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tǒng)編版第六冊第八單元以有趣的童話故事和民間故事為主要內(nèi)容,讀來總會情不自禁地發(fā)出笑聲,也會留下很多思考。整個單元安排了四個故事,前兩篇為現(xiàn)代童話,一是當代著名童話作家周銳的《慢性子裁縫和急性子顧客》,周銳是目前國內(nèi)最優(yōu)秀的童話作家之一,堪稱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常青樹”。讀他的作品,字里行間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個冷幽默,讓你忍俊不禁。笑后,又有許多回味,令人深思良久;另一篇是作家施雁冰的作品《方帽子店》,給我們講述了方帽子的“不變”與各種帽子的“變”,帶給我們的是堅守與創(chuàng)新、呆板與務(wù)實的觀念差異。后兩篇民間故事,一個是故事《漏》,賊和老虎都誤聽了老婆婆的話,內(nèi)心形成一個“可怕”的“漏”形象,從而發(fā)生了一系列有趣故事;另一個故事《棗核》,講述了小孩兒“棗核”出生、“棗核”干活、“棗核”大鬧縣衙,每個情節(jié)都很在理,沒有明顯的編造感,故事的“笑點”特別自然,表達了人們很多美好的心愿。本單元的四篇課文,無論是現(xiàn)代童話還是民間故事,都很好地切合了“趣味”點,擁有一些顯明的“共性”,讀來好玩,講來過癮。
有趣的故事總有一個“基點”
凡有趣的故事都有一個“基點”,然后建構(gòu)起符合一定邏輯的故事結(jié)構(gòu),從而產(chǎn)生有趣的故事效果。
《慢性子裁縫和急性子顧客》演繹的是一場笑點頻出的經(jīng)典故事,它的“基點”是兩個性格鮮明的人物:“告訴您,我和別的顧客不一樣,我是個性子最急的顧客”“我和別的裁縫不一樣,我是個性子最慢的裁縫啊”。故事的開始,兩個人便“自報家門”,拉開故事“序幕”。急性子顧客想很快穿上新衣服,但裁縫的言行一直是不溫不火,不緊不慢。當急性子顧客問及什么時候能做好棉襖的時候,裁縫回答“不” “就在冬天”,著實讓顧客一陣驚喜,滿以為就是這個冬天,但緊接著裁縫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指的是明年冬天”,這是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回答,故事的幽默感一下子推至高點。
故事《方帽子店》中,“我們從來都是做方帽子,方帽子才是好帽子,不能改的”,這是故事的“基點”。文中為了說明這一點,作者特地進行了這樣的描寫:“他們的櫥窗里都是方帽子。第一頂是方的,第二頂是方的,第三頂還是方的……”作家施雁冰為了強調(diào)方帽子店的單調(diào)與固執(zhí),重復(fù)式的表達“第一頂”“第二頂”“第三頂”都是方的。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相信店老板一定每天都會在朋友圈內(nèi)一遍又一遍地強調(diào)他的觀點:“方帽子才是好帽子。”也許天長日久,在只有方帽子的市場下用戶也就這樣慢慢適應(yīng)了。
故事《漏》則基于老婆婆的一句話“唉!管他狼哩,管他虎哩,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漏!”于是賊和老虎各懷猜想,演繹出一些列的滑稽“笑”果。《棗核》的故事“基點”則是故事主角棗核的一句話:“爹、娘,你們不用愁,別看我人小,一樣能做事情。”棗核的“小”與超級能干,讓讀者形成了強烈的認知反差。故事就像一幢建筑,首先得有堅實的“地基”。一個故事的趣味性,取決于故事“基點”的可能性。這四個故事都是有一個具有極強張力的趣味“基點”的。
有趣的故事總有一組“巧合”
