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全勝
(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研究所,北京 102249)
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努力用總體的觀點看待人類歷史,不僅繼承了黑格爾的整體思維,而且繼承了馬克思社會本體論的思路和方法,其基本內容就是:社會歷史是一種總體的演進過程,社會歷史的總體始終是一種具體的總體,是作為整個人類歷史的總體,是在社會演進過程中彰顯出來的。盧卡奇認為,要理解人類歷史,就要采用總體的視角和方法,詳細考察社會歷史的演進歷程,體現出歷史的廣度和深度。
盧卡奇在馬克思主義的演化過程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深度挖掘了馬克思思想中的人文主義價值。他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中,提出了總體性思想,主張用總體視域考察人類歷史的演進。這一總體性思想在盧卡奇以后的理論建構中也起著重要作用,并催生他在晚年建構了社會存在本體論。他指出,“要從存在著手闡釋馬克思的思想體系,從本體論上重新建構馬克思主義哲學。”[1]68盧卡奇的總體性思想并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末,而是扎根在前人的思想中,尤其是繼承了黑格爾的整體性思想和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
盧卡奇的總體性思想深深扎根于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第一次世界大戰深深震撼了盧卡奇的心靈,他在反思:在理性已經支配了西方世界的時候,人類為什么還會發生戰爭這樣可怕的事情?戰爭讓他對技術和理性產生了懷疑,也讓他反感暴力。心靈的痛苦讓他重讀黑格爾的著作,在黑格爾的著作中查找人類歷史的奧秘。盧卡奇果斷地拋棄了抽象人性論,堅持用總體的觀點看待社會中的個人。他認為,個人是無法脫離宏觀歷史的,個人的發展就是具體的實踐的發展。盧卡奇的這些思想發端于黑格爾的關于整體歷史的描述。黑格爾認為,社會歷史之所以走向總體是由于絕對理念的推動,絕對理念讓個體不斷歸附于總體,讓歷史在總體上達成神圣目標。絕對理念作為世界的內在本質,能夠概括一切邏輯,包羅世界一切事物,讓一切事物都達到了統一。世界在絕對理念的支配下達到統一后,就會停止發展,之后絕對理念會重新發展出物質世界,世界進入了新一輪的循環。“每一個單純的圓圈,因為它自身是完整,就要過渡到更高階段中去,打破那特殊的成分所給予它的限制,而形成一個較大的圓圈。”[2]423很多個體在絕對理念的引導下走向了總體,社會歷史的演進過程要采用總體性方法才能理解。黑格爾的這種總體思想深深影響了盧卡奇,他用這種觀點來看待人類社會的歷史,堅持社會歷史的發展也是無限循環的過程。
盧卡奇的總體性思想也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整體思想和過程論思想。馬克思雖然沒有提出總體性的概念,可他把人類歷史看作一個不斷演化的整體。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是把人類歷史當作一個整體對象來考察的,提出了人類歷史發展的總體規律和總體過程。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歷史就是不斷發展的過程,歷史就是過程,一切都是過程。這種過程論思想也啟發了盧卡奇,使他把社會歷史當作發展的過程。因此,盧卡奇通過研讀馬克思的著作,發現了馬克思思想中的總體性觀點,使他堅持用馬克思的唯物史觀來考察人類社會。馬克思歷史辯證法和黑格爾總體性思想的同質性,也吸引了盧卡奇考察馬克思歷史辯證法的深刻內涵。
資本主義社會的物化現象也催生盧卡奇提出總體性思想。盧卡奇的物化理論深受馬克思異化思想的影響。他認為,人創造出了各類事物,卻被各類事物控制了。人成了技術和機器的奴隸,為了爭奪各類資源,人被自己的欲望控制,陷入了不停的爭斗。“人不僅像在意識中那樣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動地、現實地使自己二重化,從而在他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3]58盧卡奇揭示的是一種社會現象,他并沒有深入這種現象的本質。表面上看,是人被外在的東西控制了,其實是人被自己的欲望控制了。人類的爭斗是為了生存。與其說,異化是社會的普遍規律,不如說,進化規律是社會的基本規律。盧卡奇認為,要克服資本主義社會的物化現象,必須喚起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讓無產階級成為具有自由選擇意志的群體。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中,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黑暗現實,努力促進無產階級的意識覺醒。盧卡奇的物化理論繼承了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在早期資本主義社會,人們崇拜商品;在發達工業社會,人們崇拜技術。商品崇拜和技術崇拜是邏格斯中心主義思維模式引起的,是人們試圖把某一事物神圣化造成的,人們的思維一旦走向極端就會給社會造成危害。盧卡奇認為,人們必須杜絕偶像崇拜,尊重多元,相信弱小事物的力量。無產階級雖然弱小,但一旦被激發出斗爭意識,就會變成促進社會進步的力量。
