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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李智環 張家琪
(云南民族大學 云南省民族研究所,云南·昆明 650500)
眾所周知,由于地理上的毗鄰關系,云南各族人民特別是跨境民族與周邊國家人民在長期經濟文化交流中形成了友好、親緣的社會關系,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中,尤其與以緬甸為代表的東南亞鄰國的貿易聯系從未中斷過。而隨著現代民族國家的建立,邊界線的明確不僅使得鄰近國家間的地帶成為了邊疆地區,更是令生活在邊界區域中的人們的交往方式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進言之,中緬邊境地區復雜與便利并存的地理通道條件,加之邊民群體間千絲萬縷的社會關系網絡的客觀存在,令他們圍繞邊界線的短期流動或長期遷移成為了“常態”活動。
目前學界圍繞“中緬邊民”的主題展開的探討,主要集中在跨境民族文化、跨境婚姻、跨國貿易以及難民等方面——雖然表面內容包羅萬象,但其核心似乎都與邊民的人口流動存在因果關系。因而筆者認為,這些成果可歸為“廣義上的中緬邊民流動”的研究范疇。而“狹義角度的中緬邊民流動的研究”,近年來也開始受到關注,并大致可歸為以下四方面:
對于中緬邊民跨境流動原因與特點的研究。魯剛基于云南邊境地區特殊的地緣形態和社會環境指出,邊境地區人口流動顯現出雙向對流特征明顯、人數眾多流量大、動因復雜形式多樣、來源紛繁結構龐雜以及空間分布不平衡等五大特征[1];何躍將云南邊境地區的跨國流動人口分為商貿型、季節型、跨文化交流型、跨界民族型和“三非人口”幾大類[2];張家忠等人的研究揭示,中緬邊境地區人口流動呈現出就業廣、聚居集中、“三非”人口和青壯年人口多等特點,其活動地域呈現出集中與散狀分布并存的狀態[3]。
邊疆安全視角下的中緬邊民跨境流動研究。楊寶康在肯定“一帶一路”背景下,中緬跨境民族人口流動對促進社會經濟發展、雙邊睦鄰友好與文化交流的積極作用的基礎上,強調其對邊境地區包括治安、公共衛生以及維穩等領域存在挑戰[4];陸云等認為,復雜的政治格局和緬甸戰亂的國情致使許多邊民向中國流動[5],而中緬邊境難民問題是對中國邊境安全的潛在“外溢”性威脅[6]。
針對中緬邊民外流與回遷的研究。何明認為,自20 世紀50年代以來,中國西南邊境地區與東南亞國家邊民跨國流動經歷了中國西南邊民大規模向周邊國家單向流動、中國西南與周邊國家邊民雙向流動以及周邊國家邊民向中國邊境地區單向流動三個階段[7];尤偉瓊對于中緬邊境少數民族的跨境流動特別是外流回遷現象做了深度闡釋[8],并將中緬邊境地區的族群跨境流動分為規模性的外流和內遷兩個不同階段,進而剖析其呈現為生計選擇理性和結構選擇理性兩類不同的群體流動趨向[9]。
有關緬籍勞工跨境流動的研究。黃彩文等認為,外籍務工人員有利于緩解中國邊境地區勞動力短缺的現狀,但同時他們進入中國境內后的社會融入和文化適應問題應受到關注[10];張振偉在以西雙版納勐龍鎮為田野點所做的相關研究中指出,相鄰的地緣和相似的民族文化背景及差異性的經濟發展方式導致了緬甸勞動力的跨境流動[11]。
除此之外,學者們對于中緬邊境地區人口跨境流動現象產生的系列社會問題(諸如“三非”人口管理、毒品犯罪、艾滋病等問題),也展開了較為深入細致的探討。
顯而易見,我們難以就兩國邊民的離散與回歸狀況整理出準確的數量信息。同時筆者認為,對于近代以前尤其是清晚期之前,由于邊界線的模糊性以及中國歷代王朝“天下—地方”的中心—邊緣的宇宙觀的存在,使得邊民的離散與回歸問題不能真正進入到本研究的討論中心范圍。故筆者在此僅對明清至民國期間中緬邊境地區導致邊民離散的重大歷史事件做粗略梳理。