故事的趣味性往往藏在情節(jié)的“巧合”中,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故事《慢性子裁縫和急性子顧客》中的急性子顧客一而再、再而三地更改主意,推升了幽默。第一天已經(jīng)說定了第二年冬天取衣服,哪知道剛到第二天就更改主意,“我不做棉襖了……把我那棉襖里的棉花拽掉,改成夾襖”,好急的一個顧客,“拽掉”一詞多么形象,不惜將自己帶來的棉花也不要了,這是出人意料的,因為從開始他就一直堅持要做一件棉襖,此舉令人匪夷所思。裁縫爽快答應(yīng)了。第三天顧客又來了,“師傅,把我那夾襖的袖子剪去一截兒,改成夏天能穿的短袖襯衫吧”,又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想法,為了提前一個季節(jié),減掉兩只袖子作為代價,怪異的表現(xiàn)令人難以理解。第四天顧客又來了,裁縫感覺奇怪并費解,“怎么,您那件短袖衫還能改成什么?”裁縫心想,莫非再剪掉一部分,做成一件背心?顧客這回的要求是“對不起,麻煩您再給我改成春裝吧。袖子嘛,把上次剪下來的再接上去就是啦。”裁縫不同意這樣的做法,因為接上去的袖子太難看了,不成衣服了。顧客更吊詭地回答:“那您別管,只要能讓我早些在春天穿上。”哈哈,為了早點穿上衣服,連衣服“不成樣子”都顧及不上了。怎能不讓人啼笑皆非?最大的巧合還在后面,“你的布在我的柜子里擱著,我還沒開始裁料呢。”故事的幽默制高點由此陡然升起,顧客連續(xù)改變了四次主意,每一次裁縫也都答應(yīng),給人的錯覺是衣服已經(jīng)在制作中,結(jié)果卻突然拋出這么一個現(xiàn)實。極為出奇的“段子”,這是讓包括顧客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種“笑”果。
故事《漏》是從兩位老人的對話開始的,老婆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漏”,一下子引起老虎和賊的關(guān)注,它倆都聚焦在“漏”是個可怕的東西,真的沒見過,但一定比自己厲害得多,要不老婆婆怎會說出這話?老婆婆也是飽經(jīng)風霜的老人了,見多了猛獸,竟然怕“漏”,“漏”肯定不是一般之惡物……老虎和賊產(chǎn)生了太多假想,越想越害怕。老虎嚇得渾身發(fā)抖,賊聽得腿腳發(fā)軟——賊從屋頂?shù)粝聛眚T在了老虎身上,一路逃跑,互相猜疑、提防、掙脫,彼此成了對方的“漏”——老虎逃上了山,賊也爬上了樹。本以為故事可以結(jié)束了,哪知故事又生一遭:老虎不甘心,想返回吃驢;賊也不甘心,準備返回偷驢——賊從樹上連著樹枝一起掉下滾下山坡,嚇得老虎也滾下山坡——一直滾到山下,相互對視,同時驚恐地大喊“漏哇——”,他們嚇昏了過去,故事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故事,總像迷宮一樣,讓讀者鉆進去,不斷發(fā)現(xiàn)新的景象,而且有趣的故事總是時、空、人太多的巧合,想來合理,但又總出人意料。讀來,讓你盡想開口,欲罷不能。
有趣的故事總有一番“思考”
或滑稽、或憨厚、或犯傻、或可氣、或惱羞會給人以精神的刺激,達到沸點,然后再冷卻的過程。待幽默平靜下來,一定是留下很多思考的。
《慢性子裁縫和急性子顧客》中的那個急性子顧客真的“急”壞了事情。為了盡早穿到衣服,最后忘卻了要做棉襖的初衷;只顧要趕早,結(jié)果連衣服不成樣子也不在乎。這已不是脾氣急躁的簡單表現(xiàn),已由個性形成了個人的處事習慣,而他自己卻渾然不知。慢性子裁縫也是夠“慢”的。看起來倒也有他的道理,他沒有隨著急性子去聽之任之,而是有著自己的獨立判斷,常態(tài)之下,服務(wù)至上,但在關(guān)鍵處,卻有自己的觀點,慢條斯理地開導(dǎo),畢竟是個手藝人,見多識廣。
