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馬克思工作日理論的分析"/>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劉志國 欒瑞華
2019 年3 月,一個名為“996.ICU”的項目在GitHub 上傳開,這是一群程序員為抵制互聯網行業“996”工作模式而發起的一項行動。“996”工作模式具體是指每天早上9 點上班,晚上9 點下班,一周工作6 天,沒有加班補貼也不允許請假,以致勞動者身體健康狀況不佳,生病就進ICU。2019 年11 月,著名的大型互聯網公司網易對一名身患絕癥的員工實施了“暴力裁員”,這名兢兢業業工作了5 年的網易員工,累計加班時間竟高達4000 小時,然而在身患重病之后卻遭到公司的無情解雇。實行“996”工作日的企業往往以積極向上的頭銜鼓勵員工加班,而對于態度消極的員工則貼上“混日子”“不奮斗”的標簽。“996”工作模式反映了我國當前互聯網企業普遍實行的超長工作制度和盛行的加班文化,一經提出便在全社會引起了廣泛的爭論。
對“996”工作模式,既有人表示贊同,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表示反對。贊同者認為,“996”工作模式對勞動者有好處,有利于勞動者在奮斗拼搏中實現自我價值,同時也為企業做出奉獻,因而值得倡導。甚至有些企業家把“996”視為個人修來的福報,員工不僅不應該反對,而且應該感恩。反對者則認為“996”違反了《勞動法》,嚴重損害了勞動者身心健康,侵害了勞動者權益,不利于勞動者的全面發展。李拯(2019)批判了企業強制實施“996”工作日制度的不合理性,把強制加班視同于艱苦奮斗,實際上是偷換概念[1]。我國有多項關于勞動者工作狀況的調查,其中一項調查數據表明,我國每年約有60 萬勞動者死于工作過度(莫內,2014)。國家統計局的調查表明,2017 年中國人平均每天的休閑時間僅為2.27小時,只有美國等發達國家的一半左右[2]。
我國勞動者工作時間延長是與我國市場化改革進程緊密相關的。在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內,我國勞動者基本上在公有制企業內就業,公有制企業往往不以盈利為目的,更強調勞動者權益保障和社會效益,因此,8小時工作日制度能夠得到較好的實施。隨著我國市場化程度加深和對外開放程度的擴大,非公有制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在私有部門中,企業主為了實現利潤最大化,總是盡可能延長工人的勞動時間、增加工人的勞動強度。因此,作為一種工作日安排,“996”工作模式并不是孤例,它反映了我國社會中普遍存在的過度勞動現象。本文基于馬克思的工作日理論,試圖多角度深層次地分析我國“996”工作模式的形成原因,并在此基礎之上提出行之有效治理的政策建議。
工作日理論是馬克思經濟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資本論》第一卷第8 章對其進行了詳細的闡釋與說明。工作日描述了工人勞動時間的長短,對于揭示工人的生活狀況、勞動強度以及受剝削程度等有著重要作用。馬克思認為,延長工作日是絕對剩余價值生產的方法。資本家為了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總是想方設法要延長工作日以加強對工人的剝削。工人由于天生的弱勢而力量有限,因此必須聯合起來才能與資本家對抗。
工作日關系到資本家剩余價值目標的實現,但工作日的長短在不同國家表現出較大的差異。卡納薩和基歐(2017)研究了上世紀70 年代至2015 年西班牙工作日的數據,認為其工作時間的變化受國內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及稅收的影響,隨著生產力水平提高,勞動時間會縮短[3]。畢克等人利用經合組織(OECD,2016)發布的數據測度了2003年和2016年16個歐洲國家與美國工作日長度的差距,結果表明使用不同的數據得出的歐美差距是不同的[4]。舒德侖(2019)總結了各國工作時間差異及其驅動力,認為貧窮國家的工作時間明顯高于富裕國家,而歐洲的工作時間又低于美國[5]。工作日之所以在企業之間、國家之間都表現出巨大的差異,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雇主和工人之間簽訂的是不完全勞動合約[6],合同一般只規定了工資率,而無法精準確定工人所需要付出的勞動量。
