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錚
隨著“互聯網+”態勢的持續演進,截至2019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8.54億,互聯網普及率已達61.2%。僅以網上外賣為例,其用戶規模已達4.21億,占據網民整體的49.3%,外賣市場格局趨于穩定。食品行業蓬勃發展,行業本身亂象結合網絡特質顯得尤為復雜多變;同時,監管體制沉疴難起,急需進行制度建設。食作為民生之要,集聚著極高的國民關注度,處理不當必然引發極其嚴重的社會問題乃至政治問題。陸續頒布實施的網絡食品相關規范條例及2019年1月正式施行的《電子商務法》已基本形成我國網絡食品交易法律體系雛形,但在網絡食品交易第三方平臺義務及法律責任的確認上,我國屬首例,制度設計方面并無他國經驗可供借鑒。我國學界對網絡食品交易平臺責任的界限存在困惑,且在具體實踐中出現了許多問題,本文將在理論上厘清網絡食品交易第三方平臺責任界限,并以此為出發點來審視現狀,以期探討出操作性更強的對策。
在當今信息時代及復雜多變的經濟社會形勢下,若政府對網絡食品交易進行規制,無論是成本還是技術手段,都力不從心。2015年修訂的《食品安全法》對第三方平臺義務與責任的條文規定,立法意圖是完成政府規制與自我規制并重的監管方式的轉化,也是服務型政府轉化的表現。《食品安全法》第62條對其法定義務和第131條對其法律責任的規定共同構成對其平臺責任的規定,其責任便是對入網食品經營者進行實名登記、審查其許可證、發現違法行為應當及時制止并立即報告所在地縣級人民政府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發現嚴重違法行為應當立即停止提供網絡交易平臺服務等義務所應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和行政法律責任[1]。雖法律條文有規定,但其標準設計上仍有很大討論空間,如對經營者身份和證照信息的真實性與對經營者違法行為進行主動監控的必要性及所承擔范圍的限度,這些問題都有待對其在理論上進行明確,以此來平衡平臺經營者與監管部門之間責任的科學分配。
在網絡信息技術運用多元化進程中,平臺審查義務責任在技術躍進的同時完成了自身演進進程的推進。從對信息內容的審查到對交易行為的審查,最后可劃分為安全審查、行為審查及安全保障義務,其義務責任的演進分化是現代人權思想在法律構建中的體現。與《食品安全法》法律設置情形相同,其履行承擔程度上都有待于明確。在行為審查義務的設置上,《電子商務法》第29條中將“發現”作為注意標準,但未對“發現”這一注意標準進行規范闡釋,“發現”是主動監控還是被動告知和舉報、對行為違法性判斷到何種標準才進行處置將是司法實踐中所遇難題。第45條中“知道或者應當知道”這一注意標準也是如此。這種隱含主動審查的制度缺乏必要的機構與人員的設置標準,使其義務缺乏可實踐性、可預測性及明確性,乃至違背該義務導致觸及民事責任的底線,這將導致公法遁入私法這一擴張趨勢的產生[2]。為避免在行政乃至司法實踐中出現公法和私法競合狀況,今后法律實施的過程中應更謹慎解釋注意標準,保障多方的合法權益。
自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以來,在立法層面,食品安全法與網絡食品經營監督管理辦法、安全違法行為查處辦法的法律設計中,明顯可以預見未來法律制度的完善方向。如對市場監管職責不再僅依靠行政監管部門,而是在針對其市場特性的前提下,將監管職責分攤共治。在確保執法效力的同時,兼顧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這也有助于政府職能的轉型。但在其制度設計過程中,司法實踐層面的可操作性問題中的標準限度具體化、明確化的解釋問題需要進一步探討。
在當前錯綜復雜的經濟社會形勢下,“互聯網+”背景導致監管部門在直接查處違法者上面臨著執法成本增大和威懾力降低的壓力。同時,隨著互聯網市場的去中介化進程演進,互聯網成為最大的代理中介,而其中諸多第三方平臺經過激烈市場競爭,幾經并購重組,中介高度集中,化為數量有限的平臺龍頭,將其作為監管對象,將極大減少執法難度。上述變化一定程度上在《食品安全法》及相關條例辦法中得以體現,而其法律設計目的在于推進監管部門執法的便捷化,同時考量平臺本身也應具備更為便捷技術和法律手段去規制相關違法犯罪行為。因此,若想將因虛擬匿名性、交易持續性及跨區域性而帶來的“監管真空”逐步法律填充完善,平臺責任界限的擴張將是關鍵。界限越界、條件失效情形發生時必然影響目標實現,因而必須明確平臺的責任限度。
