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迅
(四川外國語大學重慶南方翻譯學院,重慶 401120)
語言的產生和運用與人類的認知過程與需求密不可分,而認知語言學則是語言學的一個重要分支,提出語言的創建和運用均可通過人的認知活動加以解釋,語言符號的象似性作為語言學后現代人本主義的代表性原則, 近年來發展成了認知語言學下的一個重要的前瞻性研究領域。
探討語言的象似性實際是在探討語言與現實認知, 意義與形式之間是否存在可理據的特性以及語言的“能指”與“所指”時間的關系是任意的還是象似的[1],符號學家皮爾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 最早觀察到了“能指與所指”之間的象似關系并將這種思想逐步向語言學滲透。 歷史上這兩個對立的觀點一直伴隨著整個語言符號學的發展歷史。 結合王寅及王銘玉等國內多名學者的分析, 對這一問題的理論研究歷史總結為3個重要階段:(1)兩論相持; (2)形式主義時期即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提出的“任意說”;(3)功能主義:20世紀60年代末功能主義開始成為一種思潮并崛起使得語言的象似說得以承認和崛起至今[2]。
該文基于皮爾斯的經典符號學,認知語言學,及國內外專家在相關領域的理論分析依據, 嘗試分析德語語言中的象似性表征特性, 并試圖在認知語言學框架下探討德語語言中體現的象似性及其具體分類。
次序象似特征表現了人類現實生活中事件發生的先后時間順序與語言結構中的各語言成分之間的線性順序存在可類比的相似之處。 一個簡單的例子是句子中各成分之間的順序與現實中事件發生的實際順序相匹配一致, 如Er kam rein, sah mich, und sagte seine Bitte,句中動詞成分的先后表達次序相對固定一致,且符合事件實際發展先后規律:她先進門,看見了我,說出了他的請求。 而如果將上述句子順序改變則句子或多或少會變得奇怪及不符合邏輯如該句表述為(Er sagte seine Bitte, sah mich, und kam rein)則讓人摸不著頭腦,不知句意所云。當然在某一些德語語句中成分之間的次序是完全可以被互換的,但與之對應的,句意傳達的現實事件的結果及次序也隨之發生相應改變:
例1 a. Sabine heiratete und bekam ein Kind
b. Sabine bakam ein Kind und heiratete.
當然,在這里主要以簡單句為研究主體,其中的并列連詞und 僅起到了自然銜接句子成分的作用, 對句子成分順序并無影響; 在德語主從復合句中也不乏一些表達時間先后的從屬連詞如bevor 或nachdem,出于強調或表達需要可能打破句內原本表達句序從而在句序上與事件實際發生順序相反,此種情況另當別論。另外, 德語中形容詞在句中的位置也可能體現與現實事物之間的這種次序象似性,如
例2 c. Thomas streicht die rote Tür an
d. Thomas streicht die Tür rot an
上述c,d 兩句中形容詞rot 的位置不同句子所表達呈現的意義也截然不同, 在c 句中門的顏色在湯馬斯粉刷之前已經是紅色(rot)了,此時顏色是對事物性質的直接表述;而在d 句中事物原本的顏色未知,在句中所表述的是門被湯馬斯粉刷之后的顏色為紅色。 在德語中修飾名詞作定語的形容詞, 由于表述的是事物本身的直接屬性,都會置于名詞前,如果置于名詞后,則反映出事件結果先后的象似性——如上述d 句中門的顏色(紅色rot)不是門原本自帶的,而是粉刷之后才有的顏色,故置于門(Tür)之后。
此外在一些常見德語短語中次序象似性也有充分體現, 短語成分之間的線性次序與人對事件發展及結果的認知先后次序相匹配,如
例3 e.früher oder spter, Tag und Nacht, Kommen und Gehen, Geben und Nehmen, usw.