在工作日的相關研究中,有部分學者注意到了工會的存在對工作日長度的影響,他們對工會在縮短工作日、提高工人福利待遇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基本持肯定態度。費尼根(2018)利用美國的數據分析了2004—2007 年和2008—2012 年工會成員與每周工作時間的關系,認為工會成員每周工作時間變化的可能性是明顯降低的,尤其是在工會化程度相對較高的州[7]。格雷拉和克拉夫特(2017)分析了德國勞動委員會與加班時間的關系,強調工會對于縮短加班時間具有明顯的正向效應[8]。
較長的工作日對勞動者造成了許多不利影響,長時間枯燥單一的工作有損人的身心健康[9],工作日的延長侵占了人們的閑暇時間,不利于人的全面發展[10]。波蘭尼對勞動力完全由市場支配所造成的社會后果進行了批判,他指出,“把勞動與生活中的其他活動分開,使之受市場法則的支配,實際上就是摧毀所有生命之有機形式。”[11]287
勞資之間的對立是資本主義社會階級關系的重要表現形式。勞資之間斗爭的焦點之一就是工作日,但勞資之間力量是不平衡的。斯密認為,“在一般的爭議情況下,要預知勞資兩方誰占有利地位,誰能迫使對方接受自己提出的條件,絕非難事……在爭議當中,雇主總比勞動者較能持久”[12]65。美國高等法院(1898)在一起勞動爭議案件的判決中寫道:“商業機構的業主們和他們的工人之間是不平等的;他們的利益,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互沖突的。前者自然期望從其雇員身上獲得盡可能多的勞動,而后者常常恐懼遭到解雇,進而服從雇主的管制,……換句話說,業主制定規則,而勞動者實際上除了服從別無選擇。”[16]322馬克思認為,資本家總是要設法延長工作日,堅持他作為買者的權利,而工人總是要堅持他作為賣者的權利,力圖避免資本家對勞動力的過分壓榨,要求把工作日限制在一定的正常量內。這種勞資之間的對立是“權利同權利相對抗,而這兩種權利都同樣是商品交換規律所承認的。在平等的權利之間,力量就起決定作用”[13]272。本文將基于馬克思工作日理論,分析我國“996”工作模式的形成原因,并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對我國勞動力市場治理和保障勞動者合法權益提出政策建議。
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資本家購買工人的勞動力,隨后工人一天的勞動力就歸資本家所有,工人要在資本家的監督下進行勞動。工人一天的勞動可分為必要勞動和剩余勞動兩個部分。必要勞動時間是用于勞動力再生產所需要消耗的時間,剩余勞動時間是工人為資本家所提供的無償勞動的時間。工作日由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所構成,但“工作日不是一個不變量,而是一個可變量”[13]268,不僅工作日的長度可變,而且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的比例也是可變化的。“它的一部分固然是由不斷再生產工人本身所必需的勞動時間決定的,但是它的總長度隨著剩余勞動的長度或持續時間而變化”[13]268。
工作日不是固定的量,但也不是能夠隨意改變的,而只能在一定的范圍內變動。當剩余勞動時間為零時,工作日就只等于必要勞動時間,這是理論上的工作日可能趨向的最低界限。但是在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下,資本家決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即決不允許沒有剩余勞動,決不允許沒有剝削。因此,維持工人正常生活的必要勞動只可能是工作日的一部分,工作日只可能趨近這個最低限度,絕不可能真正等于它。
雖然不存在最低界限,工作日的最高界限卻是存在的,且主要取決于兩點。第一,取決于勞動力的生理界限。資本家購買工人的勞動力,工人就要去工廠進行勞動,但是工人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在勞動(雖然資本家希望這樣),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再生產出第二天的勞動力。如果工作日超出了勞動力的身體界限,勞動力將會遭到毀壞,對于資本來說也是損失。第二,取決于道德界限。工人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不是如機器般的死物。人的天性決定了工人有追求美好生活和較高福利的傾向,“工人必須有時間滿足精神需要和社會需要,這些需要的范圍和數量由一般的文化狀況決定”[13]269。