明代正統年間中央王朝三征麓川時,麓川勢力被擊潰后導致今傣族先民在中緬邊境之間的流動。明末清初由于清軍入關,張獻忠余部與南明永歷政權聯合抗清失敗,永歷逃往緬甸并帶去了大量的移民。雖然在吳三桂剿滅永歷勢力后有部分回歸,但其中的李定國部流落邊境誓死不降,形成了所謂的“桂家”——此股勢力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中的中緬邊境地區影響很大。晚清以來,由于“法吞安南,英據緬甸”,出現了所謂的邊疆危機。1894年,中、英雙方在倫敦簽訂了《中緬邊界條約》,規定果敢地區為中國領土。1897年,中、英雙方在北京重議邊界問題,英國強迫中國承認果敢地區歸入英屬緬甸。直到1960年,中緬兩國簽訂了邊界協定——結束了長達60多年的劃界問題爭議:果敢正式被劃入緬甸,由此原本生活在果敢地區的華人因國界的劃分“離散”到了緬甸。
目前的中緬邊界云南段長1997公里,沿邊界線自北向南分別為怒江、保山、德宏、臨滄、普洱、西雙版納6個州/市的19個沿邊縣/市,境外是緬甸的克欽邦和撣邦(其中佤邦為撣邦的第二特區)。邊界兩側的居民以少數民族為主,且日常交往頻繁。另一方面,我們通過前文中對相關歷史事件的梳理,歸納出在有明確邊界線和現代民族國家形成后的現實而具體的語境中,中緬邊境地區邊民離散與回歸的兩大類型:即國家間邊界線變動引起的邊民群體“被動”的離散與回歸和邊民自發的離散與回歸。很明顯,前一類型的邊民離散與回歸具有歷史的偶然性和時效性的;而后一種類型的邊民離散與回歸,無論是對于中央政府缺乏政治認同,或是出于謀生、婚姻、躲避計劃生育甚至于宗教信仰的原因,我們都可以將這類行為做“因生存、生活而為之‘計策’”的廣義理解——也正因“自發而為”,在現代民族國家形成之后的各個時期都并不鮮見。事實上,中國內部旨在謀生的人口流動現象——自古至今為中國之現實,即使這一場域變換到國家的邊緣地帶,也并沒有發生實質性改變。
臨滄是特定歷史環境下中緬邊境地區邊民離散的主要區域,并且口岸作為近年來相鄰國家間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附近區域各種類型的邊民間包括往來移居在內的交流頻繁出現。因而2018 年7至8月間,筆者選擇將臨滄地區的南傘和孟定口岸區域內4個沿邊自然村寨(勐英村以傣族為主、田壩村以苗族為主、硝廠溝村以德昂族為主、清水河村以漢族為主) 作為重點調查地。
1. 民國時期中緬邊境地區邊民的離散形式有一種“悄然”的形式,苗族最具代表性。苗族是一個具有遷徙特性的族群,民族沖突、刀耕火種的生計方式等原因都是導致其遷徙的原因。明清以后,有一部分苗族移居至東南亞各國。約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于云南地區的苗族土司在征戰中取得勝利,有300家苗族大戶被迫遷往緬甸,先居于果敢地區的大水和蕨壩,后又遷至他處[12]。而筆者在鎮康縣南傘鎮田壩村調研時,即有多戶村民反映:其祖上(大概往上追溯四五代) 是從貴州遷到云南的,其中還有部分人繼續遷到了緬甸以及更遠的東南亞國家。
2. 抗戰時期部分中國邊民逃至緬甸。抗日戰爭可以說是民國時期滇西南邊境地區邊民離散至緬甸的最主要原因。一方面是部分遠征軍軍人身份轉為邊民后“離散”。1942年2月,國民政府抽調精銳部隊第五、六、六十六軍組成中國遠征軍第一路進入緬甸,協同英、緬軍對日作戰。進入緬甸戰斗失利后,大量軍人流落邊境成為邊民,隨后部分“離散”。這也為新中國建立初期的邊民離散埋下了伏筆。同時在滇西邊境,日寇侵占包括怒江、保山和臨滄專區的狹長地帶,部分邊疆土司因被日軍挾持而被迫與其合作,后又被日軍帶至緬甸或越南,即造成了邊境地區少數民族上層離散的客觀事實。另一方面,中方大量邊民為了躲避戰亂,紛紛逃至緬甸。田野工作中,南傘鎮南傘村傣族村民DSW向筆者反映了其祖父及當時部分村民的大致經歷——因為抗日戰爭,本人或帶著家人被迫逃往緬甸避難。