這些短語中的單詞順序在德語中原則上來說是不可逆的, 沒人會說 spter oder früher, Nacht und Tag,Gehen und Kommen 這也與人對事物的普遍認知順序規律相匹配。
距離象似性則把我們對概念上的認知距離在語言句法中進行體現, 在我們的認知中有著緊密關聯的事物及概念, 在語言表現形式上也有鄰近及緊挨出現的趨勢, 與此同時那些在我們感知中相互沒有緊密關聯的事物則在語言表現形式上也隔開了一定距離,如
例4 f.Herr Hoffmann heiratet die Tochter des Nachbarn.
g.Herr Hoffmann wird die Tochter des Nachbarn heiraten.
h.Herr Hoffmann hofft, die Tochter des Nachbarn zu heiraten.
i.Herr Hoffmann tr?umt davon, die Tochter des Nachbarn zu heiraten.
上述例句中,f 句的主語Herr Hoffmann 及其發出的謂語動作行為heiraten 以及承受謂語動作行為的四格賓語die Tochter des Nachbarn,兩兩之間均是直接銜接,行動得以實施。而在g 句中謂語動作行為與主語之間出現了一定距離,中間間隔了將來時助動詞wird——作為一個對未來即將發生但現在仍未發生的動作的指示。 而在h 句和i 句中謂語動作行為的實施變得越來越不現實,所以表現在語言層面中主語,謂語動詞及賓語之間的間距越來越大。
另一個距離象似性體現在德語中對三格賓語及四格介詞賓語的區別上,見以下兩對比句。
例 5 j. Andreas schickt seiner Freundin einen Liebesbrief.
k. Andreas schickt einen Liebesbrief an seine Freundin.
在例5 j 句中seiner Freundin 作為情書的接收者與主語Andreas 動作行為schickt“直接銜接。 從間接賓語seiner Freundin,主語Andreas,及其謂語行為schickt之間直接無間隔線性排列來看, 女友是直接收到了這封信的。 但在k 句中,主語Andreas 的謂語行為以及三格賓語seiner Freundin 之間間隔了被主語寄送的四格賓語(einen Liebesbrief) 然后緊跟一個an seine Freundin 作為介詞賓語。 通過謂語動詞schickt 以及帶an的介詞短語間間隔的距離可以注意到的是Andreas 把情書寄了出去, 但是他女友是否真的收到了這封情書則不得而知。同一個動詞,類似的直接賓語和介詞賓語之間的對比區別也體現了動詞與賓語之間的聯系差別如就動詞hren 而言,Ich hre ihn 和Ich hre von ihm 兩句對比中發現前者動詞與賓語直接連接意思表達更為直接,即我聽到他(發出的聲音),是動詞與賓語直接相關的結果, 而后者動詞與賓語間隔了介詞von 在意思上理解為“我(從別人處)聽說了他的事”,體現了動詞與賓語的間接關聯性。
此外這種距離象似性還以一種抽象模式體現在德語的人稱稱謂表達中。 在德語中存在兩種第二人稱稱謂:du 和Sie.我們都知道德語中第一人稱(即說話人)單數是ich;第二人稱(即談話對象)單數是du;而某個被談及的第三方單數形式是er(他),sie(她),es(它);三人稱復數形式則是sie。 當說話人與被說話人關系熟悉親密則使用第二人稱單數形式du 稱呼對方;而如果說話人與被說話人之間并不熟悉甚至是陌生或存在一定的社會關系地位差異就會選用第三人稱復數的大寫首字母形式即Sie,來代指第二人稱以展現人與人之間的這種社會身份距離感。 這意味著第三人稱復數的形式在德語語言的人稱表達體系中被視作一種人與人社會距離感的獨特表現形式。 體現了語言稱謂表達形式與人際關系疏近之間的一種象似對應。
數量象似性是指我們傾向于把語言符號的數量多少與想要表達的意義的多少及程度對應聯系起來:如ein Riiieseneis 通過增加字母i 的數量來起到強調冰激凌(eis)相當巨大的目的,同樣的規則也經常被兒童無意間運用, 尤其當他們想強調復數概念的時候例如:Guck mal,Blume,noch'ne Blume,noch'ne Blume。 譯為看呀,花,還有一朵花,還有一朵花...通過重復“一朵花”小孩想要表達的是花的數量很多,這和語言形式單詞數量上的不斷重復擴大一一對應。