工人工作日最高界限受到自然的身體界限和社會的道德界限雙重約束,但是這兩個界限都有極大彈性,有極大的變動余地,從而使工作日在確定之中帶有不確定性。資本家不斷挑戰工作日的最高界限,侵占工人的休息時間,壓縮工人的吃飯時間,同時又想盡一切辦法來提高社會的道德界限,如大肆宣揚“勤勞論”“節儉論”等。馬克思認為,“作為資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資本”[13]269,只有盡可能“吮吸”更多的剩余勞動,才能最大限度地增殖自身。因此,工作日的延長“并不取決于個別資本家的善意或惡意。自由競爭使資本主義生產的內在規律作為外在的強制規律對每個資本家起作用。”[13]312
再生產勞動力價值所消耗的必要勞動時間是工作日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凡是影響勞動力價值的因素都會影響到工作日。必要勞動時間是工作日的極限最低值,在剩余勞動時間一定的情況下,必要勞動時間的變化直接影響了工作日的長度。必要勞動時間是由勞動力及其家庭生存所需要的生活資料價值及必要的教育訓練費用所決定的。縮短必要勞動時間是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榨取剩余價值的主要方式。眾所周知,在新科技革命背景下,技術的進步和新發明的廣泛應用最大程度上促進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其結果是勞動力在單位時間內生產的商品數量增加,工人生產一定量的生活資料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相應減少。即使是在必要生活資料的范圍和數量有所擴大的情況下,只要勞動生產率有足夠的提高,所需勞動時間依然可以減少。例如,原來工人一天的生活資料為100個單位產品,需要4小時生產出來,則勞動生產率為25 個單位產品;后來生活資料擴大到150個單位產品,同時勞動生產率變為原來的2倍,則只需3小時便可生產出必需的生活資料來。由此,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引起生活資料價值的下降,從而勞動力價值也趨于下降,即使剩余勞動時間不變,工作日也會相應縮短。
由于勞資雙方在工作日問題上存在著尖銳的沖突和斗爭,勞資雙方力量的失衡會使工作日會向資本方面傾斜。首先,在勞動力市場上,作為買方的資本家總是盡力延長工作日。對于資本家而言,勞動力是他購買的一種特殊商品。資本家將購買的勞動力投入生產,總是希望用一定量的生產資料吮吸盡可能多的活勞動,這樣才能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這是資本家作為人格化的資本的本能行為。“資本是死勞動,它像吸血鬼一樣,只有吮吸活勞動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勞動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13]269其次,作為賣方的工人,總是希望勞動力盡可能地節約使用,以保證勞動力可以持續出賣,因此,勞動者要保證資本在合理的限度內使用勞動力。勞動力“只想在它的正常耐力和健康發展所容許的限度內使用它,使它運動,轉變為勞動。”[13]270勞動力的過度使用會使勞動力的再生產過程無法正常進行,對工人來說是對勞動力的傷害,因此,延長工作日必然遭到工人的反抗。馬克思認為,在這種權利對抗和沖突中,資本的力量總是壓倒性的,在工作日的決定過程中起到主導作用。
在勞資雙方的沖突中,資本家的經濟力量是明顯強于工人的。馬克思認為,在勞資對立的斗爭過程中,資本天生處于優勢,他把資本的力量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第一,資本家離開工人可以活得更長久一些,而工人離開資本家則很快無法生存。“一方面,資本所有者為了獲得最大化的利潤,主動進入到市場之中,并在政府與法律法規制定者的幫助下,非常順利地雇傭到他們所需要的勞動力;而勞動力所有者為了生存,則被迫進入市場,即使被迫選擇流浪,也被法律所禁止”[14]7。第二,資本家收入來源多樣,而工人收入則較為單一,除了勞動所得一無所有。“土地所有者和資本家可以把產業收益加進自己的收入,而工人除了勞動所得既無地租,也無資本利息。所以,工人之間的競爭是很激烈的”[15]6。第三,分工使得勞動具有片面性,工人專事于某一項生產活動而轉移困難,因此就更加受制于資本家。此外,機器促使工人的發展更加畸形,活的工人淪為死的機器的附屬物。