我們看到,這一時期中緬邊境地區邊民的離散,無論是民族遷徙的慣性,還是出于躲避戰爭的安全因素考慮,都是以“生存”為目的而做出的“避害”策略及行為,因而顯現出“被迫而為”的特點。
1. 鎮壓反革命時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初期,在全中國范圍開展了鎮壓土匪、特務、惡霸、反動會道門頭子和反動黨團骨干分子以及部分國民黨殘余軍的政治運動。1950年底解放軍取得“元江大捷”,國民黨第八、二十六軍的一部從云南退入緬甸,曾在中緬邊境的耿馬地區停留。其中,出生于果敢地區的黃大龍,加入國民黨后成為當地匪軍頭目。當其帶領國民黨軍隊退到耿馬之時,曾脅迫當地百姓為其做事,也因此部分為黃大龍做過事的百姓,擔心會受到政府的懲罰而逃往緬甸[13]。63歲的清水河村漢族村民CSY向筆者講述:其爺爺當時是耿馬鎮長,曾受黃大龍脅迫為國民黨做事,因為害怕被斗而攜兩個兒子逃離中國去了緬甸(其兒子是因為擔心受到父親牽連)。
(1)抽象域的表示:程序的抽象域是一種指對程序的具體域的抽象刻畫。常見的抽象域的表示形式的不同進行分類。例如有使用多項式約束的八邊形抽象域以及使用區間表示的區間抽象域等。
2. 土地改革時期。1952至1958年歷時7年,云南省土地改革基本完成。土改期間,邊境地區的富農、土司們因為不了解中國共產黨的土改政策,害怕被批斗、懲罰,就單獨或攜家人逃往緬甸。筆者在訪談的過程中遇到了祖輩、父輩存在這類情況的幾戶家庭。比如:勐英村民HGT和HXL 等。
3. 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的三面紅旗時期。由于這一時期的政策路線違反社會發展規律,導致全國范圍內人們的生活水平不升反降,而中緬邊境地區更有部分邊民不堪忍受而選擇去緬甸謀生。筆者在南傘鎮硝廠溝村調研時發現,在這個德昂族聚居的村寨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村民家庭有祖輩曾因躲避大躍進、斗地主等政治運動逃往國外的經歷。
4. 文革時期。這一階段,受到美蔣特務及部分外逃分子的蠱惑,中緬邊境地區出現了民族頭人、上層人士有規模的外逃事件。與之相反,這一時期的緬甸國內經濟發展相對穩定,國民的生活水平也要普遍高于中國,這就使得不斷有邊民選擇去緬甸“討生活”。筆者在清水河村調研期間,村民LXM(其父)、DJZ(其大伯)、楊某(不愿透露名字,其爺爺)、LXF(本人,直到上世紀70 年代末才回到中國) 均反映本人或家人有在文革期間逃去緬甸謀生的經歷。
正如孔飛力(Philip A. Kuhn) 教授在談及移民目的時所言:“所有這一切算計的關鍵就在于:移民如何利用不同民族國家的主權、邊界和差異。”[14]新中國建立初期的30多年間,離散至緬甸的部分邊民因生活條件較好而放棄回歸祖國:他們逃往緬甸后,通過開荒、大面積種植等,經濟收入有了明顯增加;更有少部分人利用原有資本或抓住良好機遇在緬甸做起生意,如經營甘蔗廠、開采加工玉石珠寶、或是經營百貨等其他邊貿生意,收入頗豐。所以,這些離散到緬甸后生活狀況較為優越的邊民基本不會選擇回歸中國,而加入了緬甸國籍或由緬甸到了泰國等東南亞國家甚至歐美國家發展。進言之,這一時期的系列政治運動,不但導致國家的整體生活水平嚴重下降,更是令國民的人身安全性降低。身處邊境地區的邊民群體在日益復雜的政治統治與社會關系網絡之下,不安全感成為時常威脅其生存的不確定因素,即當國家共同體難以再為國民提供其所需要的安全環境時,個體對共同體的依賴性就會減弱——國民身份自然在意識中弱化,而傾向于做出逃離國家共同體移民他國的決定。
眾所周知,經濟因素是影響邊民跨境流動選擇居住地的重要原因。改革開放至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中國整個國家的發展進入到了平穩前進的階段。在中緬邊境地區,雖然仍有邊民們出于謀生原因,到緬甸去“苦錢”。但總體而言,盡管這些生活原因導致的邊民離散并不都集中在改革開放以后,也不及政治等原因造成的離散情況“波瀾壯闊”,卻體現出各種各樣的“現實性”來。