故事《方帽子店》中,當?shù)曛魅丝吹胶⒆觽兇髦魇礁鳂拥拿弊訒r很是生氣,但孩子卻堅持“我要!我要!”連用兩個感嘆號,表明態(tài)度的堅決,撿起地上的帽子,“一溜煙似的跑了”,這是以實際行動向上一代人的“變革宣戰(zhàn)”呢。不是一個人的變革,而是一代人的革新。孩子們慢慢長大……“夏天戴著寬邊的香蕉形的草帽,冬天戴圓筒形的呢絨帽,春天和秋天戴碗形的布帽。”這是一代創(chuàng)新的孩子們,有自己的審美和行動,根據(jù)季節(jié)的氣溫、陽光、風沙等特點,設(shè)計了各式舒適的帽子。與小時候不同的是再不逃避大人了,還開起了帽子店,并且就在方帽子店的對面。顯然是給方帽子的一種挑戰(zhàn),這種自信無與倫比。故事結(jié)尾再清楚不過了,“那些不舒服的方帽子,慢慢地成為古董”,世界在改變,人們的追求價值也在改變,有一個關(guān)鍵詞我們可以讀到——“舒服”,也許人們越來越追求身心受益,追求感官、心里的舒怡自然。
《漏》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歸于日常生活,很有回味兒,值得咀嚼。“天快亮了,小胖驢在驢圈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著干草。”“老爺爺和老婆婆從炕頭上坐起來。滴答,滴答——他們抬頭看看屋頂——唉,說怕漏,偏就又漏雨了!”“天快亮了”告訴我們故事也該拉上帷幕了。小胖驢安然無恙,它甚至全然不知昨夜險些發(fā)生的災(zāi)禍,當然它更不知道是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叫“漏”的“說法”救了它。“滴答,滴答——”這是雨滴聲,故事一直是在陰雨黑夜里發(fā)生的,這是故事環(huán)境的延展;這也是因為賊從屋頂?shù)粝聛淼亩蠢锏蜗碌挠晁皇抢蠣敔敽屠掀牌挪恢槎眩@是故事情節(jié)的延續(xù)。“唉,說怕漏,偏就又漏雨了”是對夜里兩位老人的對話的延續(xù),這句話既是故事真正的開始,也是故事的結(jié)尾。故事通過老婆婆的話語,實現(xiàn)了點題,這“漏”原本就是“漏雨”嘛。一個很平常的“漏”字,為什么會引起這么大的歧義?根源在于,老虎和賊的內(nèi)心都有一份擔心與無知。并且隨著事情的發(fā)展越來越被其“控制”。這是故事從一開始便刻意漏掉的“‘漏’是什么”帶來的效果。日常中,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這樣的。對于未知領(lǐng)域,我們內(nèi)心都有著一個“漏”,有時讓我們自以為是,有時甚至讓我們恐懼。
《棗核》中棗核大鬧縣衙是故事的高潮部分。這部分把棗核的“小”且能“蹦”的優(yōu)勢展示得一覽無遺,讀者們捧腹大笑之際,個個拍案叫絕。棗核不是粗魯?shù)臓幎罚怯胁襟E地、戲弄式地、機智地大鬧縣衙。所有的故事場景都源自他具備的本領(lǐng),換言之,都“在理”著呢,讓人心服口服,忍俊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民間故事有夸張,也有神奇,但講述者們總是盡可能地講得“有理有據(jù)”,所有出人意料的情節(jié)都在情理之中,直讓人聽得暢快淋漓,折服滿滿。民間故事的結(jié)尾一般都是圓滿、美好,且歸于日常,它的傳播意義就在于一代代人給予后輩的寄寓與開悟,所以它才會被人們一代代傳講下去……
有趣的故事總是這樣圍繞一個有趣的“基點”,構(gòu)建一組有趣的“巧合”,帶來一番有深度的“思考”;有趣的故事總是在放飛思維中獲得啟發(fā),抑或是人們美好期待的“愿”,抑或是人們不可言說的“怨”;有趣的故事也總是打開的,可由讀者津津樂道,甚至自由發(fā)揮……讀起來,更要講起來。
(姜樹華,正高級教師,江蘇省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江蘇省特級教師,江蘇省人民教育家培養(yǎng)對象,南通市紫瑯第一小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