盧卡奇在馬克思歷史辯證法的基礎上,詳細闡述了總體性范疇的內涵:總體是矛盾的結合在一起的,是系統的,是不斷變動的。“唯物主義辯證法的總體性概念首先是指相互作用的矛盾的具體的統一;第二,是指不論是向上還是向下的整個總體的系統的相對性(即是說,整個總體是由從屬它的各個總體構成的,而這個總體又是由一個更高級的復合體的各個總體所決定的……);第三,是指整個總體的歷史相對性,即整個總體的總體性特征是變化的、分解的,并限于一定的歷史時期。”[4]98因此,總體在理論上總是具體的,沒有抽象的總體,只有在歷史規律支配下的具體的總體。
盧卡奇總體性思想重新建構了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經過蘇聯馬克思主義的改造,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成了僵化的教條,陷入了簡單、統一的模式,從而成為每個人必須遵守的科學真理和不能違背的規律。在單一思維模式的支配下,人們陷入狂熱和沖動,社會實踐變得極其功利,個人的主觀能動性被群體的狂熱壓制。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歷史功能。在這種情形下,盧卡奇決定要發掘出馬克思歷史辯證法的人文性,讓個人的自由意志得到最充分的發揮,讓無產階級為人類的解放貢獻出應有的力量。盧卡奇認為,社會總體辯證法揚棄了黑格爾辯證法的唯心性,實現了主觀辯證法和客觀辯證法的統一,能夠為無產階級的意識覺醒提供幫助。
盧卡奇在晚年寫作了《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突出強調了存在作為社會本體的作用,對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做了新的解釋。盧卡奇提出社會存在本體論,是為了克服蘇聯馬克思主義的教條主義。在他看來,蘇聯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思想做了自然主義解釋,這種解釋把馬克思主義當成唯一的科學真理,不利于人們的自由思考。盧卡奇對蘇聯馬克思主義的批評也是對對立統一思維模式的批評。在他看來,以對立統一為標志的邏各斯中心主義思維模式割裂了主體和客體、思維和存在的統一關系,容易走向極端。
盧卡奇認為,要解決現實的痛苦,只有兩種方法:回歸歷史和面向未來。可資本主義不一定會有美好未來。而且人類也對未來充滿恐懼。我們只能從歷史中吸取經驗,將歷史作為本體。歷史已經蘊含了未來的道路,而且過去的“黃金時代”已經深深的印刻在了每個人的心中。“此后應是哲學基礎的事物的秩序和聯系,那就是歷史。”[5]224歷史概念是盧卡奇力圖用“歷史”概括一切事物,努力將社會的本體建立在歷史之上。由此,“歷史”范疇成了盧卡奇要闡述的中心范疇。盧卡奇認為,人類的活動組成了歷史,不斷的生成是歷史的特點。歷史是充滿矛盾的、具有多重品格的。歷史既是指路明燈,又是灰暗幽靈,既能引導人們走向自由的光明之路,也能引發戰爭和沖突。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也充滿兩面性,既能避免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也能偏離科學社會主義的革命道路。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主要是想用自然解釋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在維護了歷史辯證法的人文價值之時,也讓歷史辯證法的科學性消失殆盡,其局限性主要是:
第一,盧卡奇把自然也納入歷史,主張自然也符合歷史辯證法的基本規律,從而把歷史作了泛化。在馬克思看來,自然是社會歷史的基礎,先有物質世界后有社會歷史。但盧卡奇認為,歷史在前,自然在后。自然只是歷史的產物。盧卡奇在闡述自然的歷史性時,忽視了哲學重點關注的是現實的個人的生活。人追求自由意志的選擇,并不是為了自然,而是為了過得更幸福。盧卡奇在1967 年《歷史和階級意識》再版序言中,也認識到了自己理論的不足:擴大了自然的歷史性。馬克思的歷史辯證重點關注的是社會的總體性,而不是自然的總體性。因此,馬克思的唯物辯證法是歷史性的,而不是自然性的。盧卡奇的總體性重點關注的是存在,甚至把意識也當作一種存在,試圖用存在這一范疇概括自然和歷史。盧卡奇強調無產階級的意識,這也是他重視人文主義的表現。