受互聯網的網絡外部性和平臺效應特點影響,為追求更大的用戶量、擴張更大規模的平臺、謀求更大效益,企業性質的第三方平臺的逐利性本質,極易使其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劍走偏鋒,枉顧審查登記、違法行為報告等法定義務,進而頻發入網經營者欺詐造假的不作為乃至教唆行為,“外賣村”事件便是標志性事件,這類現象行為極大影響危害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社會及國家的食品安全。通過法律條文將第三方平臺責任制度予以確認,協助政府監管部門進行監管,將很大程度緩解監管部門壓力,提高執法效力。但若將監管責任過大限度推給第三方平臺無疑會給第三方平臺過多壓力和負擔,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食品安全問題。如何平衡食品安全監管部門與網絡食品交易第三方平臺兩個治理主體之間責任界限,值得進一步研討。
《食品安全法》第131條中規定,網絡食品交易第三方平臺提供者負有義務,不僅涵蓋對入網食品經營者進行實名登記、審查許可證的義務,還包括履行報告、停止提供網絡交易平臺服務等義務,這需要平臺對自身數據庫進行分析,還需要同政府相關監管數據進行比對。但實踐中,第三方平臺與政府未能有效共享證照信息、嚴重違法行為等數據,同時,平臺與食品經營者的關系是審核者與信息提供者的關系,這種關系存在著天生的信息不對等性。此外,考量到我國當前技術條件和成本,平臺只能采取形式審查方式審查證照信息,這極大限制了平臺審查能力。但若盲目追求線上、線下審查的真實性,結果必將是制約平臺發展,阻礙行業健康發展。《政務信息資源共享管理暫行辦法》雖已漸改變現狀,但其開放程度與第三方平臺所承擔責任之間仍不相匹配,其中細則仍有待于商榷。
食品安全問題需要依靠多方力量來解決,監管部門不能一味將監管責任推到平臺身上,而應堅持社會共治理念,積極探索與第三方平臺之間的合作共治方式,使其煥發制度活力[3]。
在監管部門理念轉變的同時,推動企業自身激勵體制的建設,也有助于激發平臺內在動力。一方面,推動企業乃至行業主動宣示自我規制行為,在平臺內發布并受其監督,發揮平臺自身食品安全展示優勢,對消費者選擇進行積極導向,推動平臺主動履行義務承擔責任;另一方面,要建立配套的內滋激勵制度。可物質獎勵優質平臺,也可采取供稅收減免、補貼、信貸優惠等獎勵措施,利用平臺的逐利特性推動平臺自我規制。同時,可采取表彰形式來引導平臺自身提升審查報告水平,形成典范引導作用,進而形成激勵平臺自我規制自我約束的良好社會氛圍。
網絡食品交易平臺作為法律規定的,負有證照審查、違法行為報告義務的主體,也負有與政府監管部門共享監管數據的義務,應將社會共治理念貫徹始終。只有將其徹底納入信息共享體系,實現政府和平臺間的數據雙向共享,充分運用信息技術分析預測判斷,并在進行信息對接時做好數據安全建設,才能將技術成本高效利用,進而降低執法成本[4]。
網絡平臺具有虛擬性、廣泛性,平臺針對海量線上信息真實性審核已顯力不從心,線下審核更是無從下手,人力物力成本過高,這便需要監管部門與平臺聯合。除去監管部門全面監督檢查入網食品經營者外,可根據第三方平臺有關消費者評價評級信息分析判斷,進行定期巡查檢視,及時將入網食品經營者的相關信息告知平臺,使平臺做出相應處置。我國《網絡食品安全違法行為查處辦法》第24條,從法律層面為線下監管網絡食品經營者和第三方平臺給予保障,有助于實現線上線下監管的聯動。
“互聯網+”為經濟、社會提供便利,也為其隱蔽的弊病提供生長環境,這更需要監管部門與平臺責任進行自我革新。只有明晰網絡食品交易第三方平臺的界限,厘清其定位和現狀,才能使監管方案更好與錯綜復雜的互聯網環境相適應,才能在理論上實現有理有據的理性回應,以此減少法律的不確定性,形成監管部門與平臺間的良性互動,推動多元力量共同治理食品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