1. 婚姻因素。地理位置相鄰的地緣關系令邊界線兩側的邊民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社會關系,婚姻家庭即是其中的重要內容。筆者在調查過程中發現,邊民婚姻的走向盡管在不同歷史時期似乎總會表現出傾向于某個國家的趨勢,但其實質卻與國家的經濟發展狀況密切相關——在相鄰國家的邊疆地區,邊民們通過跨境婚姻建立家庭后的長期居住地基本都會選擇在生活水平較高的國家境內。而在中緬邊境地區,通過婚姻來改善生活質量,并非僅限于女性,也成為了部分邊民離散至緬甸的原因。比如50多年前嫁到緬甸的田壩村村民MRY、留在緬甸入贅的清水河村村民YZF的妻弟等(根據他們的陳述,均是因為當時緬甸的生活狀況要好于中國)。
2. 躲避計劃生育。田野工作中我們發現,計劃生育政策在中緬邊境地區的全面實施也是導致少部分邊民因為要“刻意規避”而離散的原因。調查中,田壩村村民羅某是較為典型的例子:上世紀80年代末,為了再生孩子又怕超生罰款,他帶著妻子和女兒去了緬甸,在緬甸生活的20多年中又生了兩個女兒,后返回中國并于2009年重新獲得了中國國籍。羅某同時告訴筆者,當時村里因為躲避計劃生育“出去”的不止他們一家,大概有7戶;另外,鎮康一中國際班高二年級的一位緬籍華裔女生也反映,她是父母因為要生弟弟,才將她的“戶口”落到緬甸的??梢?,因為躲避計劃生育政策而“離散”至緬甸的邊民還是有一定數量的。
3. 宗教因素的“短暫離散”。筆者在查閱相關歷史資料時曾發現,中緬邊境地區在上世紀60年代的“政治邊防”運動中,還有部分少數民族信教群眾尤其是宗教職業者大受沖擊,而被迫出境成為離散邊民。但遺憾的是,筆者在臨滄兩個口岸區域的調查中,并沒有搜集到相關的第一手材料。而改革開放以來,在中緬邊境地區邊民因為宗教信仰而選擇“離散”到鄰國緬甸的情況,已非常少見。但偶爾會出現具有“留學”性質的頗具時間跨度的“旅居”式的“短暫離散”,這也是存在于中緬邊境地區信仰南傳上座部佛教的邊民群體中的一種特有現象。比如勐英村有家庭送孩子去緬甸做小和尚已有10年之久,目的是希望孩子回到中國后還俗后做安章。
在此,筆者將邊民回歸的行為稱之為“正式”,一方面有強調回歸行為的結果受中國政府認可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有意將下文中不受中國政府認可的離散邊民二代的回歸,以及事實上還搖擺在中緬兩國間即并未實現完全意義的回歸做以區隔。
1. 改革開放以來至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中國政府對于回歸的邊民,按人口分配并給予土地經營自主權、提供住房等優惠政策,因此吸引了大量文革期間逃往緬甸的邊民回歸。而上世紀90年代中期至今,中國邊疆地區經濟與社會的快速發展,令邊民們的生活水平與戰亂中的緬甸邊境地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也是吸引離散邊民回歸的一個重要原因。以臨滄地區為例,邊民每人每年有1000元的生活補助;口岸區域的邊民每人每天享有8000元進出口關稅的免稅額補貼;教育方面,邊境三縣(耿馬、滄源、鎮康) 實施14年免費義務教育(學前2年加小學、初中和高中共14年),貧困家庭同時可以申請助學貸款;住房方面,政府會根據實際情況對每戶邊民給予1到4萬元不等的補助,還可申請當地農村信用社3年內免息的6萬元貸款等等。
