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主要關注《詩經》中的語句對后世漢語文學語言的影響。作為經典,《詩經》中的詩句被反復詠唱,頻繁使用,在這種不斷傳承和模仿的過程中,《詩經》詩句早已經深入人心,不論是詩人作詩還是文人創作文學作品,甚至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都可以窺見《詩經》語句的“模子”。這些句式帶著古雅和富有韻味的氣息,豐富了后世漢語文學語言的表達。
關鍵詞:《詩經》;句式;文學語言
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早在先秦時期,《詩》就已經成為社會交往中表情達意的工具。外交場合賦詩言志,用比喻或暗示的方法,表達彼此的立場和意見。公卿士大夫通過引用詩句來加強自己的語言表達力。可見《詩經》的作用已經遠遠超出了詩歌、文學抑或學派的范疇,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漢魏時期的詩、賦受《詩經》的影響很大。漢賦的語言典雅華麗,極盡渲染和描寫之能,引經據典、仿古等都是其常用的手法[1]。文人對《詩經》語句或直接引用,或化用成句,或仿照創新,創作出了不少佳作,如:
揚雄《逐貧賦》節選:
舍汝遠竄,昆侖之巔;爾復我隨,翰飛戾天。舍爾登山,巖穴隱藏;爾復我隨,陟彼高岡。舍爾入海,泛彼柏舟;爾復我隨,載沉載浮。我行爾動,我靜爾休。豈無他人,從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復久留。
班彪《北征賦》節選:
慕公劉之遺德,及行葦之不傷。彼何生之優渥,我獨罹此百殃。故時會之變化兮,非天命之靡常。……日晻晻其將暮兮,睹牛羊之下來。寤曠怨之傷情兮,哀詩人之歡時。
魏晉詩風清健有力,繼承了《詩經》遺風,開啟了中國詩歌走向盛唐繁榮的序曲。曹操《短歌行》通篇都化用了《小雅·鹿鳴》《鄭風·子衿》詩中的“思嘉賓”“思君子”的意境,成為廣為傳頌的名篇: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古詩十九首多有仿《詩》、用《詩》典之句,如: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行行重行行》
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南箕北有斗,牽牛不負軛。《明月皎夜光》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迢迢牽牛星》
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回車駕言邁》
晨風懷苦心,蟋蟀傷局促。《東城高且長》
唐朝詩歌鼎盛,以五言、七言為主,眾詩人作品中也不乏《詩經》的影子,以杜甫詩歌為例:
春山無伴獨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題張氏隱居二首》
今夕何夕歲云徂,更長燭明不可孤。《今夕行》
河廣傳聞一葦過,胡危命在破竹中。《洗兵行》
天高無消息,棄我忽若遺。《幽人》
唐白居易的判詞借鑒、引用《詩經》之處頗多[2],如:
若棄以菲葑,失則自求諸己;儻中其正鵠,得亦不愧于人。
丁僭濫為心,黽勉從事:始假名而作偽,咎則自貽;終勵節而為官,政將可取。
女也有行,義不可廢;父兮無信,訟所由生。……請從玉潤之訴,無過桃夭之時。
白居易的判詞多引經據典來充實自己的理據,以理服人,以情動人,寫的合情合理合法,既下了己意,又展示出他非凡的文采和學識。
一份民國時期結婚證書的證詞也借用了《詩經》語句: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以上所列舉的材料都或多或少的借鑒和模仿了《詩經》里的語言,不限于某一個朝代,或者某一個作者,也不限于某一體裁的作品。可見,《詩經》為后世漢語文學語言提供了非常豐富的物質材料,是語言表達的典范,因而,非常容易被后世文人所利用。古老的詩句反復的出現在新的作品里,并不是簡單的模仿和借用,而是別有韻味的再創造。《詩經》中的語句豐富了后世文學語言的表達,而后世文學語言也為《詩經》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
在現代社會里,《詩經》依然散發著它獨特的魅力。詩歌永遠是人們用來表達情感最有力的工具,這部最古老的詩集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沖洗而褪掉鉛華,反而因為代代的積淀擁有更濃厚的韻味。作為上古文化的代表,《詩經》不同于西方的史詩和《圣經》,它沒有多少宗教或神話的因素,有的是關于政治風波、春耕秋獲、男女情愛的悲歡哀樂,是人類社會最真實的描寫與抒發,它歌唱生活、歌唱人生、歌唱崇高、也歌唱卑微,從古至今,其所蘊含的人文精神是不變的,即使到了現在,我們讀這些詩歌,也能最真切的體會到其中所包含的情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這些生動傳神的句子至今仍然為我們所用。
很多流行歌曲化用了《詩經》里的意象,甚至直接把《詩經》中的名篇改編譜曲來演唱。李叔同1905年編印出版的供學校教學用的《國學唱歌集》,就是從《詩經》、《楚辭》和古詩詞中選出13篇,配以西洋和日本曲調,連同兩首昆曲的譯譜合集而成的[3]。臺灣著名的言情小說作家瓊瑤女士也深受《詩經》的影響,她的筆名“瓊瑤”出自《衛風·木瓜》二章“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由她填詞的歌曲《在水一方》:“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我愿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卻見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是對《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的演繹。這首歌曲也因為優美典雅的詞意而成為現代歌曲中的佳作。周杰倫演唱方文山作詞的《菊花臺》歌:“北風亂,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夜未央”源于《小雅·庭燎》一章:“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我們也將周杰倫的此類歌曲稱為“中國風”,可見,在現代文化中,那些越具有中國古典意蘊的內容,就越有中國文化的味道。
參考文獻
[1]肖賽璐.西漢賦引《詩》考論[J].北方文學(下半月),2012年1月.
[2]顧學頡校點.白居易集(第四冊)[M],中華書局,1979年第一版.
[3]徐中原.現代流行歌曲對《詩經》的接受[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1期.
作者簡介:孫琳(1985—),女(漢族),四川宜賓人,武警警官學院基礎部中國語言文學教研室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漢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