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妍琳
你眼中的科普讀物是什么樣子?內容枯燥?晦澀燒腦?在王元卓筆下,太陽系、超級基站、火箭飛行器這些于普通人而言陌生又高深的存在,變得生動活潑起來。形象的手繪與精到的文字匯成一席科普大餐,讓全年齡段讀者對科學知識著了迷。
作為中科院博導、中科院計算技術研究所大數據研究院院長,這位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領域從事一線科研工作的科學家,如何做到親近兒童,來點燃他們對于科學知識的熱情和渴望?在突發疫情映照出兒童科學教育缺失的大背景下,王元卓的科普也正恰逢其時地彌補了缺位,為兒童科普教育提供了新思路。
科學家變“網紅”
王元卓有數不清的演講、報告,大多圍繞他的研究領域“大數據與人工智能”展開,與他科學家的身份貼得很近。直到女兒們降生,在陪伴成長過程中為她們答疑解惑,才讓他有意識地邁入了兒童科普領域,拿著鑰匙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2019年初,王元卓帶女兒們看了火爆的科幻電影《流浪地球》。回家后,女兒表示并沒看懂。他拿起紙筆,坐在孩子們身邊,一邊講一邊畫幫她們理解。這本是家里再平常不過的交流方式。朋友將他的手繪電影講解圖發到了網上,不料一周時間就獲得過億點擊量和關注,王元卓也以“硬核”奶爸的身份“火”了。
這段經歷深深觸動了他。作為科研人員,王元卓在核心期刊發表的文章,以近8萬次的下載量創下了期刊創刊后的紀錄,用時長達7年;而手繪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獲得了高流量。兩者之間巨大的落差讓他認識到,想要讓科學知識被更多人看到,科普應該有專屬的平臺和玩法。在朋友的建議下,為了讓更多小朋友乃至成人了解科學知識,王元卓構思了《科幻電影中的科學》系列科普繪本,開始往兒童科普方向傾注時間和精力。
在大眾印象里,一門心思搞科研的科學家突然成了“網紅”,王元卓自然而然遭到了“不務正業”的誤解。坐在記者面前,談起這份質疑,他既平靜又坦然。在多數科學家不愿、不會也不敢做科普的現狀下,王元卓認為,科學家具有知識儲備上的深度和廣度,掌握著前沿信息。而領域內的成就、積淀和身份帶來的影響力,都是科學家做科普的優勢。“將紛繁復雜的科學知識講得簡明易懂”,如果自己能邁過這道坎,可以將深度的、前沿的、新鮮的科普帶給受眾,而自己又是以服務的情懷而非功利的心態來做這件事,那他“可以不在乎這些負面聲音,只要能讓更多人受益”。
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王元卓極看重兩方面能力的培養:一是科學素養,二是科學思維能力。前者通過多讀書、讀好書來做知識積淀,后者則學以致用,將科學知識轉化為分析、解決問題的能力。在他看來,孩子們應該掌握更多科學知識,哪怕文科生也該知道煤氣漏氣怎么做、家里斷電是哪里出了問題。即便不從事科研,知識對他們也很有用。但當下科學還未進入學生的學習評價體系中,得到的關注和重視度還有待提高。如果這時能將科普做得有意思,自然能吸引孩子的興趣,使孩子愿意思考、探索和學習。
“蹲下身”來做科普
王元卓自謙地認為,自己做兒童科普只是剛起步。在對“度”的把握上,還在不斷探究。就“科學家做科普”的定位而言,他不希望自己的科普過于淺顯、僅是簡單的普及概念,而是以一線科研人員的視角、站在更高的視野上,緊扣科技發展前沿來做有深度的、有門檻的“硬核”內容。
不過,不淺顯不等于晦澀難懂。在撰寫《科幻電影中的科學》第一部“科學家奶爸的宇宙手繪”時,王元卓選擇從孩子中來,到孩子中去。既然是“奶爸”,就站在爸爸的視角上去做。在日常生活中,王元卓對女兒們的教育,考慮的從來不是他想教什么、他想怎么講,而是孩子們想知道什么、他怎么講孩子們才能聽懂并感興趣。在他看來,“好老師”在教育學生時傾注的心血要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自己做科普,必須真實地把自己給女兒的科學教育體系化、泛化出來。
本著這樣的原則,王元卓抓住了“科幻電影”這一喜愛度高、能帶來話題的載體作為切入點。在他眼里,科幻電影的故事情節推演能誘發孩子們的好奇心,引導他們問出科學問題,吸引他們學習科學知識。在選定《流浪地球》《星際穿越》《火星救援》三部影片后,王元卓不想高高在上地照本宣科,為了讓科普有人情味兒、有溫度,就要講孩子們真正感興趣的東西。于是,他邀請女兒的同學作為科學小助手,向他們征集看完電影后最好奇的問題,總結出每部電影的Top 10,匯編成了這本書。為了保證邏輯的嚴謹性,王元卓沒有請插畫師,內容全部由自己來手繪。他自嘲說:“可能沒那么好看,但那是我最想表達的東西,也沒有信息損失,還有感情在里面。”
“蹲下身”來做“有溫度”的科普,在王元卓看來,不是自降身段、降低要求,而是從孩子的角度出發、了解他們的思考方式,根據年齡、知識積累程度找到符合孩子認知的內容作為起點,幫他們打開科學的大門,激發他們對知識的渴望,引發他們天馬行空的思考。
愿做幕后英雄
談及科普路上的困難,王元卓脫口而出“時間”二字。
他盡力將科普視為工作職責的一部分,并打算成體系地一直做下去。“宇宙手繪”只是計劃中的第一本,后面還將出版“AI手繪” “機器人手繪”,他計劃用三年的時間,從10部科幻電影里提取100個知識點來講,讓這套書內容更豐富。另外,王元卓打算通過短視頻向更多人做科普,也會繼續做面對面交流的講座等。但科學家身份的背后,還有大量重要的科研任務等著他,難免分身乏術。
科研做得深入,就是垂直領域的專家,但科普是方方面面的。以“宇宙手繪”為例,王元卓希望能把宇宙空間的基本概念和知識點講全,但這并非他的專業領域。為了書中一個知識點、一句話,嚴謹如他,都要買很多書來參考,但依然擔心理解有偏差。意識到“自己的局限性”,為了達到理想中的高度和深度,王元卓希望擁有全面的知識,并且掌握得像自己研究的領域一樣精到,之后為大家做深入淺出的科普。而這無疑需要更多時間的投入。
“獨木難成林,我真正想做的不是‘我要怎樣,而是希望未來能有成千上萬個‘王元卓,愿意投入到科普中。”在談及未來科普工作的規劃時,王元卓表露出對做幕后推手的渴望。在科學教育體系還不完善的當下,他希望科普能形成良性的生態,而他能將更多精力放在建設科普生態上,做背后的推動者。為有意愿、有能力,卻不知道怎么做、在哪做的人搭建起平臺,用自己的經驗教他們、幫他們做好科普教育。
在王元卓的理想中,科普生態應是金字塔般的梯隊,站在頂端的人發揮他的影響力,而往下,有志之士都能有位置,合力讓科普進入良性循環格局,將更高質量的科普帶給更多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