盧卡奇不太重視平等的價值,而非常重視自由的價值。他認為,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能自由選擇,能自由的追求幸福的生活。追求平等固然可貴,但平等一般是弱者的吶喊,世界本來就是不平等,也不可能達到完全的平等。但追求自由也會造成人性的放縱,有時候,自由是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要做選擇的時候,人也會特別痛苦。盧卡奇否認集體的個體,只承認自由的個體,也造成了對群體力量的忽視。盧卡奇也忽視了社會實踐的力量,他只強調意識的能動作用,殊不知意識要發揮作用是離不開社會實踐的。盧卡奇聲稱自己繼承了馬克思歷史辯證法的精髓,實際上他只看到了馬克思主義的皮毛。
第二,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是哲學性的,而不是實踐性的,缺少社會的支撐。歷史并不是抽象的,而是現實的活生生的個人的活動。歷史不僅有發揮能動性的主體,也有被實踐改造的客體,是社會實踐讓歷史的主體和客體發生了關聯,結合在了一起。歷史并不是自動向前的,而是隨著社會實踐的進行不斷前進的。有時候,知識分子的呼喊是徒勞無功的,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社會總體上的意識就不會進步。因此,歷史不是絕對理念推動的,而是人民群眾推動的。盧卡奇看到了無產階級的作用,認為未來社會的主體就是無產階級。“創世的‘我們’,也就是無產階級”。[5]232至此,但與馬克思不同,盧卡奇不贊同無產階級進行暴力革命,用推翻全部現實世界的制度的方法來創造未來。他認為,暴力革命雖然能在短時間內讓世界獲得清明,但會帶來更長時間的苦難。他不主張利用實踐來改造世界,而主張發揮階級意識的作用來變革世界。顯然,盧卡奇過分強調了思想對于歷史的作用,而忽視了社會實踐在歷史中的基礎作用。
第三,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沒有解釋清楚歷史和自然的關系,也沒有解釋清楚人和自然的關系。盧卡奇認為,自然界中不存在辯證法,馬克思的辯證法是歷史辯證法,無法用來解釋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他認為,自然沒有主體,只有歷史。自然界中有獨自的運行規律,而辯證法只是人思考自然界的一種思維模式。人們過度相信自然辯證法會導致技術理性對人的奴役。在他看來,把馬克思的辯證法看成自然辯證法而不是歷史辯證法,恰是人成為技術奴隸的明證。自然界也有人文價值,不能對自然采取過度掠奪。形式邏輯無法把握事物的本質,無法完全理解人的自由,沒法對現實進行徹底批判,排除了思維對現實的批判,將思維限制在直接經驗和邏輯的形式上,這能促進科技進步,但忽視事物本質,將應然邏輯歸結為個人愛好。技術理性導致了人對自然的肆意改造和社會對人的奴役,提高了物質財富,也帶來壓抑,讓科技與善分離,打破理性與愛欲的聯系,價值脫離了現實,導致人被奴役。盧卡奇看到了技術對自然的破壞,但擴大了技術的弊端。技術也能給社會帶來進步,能提高社會生產力。我們還是要大力增加社會財富。發展生產力不僅要靠技術,而且要靠價值力量,拋棄歷史虛無主義和殖民主義。因此,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偏離了馬克思本體論的主旨,具有片面性和表面性。盧卡奇只承認歷史辯證法,忽視了歷史其實是自然發展的一部分。自然是人類社會的基礎,如果失去了自然,人類歷史就無所依托。社會歷史依賴于自然,并不是盧卡奇說的:存在是社會的本體。盧卡奇忽視了歷史的自然基礎,沒有把自然作為歷史的前提,讓歷史架空了自然,這樣歷史也成了空洞的歷史。其實,歷史并不是沒有限制的,歷史也有發展的限度。盧卡奇用歷史概括自然和社會,解構了歷史的實踐基礎,把革命限制在歷史中,從而讓社會歷史局限在意識中。因此,盧卡奇在發揚了主體意識的光輝的同時,也把主體意識扼殺在歷史中,讓主體意識不能在社會實踐中發揮力量。
第四,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缺少社會性和互動性。盧卡奇指出,西歐的共產主義革命之所以失敗是因為過分強調了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忽視了馬克思主義的人文價值,沒有尊重無產階級的自由選擇意志。在盧卡奇看來,無產階級通過發揮自由意志建立起幸福的世界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充分發揮,是主體性和客體性在意識基礎上的有機統一。盧卡奇認為,蘇聯共產主義既在短時間內快速地提高了社會生產力,又以群體的名義損害了個體的自由意志。個人總有追求自由的渴望,因此要維護這種體制,就需要強大的國家機器。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是斯大林體制的反叛,倡導自由選擇,排斥簡單、統一,注重社會的弱小力量和微弱因素,提倡人文關懷。但盧卡奇不明白,簡單、統一是人類自古以來的追求,人類始終渴望世界能夠變得單純美好。