在德語中禮貌用語也體現了這一數量象似性,如以下稱謂及說法中, 社會關系距離感與語言表現形式中單詞的多寡成正相關。
例6 l. sehr geehrter Herr Professor Dr.Holzmann
m.Sehr geehrter Herr Professor Holzmann
n.Sehr geehrter Herr Holzmann
o.Lieber Herr Holzmann
p.Lieber Andreas
q. Hallo
r. Hi
在人的認知習慣中多個物體之間做參照比較時會習慣把質量體積較大的, 相對穩定固定的物體視為參照物,用于襯托和給體積質量較小,且移動靈活的物體提供參照。 即是認知范疇中圖像/背景; 對應主題/話題的類比認知規律[3]。 如我們習慣去說自行車在屋子旁邊,而不會說屋子在自行車旁邊,在德語中人們可以表述為Das Fahrrad ist neben dem Haus, 但是卻不會說Das Haus ist neben dem Fahrrad. 類似的例子還有德語中可以說Rudi sieht wie sein Vater aus; 但是絕不會說Rudis Vater sieht wie Rudi aus; 又比如人們可以說Whrend des Schlafens hat er getrumt, 但是絕對不會說Whrend des Traumes hat er geschlafen. 原因在于Rudi,Traum 只能看作是“圖像”和“主題”,而不能是“背景”和“話題”。
人們在認知世界的時候出現了將概念“范疇化”的過程,所謂范疇化是指“人們劃分范疇的過程和方式,體驗哲學及認知語言學將其描寫為‘人們基于互動體驗, 對外界事體的屬性進行適度概括和類屬劃分的心智過程或理性活動'”[4]隨后認知科學家們發現了范疇的層次, 人們正是基于此來有效快速地處理分析信息和概念[5]。 范疇的“基本層次”(Basic level)研究始于Brown, 基本層次是人認知世界的基礎也是人最早最自然習得的范疇[6],后來Rosch 與Mervis 將范疇分為3個層次:“(1)上義層次;(2)基本層次;(3)下義層次”[7]。其中, 基本層次的概念具有經驗感覺上的清晰性和完整性。如“樹”“桌子”“鳥”等,人們能在頭腦中對這一類概念范疇形成一個初步直觀的影像, 基本層次概念統一性仍較高, 在語言表達中人們習慣用簡短的詞型承載其意義,也體現其概括性,處于基本層次的范疇一般是無標記的,而其下義層次涉及的概念則更為細致,人對下義層次的概念認知更為復雜并注定要在基礎層次上增添更多附加屬性來進行概念上的細化處理和精細區分, 這種復雜細致化范疇認知規律同樣體驗在語言詞匯形式上的標記性復雜化, 如德語中Mann 指基本層次概念“男人”,而涉及具體某項職業男商人,則是Mann 的細致化復雜化的下義層次概念,德語中對其在基本層次上進行了添加標記處理即男商人:der Gesch?ftsmann; 又如基本概念Kleidung 是一個基本層次的統稱概念,指服裝;其下義概念單件衣物的表達就是在基本層次后做標記進行概念細化的體現即das Kle idungsstück.德語詞匯中復合詞語眾多,其中不乏類似通過對基本層次范疇詞匯進行標記從而達到將基本概念通過增添詞型結構以求達到認知上細節化復雜化目的的具體例子,這體現了認知的范疇化標記規律與語言結構形式的象似特征。
語言符號的象似性研究近幾年來成為最具發展潛力的研究領域之一, 關于語言象似性的研究不僅涉及語言學本身的范疇,更涉及哲學領域,象似性問題本質上是語言所表達的意義與客觀現實, 人的認知經驗結構及概念框架之間的關系問題, 然而目前國外針對象似性的目前已知的研究理論實例及案例分析一般基于英語或中文, 對于小語種尤其是德語語言的象似性在相關認知語言學的框架下的分析闡釋鮮有實例討論,且由于德語語言在句法詞匯等語言結構形式上的特殊性其象似性與傳統以英文為實例的分析方法和結果有一定的區別和特殊性,因此研究象似性,剖析德語語言中象似性所體現的語言認知結構并對比分析與其他語言中象似性體現的相同及不同點對于進一步理解德語語言與德語認知及思維的關系具有重要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