在勞資雙方的沖突中,資本家往往因為聯合而具有更強大的政治力量。馬克思在分析工人與資本家階級之間的斗爭時指出,“資本家的聯合是常見的和有效的,工人的聯合則遭到禁止并會給他們招來惡果”[13]6。奧爾森(1965)以“集體行動的邏輯”說明了資本家集團更具有力量。與大集團相比,小集團往往更有力量。由于組織成本低,小團體更容易建立,凝聚力更強,且維護成本低。相比于工人建立聯盟,資本家通過聯合建立小集團就要容易得多。出于對利潤的共同追求,實現資本的擴張及增殖,資本家往往選擇抱團合作,形成一個資本家集團與工人相對立。資本主義國家作為資本家的總的代表,以國家力量保證資本家集團在國家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中的主導權,制定一些有利于資本的政策、法律維護資本家的利益。當工人組織威脅到資本對利潤的追求時,工人的聯合就會遭受到政治和經濟力量的雙重打擊。
從勞動力市場對比來看,勞動力的供過于求進一步削弱了工人的力量。在資本積累過程中,技術的發展進步使得資本有機構成不斷提高,可變資本相對減少,可變資本的增長落后于總資本的增長,從而使得對勞動力的需求相對下降,導致大量相對過剩人口的產生。相對過剩人口是指相對于資本增殖需要而過剩的人口,是不被資本所需要的“多余”的人口。另一方面,勞動力的供給卻在不斷增加。勞動力的供求失衡不僅增加了在業工人的壓力,使其具有較強的替代性而不得不順從資本家,而且廣大的待業工人為獲得工作也不得不向資本家妥協,放棄在工作日方面的要求和抗爭。
技術進步對工作日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技術創新可以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必要勞動時間,使資本家更多采取相對剩余價值生產的方式來剝削剩余價值,使工作日有縮短趨勢。另一方面,技術進步強化了資本對勞動的控制,使工作日的安排更加趨向于體現資本的意志。馬克思在論述機器和大工業時認為,“受機器排擠的工人從工場被拋到勞動市場,增加了那里已可供資本主義剝削支配的勞動力的數量”[13]507,“機器本身增加生產者的財富,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使生產者變成需要救濟的貧民”[13]508。現代經濟條件下,技術進步不斷加速,人們往往只關注分配向資本傾斜,在收入分配不均衡的背后,隱含著工人力量的削弱和階級地位的下降。大衛·哈維(2016)認為,“控制勞動過程和勞動者,向來對資本維持盈利能力和資本積累的能力非常重要。資本在其歷史上發明、革新和采用的一些技術形式,主要是為了增強資本在勞動過程和勞動市場中對勞動的控制。資本不但試圖控制實際勞動效率,還控制所雇勞動者的自律、市場上供應的勞動者的特質,以及工人的文化習慣和心態”[16]90。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基本的經濟制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生產關系的調整改變了勞動者在生產中的地位,勞資雙方力量趨于失衡,在利潤動機的驅使下,有些企業采取了“996”工作模式。從我國經濟發展的實際來看,“996”工作模式產生有其現實的基礎。
在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確立以后,實行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勞動者的主人翁地位得到政策和法律保障。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企業的生產和經營服從國家統一的計劃安排,并不存在盈利的壓力。與此同時,在生產資料公有制下,沒有任何人對企業盈利享有剩余索取權,企業也不存在延長工作日的內在動機。生產資料公有制克服了私有制條件下資本對剩余價值的過度追求,成為保障工人合法權利、避免工人超高強度、超長時間勞動的制度基礎。
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的所有制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從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變為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除了原有的公有制企業以外,大量的民營資本、外國資本不斷涌入。非公有制資本的發展壯大在給經濟注入強勁活力的同時,也在最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國的就業結構,非公有制企業容納了我國80%的勞動力就業和新增就業中的90%。馬克思認為,“凡是社會上一部分人享有生產資料壟斷的地方,勞動者,無論是自由的或不自由的,都必須在維持自身生活所必需的勞動時間以外,追加超額的勞動時間來為生產資料的所有者生產生活資料”[13]272。在多種所有制并存的條件下,機器的應用大大突破了身體和道德界限對工作日的限制。在前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形態中占優勢的是產品的使用價值,從而“剩余勞動就受到或大或小的需求范圍的限制,而生產本身的性質就不會造成對剩余勞動的無限制的需求”[13]272。在我國實施市場取向改革開放政策以后,商品與貨幣交換成為主導,私有資本對交換價值的追求是無限度的,從而使資本有更強的動機延長工作日。
