等級的應該是詞語自身的某些語義特征,而不是在詞典標注中是否用了“貶義”或“褒義”等標注詞。
基于前文對褒貶陪義的界定,我們考察了《現漢》第7 版對褒貶陪義的標注情況,共統計出標注褒貶陪義的詞460 個。從標注方式來看,大體分為兩種,即在基義后直接標注或補充說明,如:
【半斤八兩】舊制一斤合十六兩,半斤等于八兩,比喻彼此一樣,不相上下。(多含貶義)
【寶貝】?指無能或奇怪荒唐的人(含諷刺意)。
【曝光】?比喻隱秘的事(多指不光彩的)顯露出來,被眾人知道。
【變質】動人的思想或事物的本質變得與原來不同(多指向壞的方面轉變)。(《現漢》第7 版)②
“半斤八兩”“寶貝”屬直接標注褒貶陪義,而“曝光”“變質”則屬于用解釋說明的方式標明褒貶陪義。在460 個詞中,直接標注褒貶陪義的詞超過半數,是主要的標注方式。在探討詞典標注的層級性時,解海江、張志毅兩位先生傾向于將這兩種標注方式分開討論,根據褒貶語義的輕重,將每種標注方式都進行了三級劃分,直接標注的三級分別為“褒/貶義”“一般/常含/多含褒/貶義”“用于人時含褒/貶義”,補充說明類為“指/專指”“多指/多用于”和“標明動作行為的性質或類別”三級。就詞典的標注而言,詞語的某些語義特征的確可以從標注詞中得以顯現,如使用域或搭配對象,等等,但在這里,將直接標注中的“一般/常含/多含/用于人時含~”等當作區分褒貶語義輕重的標志顯然是不合適的,褒貶語義輕重的差異應該是詞語所含褒義因子或貶義因子的多少,而“含/多含/用于人時含~”顯然不是褒貶義程度的提示詞,而是該詞語的褒義或貶義陪義在交際中使用頻率的標注,“含/常含/用于人時含~”說明的是詞語在某一意義上使用頻率的依次降低。當然,我們并不否認詞的褒貶程度和使用頻率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系,甚至可能是褒貶義詞在發展過程中的某一推動因素,如某一個詞語的某一個語義特征被放大使用并逐漸被整個語言團體所接受最終發展成獨立的義項,就褒貶義詞而言,是由準褒貶義詞發展為褒貶義詞的過程,其語義程度無疑是逐漸加深的,但這并不能說明詞的褒貶程度和使用頻率呈正相關。同樣,“指/專指”“多指/多用于”標注的是詞的使用域,也不能說明褒貶的語義輕重。如:
【臭味相投】思想作風、興趣等相同,很合得來(專指壞的)。
【事態】局勢;情況(多指壞的)。
根據解海江和張志毅先生對褒貶陪義詞詞典標注的層級性分類,以上兩詞應是分屬于不同層級,且“臭味相投”比“事態”的貶性程度要高。從陪義的標注來看,“壞的”表明詞具有貶性陪義,在這一點上是共識,但“專指”和“多指”兩個詞是否能夠標注程度還有待商榷。《現漢》的釋義體系經過多次補充和修訂已較為系統和完善,其中釋義提示詞在第6、7 版的修訂中更是精益求精,下了一番功夫。在整部詞典的釋義中,基義部分和陪義部分均有使用釋義提示詞的情況,其中“指”類釋義提示詞用來指稱詞語所指的對象或所適用的范圍,在基義部分的釋義中,除“指”指稱對象外,“專指”“泛指”“多指”等均用來提示詞語所適用的范圍。如:
【八音】?名我國古代指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種材質制成的樂器。?泛指各種樂器或音樂。
義項?中釋義提示詞“指”引出所指對象,義項?中“泛指”表明了詞語使用范圍的擴大。那么在強調科學性和系統性的釋義體系中,同類提示詞表達不同的作用顯然是有悖釋義原則的,因此“專指”“多指”等提示詞在陪義中也應是詞語適用范圍的限制,而非語義輕重的差別。即在實際的語用中,“臭味相投”一詞的貶性陪義是具有恒常性的,而“事態”一詞的貶性陪義則只是在大多數情況下通用,并不意味著該詞語出現的所有語境中都帶有貶性的陪義,如當會話者發出“現在事態如何?”這一提問時,顯然詢問的只是目前的局勢或狀況,并不一定具有貶義。因此陪義的釋義提示詞只能表明詞語適用的范圍或褒貶陪義的使用頻度,并不能表明語義的輕重,不能作為褒貶陪義詞層級劃分的標準。
筆者在先前的研究中也涉及到了褒貶陪義詞的層級劃分問題,詞典的標注仍然是重要的參考依據,雖然在劃分中注意到了上述問題,不再以陪義的提示詞當作劃分層級的標準,同時也打破了不同標注方式之間的限制,將褒貶陪義詞統一劃分為三級,但仍然未涉及具體的操作方法,不具有可類推性。在褒貶陪義的層級性劃分中,應該盡量避免以語感或個人的語文素養等感性因素占主導,回歸到語義本身,用切實可行的操作方法考察詞語的語義輕重。
以語義為參考標準劃分褒貶陪義的等級,首先就要弄清楚褒義和貶義陪義中各自包含哪些褒性因子和貶性因子,根據前文中的界定,凡是陪義中帶有贊許或好的意思均可被看作是褒義陪義,凡是陪義中帶有不贊成的或壞的意思均可看作是貶義陪義。用直觀的圖表來展示兩者的區別如下:

表1 褒貶陪義義素表
如表1所示,用“贊成”和“好”兩個義點只能區分出褒義和貶義兩個大的陪義類別,不能對褒義或貶義的內部進行更細致的劃分,因此,要在內部劃分層次,無疑就要將“贊許”“好”拆分成更小的義點,對此,我們仍然借鑒《現漢》的釋義:
【贊許】認為好而加以稱贊。
褒義陪義的完整義點應該包括“贊許”和“好”的所有義點,但通過進一步的深入挖掘,我們可以很直觀的看到,褒義陪義的褒性因子實質上主要來源于“好”這一義素,因此經過進一步整合,褒義陪義應該包括“優點多”“使人滿意”“合宜妥當”“有愛和睦”“稱贊/贊許”五個褒性因子。與之相對,貶義陪義的貶性因子包括“壞”和“不贊成”的所有義點,即“缺點多”“使人不滿意”“品質惡劣,起破壞作用”“不健全、無用、有害的”“使變壞”“壞主意”“不贊成”。除此之外,褒貶陪義正是詞語民族性的表現之一,用哪些詞語表達褒或貶的情感不僅是具有任意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該語言團體的認知,就漢語而言,對他人的缺陷、錯誤或某種表現等用言語或其他行為(如手勢等)進行惡意攻擊通常帶有貶義,對他人具有的特長或優秀品質加以稱贊或因此而敬仰通常帶有褒義。綜上所述,褒貶陪義各自所附帶的語義因子如下:


明確褒貶陪義各自包含的語義因子后,其次要解決的問題是陪義中哪些義素影響褒貶的語義輕重。首先可以排除上文中提及的陪義釋義提示詞,在《現漢》的釋義中,陪義的標注形式呈現多樣化,除直接的標注外,補充說明的方式也占了相當大的比重,這類標注所呈現的信息量普遍大于直接標注,如《現漢》對“板”和“看透”的陪義標注:
【板】〈方〉動 糾正;約束(多指不好的習慣等)
【看透】動?透徹地認識(人或事物的負面特性)
“板”的陪義包括“不好的”“習慣”兩個義點,“看透”的陪義包括“人或事物”“負面的”“特征”三個義點。通過“不好的”“負面性”兩個義點我們可以判定兩個詞的陪義帶有貶性的感情傾向,那么其余的語義信息是否能夠影響貶義的語義程度呢? 僅從釋義的角度來看,“習慣”“特征”說明其范圍或適用對象,“人或事物”指向適用主體。在交際中,指稱對象或主體對褒貶語義輕重的確存在一定的影響,如語言中的委婉或謙敬現象,但這種通過選擇不同的詞語以表達同中有異的褒貶情感與詞語本身的褒貶語義程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涉及語言是否得體,是語用層面的問題,而后者關涉詞義中語義信息的度,是語義層面的問題,不宜將兩個層面的問題混為一談。而詞典釋義中適用對象、范圍或主體的標注只是對語用信息的提示,不能體現語義信息的度,因此也不宜作為影響語義輕重的判斷依據。另一方面,詞義中詞的所有義點并不都處于平行的地位,決定詞義性質的往往是核心義點,而其他義點則起補充或限定作用,這一點無論是基義還是陪義普遍適用。在上述標注中,決定陪義性質的是“不好的”及“負面性”兩個義點,是陪義中的核心義點,而其他義點則對陪義的適用范圍、對象、主體等進行了補充限定,在這里不影響陪義的語義度,只有對核心義點進行修飾限定的語義信息才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陪義的語義度。
明確褒貶陪義的語義因子及影響因素后,褒貶陪義的語義輕重就可以根據陪義中所含褒性或貶性因子的多少來判斷。如“無與倫比”詞典中直接標注陪義“多含褒義”,囊括褒義陪義中的所有褒性因子,其褒義的語義程度無疑最深;“誠實”一詞詞典中的陪義標注為“指好的思想行為”,沒有直接褒義陪義的標注,就要對其陪義進行分析。在“誠實”的陪義中,“好的”是核心標注詞,決定其陪義的性質是褒性的,而“思想行為”提示適用對象,“好的”包含的褒義因子包括“優點多”“使人滿意”“合宜妥當”“有愛和睦”,其褒義的語義程度也較深;“稱號”一詞詞典中陪義的標注為“多用于光榮的”,其陪義的核心標注詞是“光榮”,“光榮”的義點包括“值得尊敬”“稱贊”,所含的褒性因子只有“稱贊”一個,其褒義語義程度較低。“無與倫比”“誠實”“稱號”三個詞各自包含的褒義因子及層級關系如下:

表2 無與倫比、誠實、稱號陪義褒義因子分析表

圖3 無與倫比、誠實、稱號層級關系圖
對貶性陪義的層級分析也如此,如“八面光”一詞標注“含貶義”,無疑其貶性的程度較高;“不堪”詞典中標注“多用于不好的方面”,其核心標注詞是“不好的”,包含的貶性語義因子即為“缺點多”“使人不滿意”“品質惡劣,起破壞作用”“不健全、無用、有害的”“壞主意”;“膽小鬼”標注“含譏諷意”,是對他人的攻擊性言辭。“八面光”“不堪”“膽小鬼”三個詞各自包含的語義因子及層級關系如下:

表3 八面光、不堪、膽小鬼陪義貶義因子分析表

圖4 八面光、不堪、膽小鬼層級關系圖
在分析語義因子時,如不能從陪義的標注詞直接得到褒貶語義因子,應對陪義的核心標注詞進行進一步的義素分析,直至所得義點中有與褒貶語義因子相匹配的情況為止。
根據以上方法,我們對《現漢》第7 版中標注的褒貶陪義進行了褒貶語義因子的分析,并對結果進行了數量統計。值得一提的是,《現漢》的標注不僅方式多樣,核心標注詞更是復雜多變,難以逐一進行考察,因此我們首先對褒貶陪義的標注分別進行了歸類,然后按照上述方法對各自包含的語義因子進行了分析,并按所含語義因子的多少分別進行了統計比較,結果如下:

表4 褒義陪義語義程度表

表5 貶義陪義語義程度表
從表5中呈現的結果來看,在褒貶陪義的范疇中,陪義中含有全部褒義或貶義因子的情況較少,但容易判定,這類陪義褒貶語義程度最高,較為典型,我們稱之為核心褒貶陪義詞。其余隨著所含語義因子數量的減少,典型性也逐漸降低。有些陪義較難判定語義因子,處于“模棱兩可”的尷尬境地,如詞典中標注的“不可告人的/隱晦的”“不公正/不合法/不正當”等陪義,對這類陪義語義因子的判定還可參考詞語的語義韻律情況,全方位把握其語義特征。嚴格來講這類陪義可能只有一到兩個褒義或貶義語義因子,因此其褒貶語義程度最低,在整個范疇中也處于邊緣的位置,是邊緣褒貶陪義詞。語義因子的數量在兩個以上,即褒義語義因子在二到四之間,貶義語義因子在二到七之間,相對來講處于中間地帶,是一般褒貶陪義詞。至此,我們打破了褒義和貶義類別的限制,將褒貶陪義按語義程度的不同劃分為核心詞、一般詞及邊緣詞三個等級,并對《現漢》中收錄的460 個帶有褒貶陪義的詞進行了程度的劃分,結果見表6。

表6 《現漢》褒貶陪義語義層級表
褒貶陪義詞的層級性問題對推進陪義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本文嘗試用量化的方式對褒貶陪義詞的語義層級進行劃分,提出核心褒貶陪義詞及邊緣褒貶陪義詞的概念,基本厘清了陪義之間的層級關系,操作方法具有可類推性。誠然,語言是感性和理性的結合,尤其是在處理詞義的問題上,完全量化的形式化手段有時難以解決語言中的實際問題,在褒貶陪義詞的相關問題上,感性和理性相結合,語言事實描寫和形式化手段相結合無疑是最有效的手段。
①該示例參考了李葆嘉、司聯合、李炯英三人的譯作《歐美詞匯語義學理論》213 頁的腳注內容。
②如無特別標注,文中的詞條均來源于《現代漢語詞典》第7 版,釋義中的下劃線為作者所加,提示此處為陪義的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