2. 跨境婚姻導致的回歸。無論是改革開放前后,中國邊境地區女性的外嫁,還是近年來“緬甸媳婦、女婿”嫁入、入贅到中國,都反映出中國國家安定、人民安居樂業的社會發展狀況。南傘鎮硝廠溝村的德昂族村民WLY的講述即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3. 隱含著國家認同內容的故土情懷。事實上,邊民回歸的這一原因很少有單獨存在的例子,故土情懷在他們的回歸行為以及整個過程中都或多或少地發揮著作用,而前者又隱含著對于中國國家的認同因素——筆者在田野工作中,不時會在訪談對象的講述中“觸碰”到相關內容,比如勐英村的DSW談到其祖父的回歸時,曾引用長輩的話語:“爺爺總說‘我們本來就是中國人,當然要回來的!’”談到其因躲避計劃生育離散到緬甸而又回到中國的兄弟時,清水河村村民DJZ表示:“中國條件這么好!去緬甸就是為了生孩子,孩子長大了就都回來了嘛!”田壩村村民WXB也曾表達過類似的話語:“我們回到中國生活已經40多年了,我們一家都認為,我們是中國人啊,當然要回到自己的國家了,而且國家政策很好,我們少數民族的生活也變得也越來越好了,我們都愿意回來……?!?/p>
我們注意到,回歸邊民盡管大多會強調自身文化上的“中國人”身份,但同時又會很自然地表達出作為中國人的自豪感來。顯而易見,自豪感是對中國穩定和諧的社會環境、包括扶持邊疆和少數民族等政府工作成效的肯定——日漸強大的中國國家背景無形中為“葉落歸根”增加了物質和精神的雙重砝碼。
筆者之所以把下文中談到所謂的回歸加上“另類”的限定詞,是因為邊民此類的回歸行為,在結果上已不被中國政府認可,但從社會關系網絡的角度來看,卻在一定程度上與之前存在的邊民離散行為有著諸多的因果關系或千絲萬縷的情感因素聯系。
1. 離散邊民二代的回歸。事實上,廣義上說離散邊民的后代回歸到父輩或祖輩的祖國或祖籍國,依然屬于移民回歸的范疇[15]。然而離散邊民二代(指的是中國邊民因為各種原因離散到緬甸后,其下一代即子女在緬甸出生、長大后隨之獲得了緬甸公民身份) 的“回歸”,雖因多種原因來到中國長期居住生活,卻已不符合中國相關規定而無法獲得中國公民身份,所以筆者將之歸入到所謂的“另類回歸”的類型中。而筆者在田野工作中遇到的“緬甸新娘”群體,其中大概一半以上的人屬于離散邊民二代回歸的情況。
離散邊民二代的回歸,與其說是對其祖輩“落葉歸根遺訓”的遵照,毋寧說是綜合兩國生存環境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如果他(她) 希望來到中國重新開始生活,那么就得拋棄原來在緬甸社會建立起來的人脈與資源以及從小生活的環境。所以僅是從情感認同的角度說,緬甸作為其生養的地方,情感要比中國更深刻,所以對于美好生活的渴求才是其選擇來到中國生活的主要原因。
2.“鐘擺式”的邊民。如果把國家的邊界看作是鐘表上的中間線,邊民們經常性地圍繞邊界線往來于兩國的跨境流動則更像是在做鐘擺式的遷移活動。而現實生活中,確實存在這樣一類鐘擺式的邊民,盡管人數已不多——調查中我們發現,雖然雙重國籍是不受中緬兩國認可的,但既存的事實則可以說是經過行為人的“巧妙規避”或者“精心設計”的結果。比如:“我是在緬甸出生的,是家里最小的女兒。20歲左右的時候,我來中國在保山衛校讀中專,因為之前我就有中國戶口。我大哥、二哥和大姐都是在中國出生的,但他們是雙重‘戶口’,既有緬甸‘戶口’又有中國‘戶口’,大約是在2000年全國人口普查的時候,因為他們當時都不在中國,所以戶口就被吊銷了?,F在他們只有緬甸‘戶口’,想回來也沒辦法再落戶了……?!闭f明相當長的時間里,訪談人與其哥哥姐姐都同時具有中國和緬甸的雙重國籍?!拔矣袃蓚€戶口,一個中國戶口,一個緬甸戶口。我在緬甸依舊姓王,但在中國的戶口名字是JGM,是我二嫂姐姐的女兒……。”——這應該是最為典型的經過“巧妙操作”的雙重國籍情況:表面上不同國家的公民身份毫不相干且具有各自獨立的法律人格,但實質卻為同一個自然人。
由此可見,在民族國家的社會叢林中,尤其對于身處邊疆地區的居民而言,他們對于相鄰國家的政策、體制都不陌生,易受到兩國各種信息的吸引而不可避免地裹挾、暴露在各式各樣的策略中。其中部分具有投機傾向的邊民,游走于兩國的兩套政治體制之間,他們能夠恰當地把握機會,在適當的場合下選擇強調自己的某一國籍身份,而在兩國的邊境社會中拓展原有的社會關系網絡,實現新目標——這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巴斯的觀點,即環境的變化本身包含著鼓勵身份轉化的因素[16]。
