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案中“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的認定

任建華 杜騫

一、基本案情

2008年6月18日，被告人李某某注冊成立科信興國畜牧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科信興國公司）。2015年12月1日，所在市人民政府指定該公司為生豬定點屠宰場，被告人李某某作為科信興國公司法人兼總經理負責屠宰場全面事務，其中包括負責雇傭注藥、注水工人、購買鹽酸腎上腺素等工作。被告人崔某某系李某某妻子，負責科信興國公司財務和對外銷售生鮮豬肉及附屬品、回收貨款、支付注藥、注水工人工資、購買注射鹽酸腎上腺素用注射器等工作。自2017年12月4日至2018年6月18日，李某某、崔某某雇傭多人在生豬屠宰前向生豬體內注射鹽酸腎上腺素并注水，后將注藥、注水的生豬屠宰并對外銷售，供人食用。總共屠宰注藥、注水生豬37450頭，每頭生豬的銷售價格為1400余元，生產、銷售金額為5243萬元。

二、分歧意見

辦案過程中對李某某和崔某某構成何罪主要存在兩種較大的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應當認定為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主要理由為李、崔二被告人在生豬屠宰前注射鹽酸腎上腺素、注水，生產、銷售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侵犯了國家食品安全管理制度和公民的生命權、健康權。食品安全法第34條規定，用非食品原料生產的食品或者添加食品添加劑以外的化學物質和其他可能危害人體健康物質的食品屬于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本案中，鹽酸腎上腺素屬于食品添加劑以外的化學物質，二被告人向生豬注射鹽酸腎上腺素的目的是使生豬多飲水，增加生豬肉含水量并用于銷售，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其他嚴重食源性疾患，應當以生產、銷售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追究其刑事責任。

第二種意見認為應當認定為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鹽酸腎上腺素屬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李、崔二被告人在生豬屠宰前注射鹽酸腎上腺素、注水，屠宰后對外銷售，供人食用的行為，侵犯了國家食品安全管理制度和廣大消費者的生命、健康安全。二被告人生產、銷售摻入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鹽酸腎上腺素生豬肉的行為，且具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符合刑法關于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的規定，其行為還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按處罰重的罪論處，應當以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

（一）二被告人行為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

1.從二被告人行為侵犯的客體看，主要是國家食品安全管理制度和廣大消費者的生命健康安全，所注射的鹽酸腎上腺素對人體具有一定毒性，會引發不良反應，損害人身健康。

2.客觀方面，二被告人實施了向生豬體內注射鹽酸腎上腺素和水的行為，該行為系摻入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李某某的供述證實其在明知鹽酸腎上腺素為有毒、有害物質的情況下，實施了在生豬屠宰前注射鹽酸腎上腺素、注水，并銷售注藥、注水生豬肉的犯罪行為。崔某某的供述證實其在科信興國公司負責財務工作的同時，還負責支付注藥、注水工人的工資、對外銷售注藥、注水生鮮豬肉、回收豬肉貨款等工作，知道科信興國公司向生豬體內注射腎上腺素、注水并對外銷售的事實。

3.主觀方面，李某某作為科信興國公司的負責人，明知鹽酸腎上腺素為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為增加生豬肉重量，謀取利益，在生豬屠宰前注射鹽酸腎上腺素，并在屠宰后進行銷售，對生產、銷售含有鹽酸腎上腺素的生豬肉是否會造成嚴重后果采取放任態度。崔某某作為李某某妻子，在科信興國公司負責財務工作的同時，還負責支付注藥、注水工人工資、監督工人注藥、對外銷售注藥、注水生鮮豬肉、回收豬肉貨款等工作，在購買生豬肉的客戶對肉的質量提出質疑時進行回復反饋，且知道科信興國公司對生豬注射鹽酸腎上腺素、注水并對外銷售的事實。二被告人明知鹽酸腎上腺素系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仍故意向用于生產、銷售的生豬體內注射。

4.“鹽酸腎上腺素”應認定為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認定該案是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還是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關鍵是鹽酸腎上腺素是否為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在農業部第176號公告《禁止在飼料和動物飲用水中使用的藥物品種目錄》中沒有明確規定鹽酸腎上腺素為有毒、有害物質。但是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1條表明，“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者其他嚴重食源性疾病”“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難以確定的，司法機關可以根據檢驗報告并結合專家意見等相關材料進行認定，必要時，人民法院可以依法通知有關專家出庭作出說明。根據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山東省人民檢察院、山東省公安廳《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座談會議紀要》規定，對其他危害人體健康的物質和“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難以確定的，可以由掌握相關專業知識的山東省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食品安全專家根據檢驗報告進行論證，并出具專家意見，由司法機關結合其他證據進行認定。根據中國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農業部屠宰技術中心）2017年6月26日發布的《關于報送畜禽屠宰中使用腎上腺素、阿品脫等藥物的處理措施相關問題專家論證意見的函》中第2條表明，對用于屠宰的畜禽在離開飼養場地后，使用腎上腺素、阿托品等藥物的，屬于添加有毒、有害非食品原料，涉嫌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參照以上規定，認定鹽酸腎上腺素為有毒、有害物質，該案在送檢的豬肉中檢驗出鹽酸腎上腺素成分，二被告人用于銷售的含有鹽酸腎上腺素的生豬肉屬有毒、有害食品。

（二）二被告人行為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

1.本案中二被告人行為系典型的摻雜摻假行為。二被告人為即將屠宰的生豬注射鹽酸腎上腺素以達到生豬口渴，使其多飲水的目的，系人為增加重量;同時向生豬注水，是典型的在產品中摻入雜質或異物的行為，雖未使其喪失應有使用性能，但是降低了相關產品的質量。

2.本案中的生豬肉及附屬品是典型的產品。經過加工、制作用于銷售的產品，無論是生活用品還是生產資料，無論是否會危害人身健康安全，都可認定為產品。本案中注射鹽酸腎上腺素和水的生豬肉及附屬品可認定為產品，系農產品。

3.本案中銷售金額已超過200萬，應當處十五年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以實現打擊該犯罪行為的目的。

（三）本案同時觸犯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與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應從一重罪處罰

行為人實施向即將屠宰的生豬注射鹽酸腎上腺素和注水的行為，目的是增加生豬肉重量而謀取非法利益，既有注水這種生產偽劣產品的行為，又有注射鹽酸腎上腺素這種生產有毒、有害食品的行為，注射鹽酸腎上腺素的目的也是使生豬多喝水增加重量。其向生豬注水的行為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觸犯刑法第140條規定，規定刑罰上限為無期徒刑;向生豬注藥的行為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觸犯刑法第144條規定，規定刑罰上限為死刑。如果既構成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又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屬于法條競合，應依照重法優于輕法的處罰原則，選擇處罰較重的罪定罪量刑。因此該案應定性為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