因為單純美好的世界,人類更容易把握。盧卡奇認為,共產主義的本體應該是無產階級的自由意識。盧卡奇認為,物質世界也會是有冥冥之中的力量支配的,造物主創造物質世界是很偶然的事情,而自由意識是永恒的。顯然,盧卡奇夸大了意識的能動作用,讓其社會存在本體論缺乏堅實的社會基礎。其實,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把存在當作了社會的全部,把歷史當作了全部,既忽視了自然界的運行規律,也忽視了人的實踐改造作用。自然和社會不是人們靜觀的對象,人們應該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改造自然和社會,創造更美好的未來。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既沒有超越黑格爾的辯證法,也沒有超越馬克思的唯物史觀。
盧卡奇在晚年提出了社會存在本體論,這種本體論強調存在的重要性,把存在當作自然和社會的本體,既發展了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又違背了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與馬克思的本體論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盧卡奇更強調意識的能動性,主張建立無產階級的自由意志,而馬克思更強調人的實踐性,主張用實踐去改造自然和社會。
第一,盧卡奇社會存在本體論與馬克思本體論都強調社會存在,主張社會存在的先在性。馬克思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意識只是社會存在的反映。盧卡奇也認為,自然和社會都是一種存在,存在就是具體歷史的過程的有機統一體。盧卡奇和馬克思都強調主客體的統一,都號召注重社會存在的價值,激發無產階級創造歷史的活力。馬克思作為猶太人,一直主張全世界無產階級的團結,建立共產國際,用暴力革命推翻現存的全部社會制度。盧卡奇則主張發動無產階級的斗爭來清除資本主義的異化現象。他認為,只有喚起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才能發動工人運動,改變糟糕的現實。“無產階級思想作為實踐的思想是極其講究實際的。”[5]291盧卡奇忽視了資本運作過程中的具體問題,試圖用人道主義消除科技理性帶來的僵化。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是從具體到抽象,但沒有回到具體。發動思想變革固然重要,但思想變革需要現實經濟條件的支撐。馬克思的偉大之處在于樹立了實踐在社會變革中的重要地位。
第二,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和馬克思的本體論都強調斗爭理念。盧卡奇認為,思想領域的斗爭一直沒有停止,無產階級的意識覺醒是一個不自覺到自覺的過程,無產階級要樹立階級意識需要同自己的守舊意識做斗爭。資產階級沒有認識到苦難的現實,只有無產階級才能認清現實的困境。“只是隨著無產階級的出現才完成了對社會現實的認識。”[5]273馬克思也認為,共產主義是具有不同發展階段的,未來的共產主義是對原始社會的有條件的復歸。無產階級的斗爭也經歷了不同階段,起初只是要求罷工,最后才要求政治權利。“無產階級經歷了各個不同的發展階段。”[6]280無產階級隨著革命經驗的積累,越來越增強了斗爭意識,加深了對資本主義的仇恨,為馬克思共產國際的誕生提供了條件。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需要才產生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確認,歷史性是一切社會存在的根本范疇,而一切存在都是社會存在……這是馬克思理論的最重要部分。”[7]204盧卡奇認為,以往的社會依靠暴力和恐懼來維護統治,而當代社會利用技術理性來制服人心。高度壓抑的技術社會造就了新型的集權,消除了一切反對派,讓人們沉迷于物質享樂,喪失批判精神,放棄歷史選擇能力,一味滿足于盲從。技術理性成了統治社會的政治意識形態,成了壓制人的管理工具。技術理性制造了新的控制方式。生活機械化壓抑了個性,消除了自由競爭。自由、平等、人權都屈從于社會機制,被政治模式化了,不再單獨發揮作用。低級階段的自由喪失批判功能,而且消解了對立意識。企業的自由競爭并不能帶來全民福利,讓技術理性壓制了個人能量的釋放,集中控制了個體意志。要消除資本主義的技術理性帶來的物化現象,就要激發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盧卡奇的理論適應了當時人們對自由的追求,也有利于人們從技術理性中擺脫出來。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是隨著共產主義實踐而產生和發展的,其帶有唯心主義的色彩,但也適應了資本主義新形勢的需要,將思想領域的斗爭展示在人們面前。