臨滄邊境地區邊民的“散”與“歸”是在特定社會歷史的時空背景下,伴隨著條件和代價的個體或群體性行為。離散與回歸對于主權國家而言,是其國民的兩個相反卻并不一定具有因果關系的自發或被動的行為過程,即離散之后未必回歸,而回歸的結果也未必會受到祖國或祖籍國的法律認可。并且,邊境地區的生活主體——邊民們圍繞社會性阻隔——邊界線的遷移流動行為事實上鮮有“隨意而為”的情況,換言之,“理性選擇”在這一過程中等同于“充分必要條件”,因為邊民不可避免地要面對不同國家的背景張力在邊境地區的博弈,在這樣的場域里“歸、去、來”行為的產生、發展及結果必然會“天然地”帶有地緣政治的“文化基因”。
有學者針對中緬邊境少數民族跨境流動的研究認為,“經濟理性或者說生存理性,只是在一個特定發展階段當中對族群行為選擇影響的表現,從更長時段的發展來說……從生計理性轉為結構理性的過程中,呈現出族群在決定行為的理性價值的導向下不斷地變化,而這種價值導向的核心則主要集中于從族群認同到地域認同,再到國家認同之價值導向的逐步清晰主線?!盵9]然而,筆者的調查研究工作似乎并沒有完全支持這樣的結論,盡管我們依然贊同生存理性即“為生計”的論證出發點,并且也將邊民離散與回歸的行為最終歸于國家認同的價值導向,但其間的文化闡釋即論證過程卻是可以“省略復雜的中間環節”的,因為:首先,我們所訪談到的邊民全部可以歸為“草根階層”,生存之外更高的發展需求在這一群體中似乎并不明顯;其次,筆者在中緬邊境地區田野工作中的發現是,族群認同在邊民離散或回歸的行為選擇過程中,其意義更接近于“工具或手段”,因為族群認同對于這些作為跨境民族成員的邊民而言,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意味著社會關系網絡以及相應的社會資源支持——這些對于他們的跨境流動無疑是客觀存在的便利條件;再次,地域認同隨著老一輩邊民的老去,對于年青一代的邊民而言,其意義逐漸模糊,況且在現今中緬邊境地區邊民的離散與回歸已經成為“兩國法律框架下的小概率事件”。進言之,將邊民有時間跨度的跨境遷居行為做族群認同或地域認同的文化闡釋,似乎存在對理論的過度建構;最后,我們從前文中看到,邊民的“散與歸”多數是自發的情況——行為目的最終落在對于國家的認同與否上,我們不否認其間存在族群認同或地域認同的成分,但其核心是因為認同國境內政治制度和生活狀況而采取的相應行為。正如周建新教授指出的,“在當代社會歷史條件下,傳統的族群概念實際上已經或正在發生著深刻的變化,一些傳統的客觀認同要求標準已經漸漸淡出,而現代的主觀認同意識卻表現強勁……主觀上的國家認同意識疊合了傳統的族群或民族認同意識。”[17]
而周雷教授亦強調: “邊民有明確的國家歸屬意識,但民族屬性上的同親同源,確實使大多數邊民內心深處存在‘既是國家的又是民族的’二元身份認同,因而其在邊境上的‘跨國往來’是一種融合了民族和國家認同的天然生計選擇?!盵18]在此,筆者的觀點與之接近,雖然邊民的離散與回歸行為是異域生存謀略、族群情感維系、國籍認同形塑等諸多深刻問題的綜合,尤其邊境地區多重政治、社會關系并存的復雜場域也更易令其體現出“前因后果”的相關性來——但隨著國家實力愈發強盛,經濟及各項事業全面進步,社會發展成果分享到基層百姓的手中,自然而然地加深了邊民對于國家的認同。然而這并不能完全歸為是國家認同的價值導向,因為邊民的“散”“歸”行為的背后多是明顯的趨利避害行為。簡言之,僅就中緬邊境地區而言,邊民離散與回歸的事件本身及其過程,多是圍繞“以生為計”的生存策略的理性選擇的行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