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遠
(江西教育出版社,江西 南昌 330008)
《孝經》作為闡述孝道最詳盡、系統的著述,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曾子對于孝道的諸多獨到見解。此外,曾子更強調對孝道的踐行,并把身體力行作為行孝的一種重要方式,因此,子對于父應做到有養、使其嚴、敢諫諍等。《孝經》中涉及父對于子的論述不多,但從曾子親身經歷的一些生動事例不難發現,他對于父親這一角色應盡責任及義務的理解。在父與子這對家庭關系中,《孝經》始終強調相互、雙向,這對當今社會依然具有深刻影響。
子對父的孝主要有三層含義:第一層為孝而有養,這不僅是子對父恩情的回報,更是一種對于父子關系感恩式的回報;第二層為養使其嚴,這主要體現在子對父意愿的尊重上,即敬;第三層為敢諫諍,這是建立在前兩個層次基礎上的,即使是做到了孝而有養、養使其嚴,但如果父的行為違背了義,那么作為子就應該勇于提出,而不應一味順從。
能養在曾子看來是對身為人子最基本的要求。《曾子大孝》載:“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1]25曾子通過列舉日常生活中的例子道出了能養與孝之間的距離。“故烹熟鮮香。嘗而進之,非孝也,養也。”[1]25孔穎達同樣認為,對于烹熟的美食,“先自口嘗而后薦之父母”,這不是孝,僅僅是供養,也即《孝經譯注》所載的 “雖有日用三牲之養,猶為不孝也”[3]51。曾元侍奉其父曾子的故事就是 “孝而有養” 的典型。曾元每餐都以酒肉侍之,在飯菜撤去時,曾元從不曾主動向曾子請示所剩飯菜的去向,而每當曾子問及飯菜是否有剩余時,曾元總是回答沒有,其實是把飯菜留著供曾子下一頓吃。孟子評論這種行為叫“養口體”。那么,如何由供養而做到孝?這就需要做到敬—安—久—卒。曾子曰:“養可能也,敬為難;敬可能也,安為難;安可能也,久為難;久可能也,卒為難。”[1]26除此之外,父母過世后還要謹言慎行,不讓自己的惡名玷污父母,這才算是善始善終,也算是做到了孝。
《孝經鄭注疏·圣治章》載:“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嚴父……”[2]63由此可見,要想做到孝,還應嚴父。而要做到嚴父,首先應尊重父之意愿。曾子侍父的事例便是有力的證明。相比曾元,同樣都是酒肉養之,曾子就能做到 “將徹必請所與。問有余,必曰:‘有’”[4]50。這樣,便不算是僅僅奉養其口腹和身體,而可稱之為奉養其意愿。尊重父之意愿關鍵在于敬。《孝經鄭注疏·紀孝行章》載:“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然后能事親。”[2]84-86只有做到盡其恭敬才是孝子所為。除此之外,這種恭敬還應該基于忠,即“忠愛以敬”,《曾子本孝》認為忠乃孝之本。僅僅浮于表面的那種恭敬,只會離孝更遠。《曾子立孝》有云:“致敬而不忠,則不入也。”[1]22言不由衷的尊敬是得不到認可的。總之,相比敬,要做到能養并不是難事,在孔子看來,“犬馬皆能有養”,如若做不到敬,那和對待動物有何分別?只有做到敬,注重在精神層面關心長輩才算是較高層次的孝道。
《孝經譯注》中,曾子曾以 “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發問孔子,孔子用天子有諍臣不失其天下、諸侯有諍臣不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不失其家、士有爭友身不離于令名等說法,由上及下地論證了諫諍的重要性,并推論出 “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義” 的觀點。因此,當父有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3]67。由此可見,子對于父的順從不是絕對的、毫無條件的,當父違背道義,子有義務對父進行勸諫。同時,子也不可在勸諫之后就不再聽從其父。勸諫應該講求方式方法,且不可莽撞:一是要做到 “微諫不倦”[1]22,即委婉表達;二是要做到 “諫而不逆”[1]28,即不忤逆、不偏激。這也表明,勸諫應是孝道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也是構建和諧父子關系的一條重要原則。