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與馬克思的本體論雖然都強調了社會存在,也都主張思想領域中的斗爭,但它們在性質和前提上是不同的。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強調意識,帶有唯心主義的色彩,馬克思社會本體論強調實踐,是科學的理論。
第一,盧卡奇社會存在本體論與馬克思本體論的性質不同,分屬于不同的陣營。盧卡奇社會存在本體論強調意識在歷史中的作用,繼承了黑格爾的絕對理念,更加提倡人文價值,不重視科學理性,是唯心主義的思維方式,其提出的自由意識的培養必然對社會變革不會起太大作用。馬克思的辯證法實質是一種自然和歷史的規律,并不是人的一種思維模式。馬克思認為,世界是對立統一的,一切事物都在=不停運動,整個世界都是充滿矛盾的。而盧卡奇認為,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只是人看待世界的一種思維方式,人的自身的局限性讓人只能用對立統一的方法看待世界,而世界不一定就是對立統一的。馬克思強調了勞動在人類歷史中的作用,認為勞動創造了人類歷史的一切。勞動形式的變革必然引起生產關系的變革,要變革社會先要改變勞動的方式。“馬克思由此開始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研究的主要是資本主義經濟,即一種大體上已經社會化了的社會形態的經濟。”[8]146從生產力和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強調生產關系的變革,主張社會關系的不斷演進,要求尊重勞動的獨特價值,是無產階級的學說。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雖然也強調社會存在,但這種存在是抽象的,是為資產階級服務的。
第二,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與馬克思的本體論具有不同的前提條件。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沒有立足于社會實踐,而是立足于總體的意識。盧卡奇強調自由,可面對自由選擇時,很多人更多的是迷茫。強者追求自由,弱者追求平等。一味追求自由會讓社會陷入無序,一味追求平等可能讓社會既沒有自由也沒有平等。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有著堅實的唯物主義基礎,他批判人們對宗教的崇拜。宗教只給給人提供一套為人處世的標準,但也真正按照那套標準去做很難。“宗教里的苦難既是現實苦難的表現,又是對現實苦難的抗議。”[6]453馬克思批判了猶太人的宗教信仰,猶太教信仰充滿神秘主義色彩,聲稱為苦難的民眾服務,實際上卻是為貴族服務。馬克思站在了無產階級的立場上,用樸素的觀點看待世界,而盧卡奇站在資產階級的立場上,高揚意識的神秘性,沒有認識到世界的矛盾性,從而陷入了思辨的泥潭。“每一種現實(最發展的現實形式就是社會存在)都是一個過程,在構成這種現實的各個整體及相互關系當中進行的過程。我們知道,存在就是一個自我維持和自我再生的過程。”[8]787盧卡奇指出,馬克思主義繼承了黑格爾的辯證法,卻拋棄了黑格爾辯證法的人文價值,將本來是思維模式的辯證法強化為科學真理,從而將主觀的東西升華為客觀規律,是人類中心主義的表現。馬克思批判了黑格爾,卻沒有超越黑格爾。盧卡奇的這種觀點是錯誤的,實際上,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正確地揭示了自然和社會的規律,是一種科學真理。只要人類有平等的追求,對美好的“黃金時代”有向往,只要世界上仍充滿不公,人與人的關系不和諧,馬克思主義就會永存人間。總之,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建立在無產階級的立場上,建立在人民群眾的斗爭實踐中,而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建立在抽象的概念上,代表了資產階級的立場。
總之,盧卡奇的社會存在本體論繼承了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但沒有繼承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缺少實踐性。盧卡奇所說的社會存在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他要求人們總體地看待自然和社會,這符合了馬克思的聯系地、發展地、辯證地看待世界的觀點。盧卡奇強調總體是一種方法,他用總體的方法概括出自然和社會的一些特質,并主張激發出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從而創造出美好的共產主義。因此,盧卡奇繼承了馬克思社會本體論的一些觀點,但卻違背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