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跨文化視角看德國抗疫APP的現實困境

◎陳思甜

（西安外國語大學歐洲學院德語系 陜西 西安 710000）

新冠疫情發生以來，歐洲很多國家都已投入使用抗疫APP，如奧地利的阻止新冠APP。身處歐洲中心地位，也是歐盟重要成員國的德國，在抗疫APP的進展上卻呈現出“起步早，進展慢，投入使用困難重重”的情況。而想要真正了解德國抗疫APP艱難上架的根本原因，不僅需要系統性了解其上架受阻的原因，更應從跨文化的視角進行深層次的審視。

一、德國抗疫APP的困境

德國的抗疫APP——新冠預警APP在歷經數月的“挫折”之后，終于于2020年6月16日上架手機商店。而由于德國抗疫APP相較于其他國家抗疫APP的時間滯后性，具體的下載和使用體驗目前仍然是未知數。而在這一款軟件上架之前，所遭遇的困境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德國抗疫APP的研發，毫無疑問也要嚴格遵守歐盟和德國之前頒布的有關個人數據保護方面的法律，才能夠上架并可能得到大眾的認可。德國群眾在有關“中心化數據處理方式”和“去中心化數據處理方式”兩種方案的討論中，在涉及“中心化處理方式”中建立中心數據處理器來收集個人數據時，很多民眾也對該做法的數據隱私也持憂慮的態度①。

二、困境背后的跨文化背景

（一）個人數據保護

德國人的個人數據保護意識十分強烈，這同他們對不確定性的規避密切相關。在跨文化學者霍夫施塔德的文化維度理論當中，對不確定性的規避主要是指人們在面對不確定或者未知情景時，感到受到威脅的情況。而人們這種受威脅或者感到不安的心情可以通過建立書面或者非書面的規則來緩解。因為這些規則或是法律提升了事物的可預見性，因此緩解人們的憂慮②。而德國，是典型的高不確定性規避國家，其不確定性規避指數高達65。因此，即便是在新冠疫情十分嚴重期間，德國民眾仍然在反復考量該抗疫APP個人數據保護的能力。如果因為急于推行抗疫APP而導致了個人信息的大范圍泄漏，在他們看來不僅是不可以接受的，更是充滿了未知與不確定性。

無論是強調抗疫APP應符合德國和歐盟有關數據保護的現存法律，還是綠黨等團體希望建立新的更為細致的法律法規，都體現了對不確定性的規避原則。德國黑森州早在1970年就頒布了世界上第一部《數據保護法》，目前德國也已經有一套具有德國特色（法律體系完備、組織保障完善、制度更新及時）的個人數據保護體制③。德國如此“未雨綢繆”，也體現了GLOBE組織所建立的文化維度理論中的“未來導向性”④。具有高未來導向性的國家注重的是對未來的計劃，位于這些國家內的組織和機構大多著眼于長期戰略規劃。

（二）廣泛討論

無論是德國議會中的各個政黨、公私媒體以及德國其他社會群體，在抗疫APP的研發和上架前準備過程中都相當大程度地參與其功能和可行性的討論和建議過程。德國政府原本已在四月中旬就打算上架這款抗疫APP，但是由于大眾對于中心化數據存儲方式的質疑，開發人員不得不選擇改變數據存儲方式。德國屬于“平等”文化維度的國家，所以在抗疫APP的研發階段，人們都在積極地廣泛地進行著其適用性的討論。

（三）注重民意調查

除了上述埃爾福特大學進行的在線民意調查以外，德國抗疫APP研發期間很多其他機構和組織都進行了民意調查。如紐倫堡市場決策研究院的專家通過對1500位不同年齡、性別和教育程度的受訪者個人對APP的偏好（如希望數據中心化處理還是去中心化、應用程序應該由私人公司還是公共機構運營）進行數據收集、分析，得出結論：已經有53%-69%的德國人已經準備好使用這款抗疫APP了⑤。不同主體和機構所進行的民意調查，展現了德國政府和機構深刻的個人主義傾向和較低維度的“仁愛”傾向。霍夫斯塔德的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的文化維度理論可以較好地體現出德國在抗疫APP研發過程中注重民意調查的原因：個人主義傾向的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松散的，人們傾向于關心自己及家庭。這也是調查中征求和了解德國群眾個人對于抗疫APP的看法及他們對于該軟件的真正需求度的原因。而GLOBE組織所建立的九大文化維度體系中的“仁愛傾向”，進一步指出了不同國家和社會對于個人利益的不同追求。在“仁愛傾向”較低的社會中，對個人舒適度和個人利益的追求較為強烈。在抗疫APP的研發及推行過程中，調查問卷是為了更好地了解德國群眾個人的需求和利益所在。

（四）官僚主義與對新事物的抗拒

部分德國媒體在此次抗疫APP遭受困境的過程中自嘲和感慨到民眾對于新事物的抗拒和政府、機構的官僚主義作風。正是由于不同機構繁復的調查和無休止的爭論，以及部分群眾始終對于抗疫APP的抗拒和抵觸，讓原本“早已上線”的新冠預警APP遭受重重困難，最終數月才能艱難上線。而在上線之后，盡管本著自愿的

下載原則，部分人仍然對該軟件表示擔憂。任《聯通政治》主編及德國著名網絡活動家馬庫斯則認為，人們的健康數據是最敏感的信息。英國作家理查德D·劉易斯在《文化的沖突與共融》一書中提出了線性活躍人格的概念，即指代以事實為依據，遵從現實主義、目標明確，冷靜且富有邏輯的人們。在劉易斯模型當中，德國與瑞士同屬于最具線性活躍人格的國度，這意味著在這些國家內，人們的行為處事大多目標明確、思考冷靜且富有邏輯。這一理論也很深刻地影響到了德國民眾對于該抗疫APP的判斷和態度。

三、德國抗疫APP困境的啟示

德國抗疫APP不僅完全符合歐盟和德國的相應法律，更為可貴的是在研發過程中人們對于數據保護及相應立法的重視。個人數據保護應當兼顧數據利用，在合法合規的基礎上實現兩者的平衡。此外，在德國抗疫APP的研發過程中，開發者和相應機構反復進行民意調查，并對軟件進行相應的優化，展現了對個人利益和需求的尊重。抗疫APP的上線，也是經過了相當大程度地推敲和深層次的討論，較好地規避了未來的一些潛在性風險。盡管如此，由于繁復的程序和不同意見的顧接不暇，以及德國民眾對于新事物的極大抗拒（這一抗拒有時超過了其應有的程度），讓德國抗疫APP從研發走向市場變得異常艱難。在崇尚集體主義精神的中國，這一問題得到了很好的解決，并為更好地控制疫情爭取了相當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注釋】

①https://www.zeit.de/wissen/gesundheit/2020-06/corona-warn-app-bundesregierung-start-datenschutzfaq#gibt-es-fuer-die-warn-app-eine-eigenegesetzliche-grundlage.

②Geert Howstede:Cultures and Organizations:software of the mind,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③⑥張校羽:德國如何保護個人數據，《學習時報》,2019(02).

④Beatrice Hecht-El Minshawi und Jutta Berninghausen:Interkulturelle Kompetenz，Managing Cultural Diversiy-Trainingshandbuch.

⑤ Christoph Koopmann:Die Mehrheit will, Süddeutsche Zeit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