父親在近代以前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子不教,父之過” 反映出父親在養育下一代方面的重要職責。常言道:“棍棒之下出孝子。” 曾皙對待曾子的教育大體如此。然而,《孝經》中曾子對于自己孩子的教育更強調首先要慈,這是構建良好父子關系的開端;其次,既禮又讓,懂得尊重孩子、包容孩子,教育才能避開孩子的表面應付而直達內心;再次,要注重言傳身教,使孩子耳濡目染而達到教育潤物于無聲的效果。
《曾子》有云:“為人子止于敬孝,為人父止于慈。”[4]20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做人父應該以慈為最終達到的目標,它規定了作為人父應該具備的教子素養。而作為父親,其仁慈不等同于放縱、溺愛孩子。慈是對孩子關愛的內在表現,而具體到對孩子的管理上,則要 “使而勿貌,導之以道而勿強”[4]118,即使喚時不在容貌上表露對孩子的心疼,用大道去引導孩子但不一味強迫。此外,父慈的形象也間接地反映在孔子對宰我的批評上。《論語·陽貨》中記載了孔子與宰我討論三年喪期的問題[5]212。孔子批評宰我不仁,認為宰我連三年的喪期都覺得太長,是不念及父母的生養之恩。他強調,人從一出生至少得父母三年的辛苦養育,才能離開父母懷抱,這期間,父母為孩子的成長勞心費神,守喪三年正是對父母給予自己愛護的一種感恩和回報[6]246。從中可以看出父母對孩子的關愛與照顧,這也正是慈的一種體現。
有禮有讓,這里的禮多體現于父對子的人格尊重,讓多體現于父對子的寬容。《孝經譯注》載:“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況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3]34作為一個家族的治理者,如果連奴仆都不敢失禮,又怎會失禮于妻子和孩子呢?由此可見,作為一名父親,在男尊女卑的大環境下尊重妻兒不僅是其君子品格的體現,更是對齊家觀念的踐行。在《曾子》一書中也有類似的表述,如“一家仁,一國則仁;一家讓,一國興讓”[4]25,這句話雖是在講家對于國的影響,但也一定程度上透露出家族成員間禮讓的重要性,這其中就包括父對于子的禮讓與包容。再如 “使子猶使臣也”,意思是使喚兒子如同使喚臣子一樣,這就要求身為人父對自己的孩子要以禮相待,也只有如此,父親才能得到孩子的尊重和敬愛。
言傳身教,這主要體現在父對子的教育方面。曾子對于孩子的 “言傳” 重在說理,以提高道德認識。曾子患病,在病榻上,對其曾元和曾華二子諄諄教導:不貪圖利、注重修德、慎重交友、持之以恒等。從曾子與其子的相處中,不難看出曾子作為父親對于孩子的教誨與引導。相比 “言傳”,曾子更強調 “身教”。曾子特別注重以身作則,其對后輩的 “身教” 集中表現在自己對孝道的踐行上。在對待父親的贍養方面,他不但能夠做到敬養,而且善于 “養其志”。在對待自己的身體上,他更是將孝貫穿一生。《曾子》載:“險涂隘巷,不求先焉,以愛其身,以不敢忘其親也。”[4]45這句話是說凡是遇到危險的道路和狹隘的巷子,孝子不要先去貿然打探,以便愛惜自身,因為孝子是不敢忘記父母的。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曾子終其一生小心謹慎地愛護身體,為后輩樹立了楷模。孔子對此也有相似的論述。《論語》有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又云:“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5]152-155本身行為正當,不發號施令事情也能行得通,本身行為失當,縱是三令五申也無人會信從。連自身都不能端正,又如何能夠使他人端正呢?身教在于示范,只有自己做到了,才能對后輩產生感化的作用。曾子的 “身教” 還體現在他對禮的恪守。曾子病危之際,由于自己所用竹席不合禮制而堅持換掉的舉動正是給其子曾元和曾申上的深刻 一課。
《孝經》中關于父子關系的記述豐富且完整,并具有較強的實踐意義。其中,父對于子應慈、讓、教的家庭倫理要求仍適用于當今父愛缺位的家庭。心理學研究表明,父親對于孩子安全感的形成和責任感的培養具有關鍵作用,《孝經》中的父子關系相處模式,可以為當下良好親子關系的建立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