在我國,所有制結構的調整改變了我國的生產關系,勞動力開始成為商品,勞動者在經濟關系中的地位開始遭到持續削弱。對于非公有資本來說,追逐利潤是首要目標。為了實現利潤最大化目標,私有資本除了要抑制工人實際工資的過快增長以外,它還可以通過延長勞動時間降低單位產品的成本。對于國有企業來說,雖然生產資料仍然屬于國家所有,但是對于一些競爭性行業的國有企業來說,也面臨著激烈的市場競爭。出于生存壓力,有些國有企業也會選擇更加靈活的用工模式和工作日制度,延長工作日成為一個重要選項。
勞動生產率是指單位時間內工人所生產的商品數量,或者生產一定量商品所耗費的勞動時間。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提高勞動生產率是剝削相對剩余價值生產的方法。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勞動生產率越高,必要勞動時間就越短,工作日也相應縮短。中國科學院曾發布報告稱,2015 年,我國勞動生產率水平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40%,相當于美國的7.4%[17]。國家統計局國際統計信息中心也曾發布過報告稱,我國單位勞動產出從1996年的1535美元提高至2015年的7318美元,增加了近4倍,但仍明顯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的18487 美元,與美國的98990美元相比,差距更大[18]。較低的勞動生產率就意味著在同樣的勞動時間內,我國勞動力和發達國家相比,需要更長的時間用于生產勞動力自身的價值,而剩余勞動時間相對較短。在此情況下,資本為了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就必須延長勞動時間,從而提高利潤率。由此可見,較低的勞動生產率客觀上成為我國“996”工作模式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為了獲得滿意的利潤,資本只能用時間的延長對落后的生產率進行“彌補”。
商品價格作為價值的外在表現形式,是以價值為基礎,受供求關系的影響而圍繞著價值上下波動的。勞動力作為一種特殊的商品,也同樣遵循這一規律。當勞動力供過于求時,勞動力市場屬于買方市場,賣方處于相對弱勢地位,此時身為勞動力買方的企業主就獲得了壓低工資水平和延長勞動時間的機會。反之,當勞動力供不應求,形成勞動力的賣方市場時,工人就會在勞資協商過程中提高其談判的力量,就有可能爭取到較高的工資待遇,勞動時間安排也會更加向工人一方傾斜。
從我國的勞動力市場來看,長期的供求失衡、供大于求是其基本特征之一。勞動力市場競爭加劇一方面是因為國有企業改革將沉淀在國企內部的勞動力推向了市場。在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國有企業效率低下,存在大量冗員,人浮于事。隨著國有企業產權制度改革的深入,為了提高競爭力,國有企業調整了原來的就業和收入分配政策,國企“下崗”工人極大地增加了勞動力市場的供給。另一方面,我國農村規模龐大的剩余勞動力亟待向城市轉移。1978 年,我國實行改革開放,我國的城鎮化進程開始加速。隨著戶籍制度的放松,農村人口加速向城鎮流動,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第二、三產業轉移。到2011 年末,工作和生活在城鎮的人口比重達到51.27%,比1978年末提高了33.35個百分點。2018年年末,戶籍人口城鎮化率達到43.37%[19]。城市化快速推進的同時,我國農村仍然有將近2億勞動力外出務工。規模龐大的勞動力存量和增量,都使勞動力市場競爭加劇。近年來,雖然勞動力增長放緩,甚至個別地區出現“民工荒”,但是這種勞動力過剩的局面仍然沒有根本改變。
與龐大的總供給不相適應的是,我國勞動力總需求增長速度在不斷放緩,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新常態下經濟增長速度趨緩。雖然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取得了巨大成就,較高的經濟增長率吸收了大批的勞動力,整個社會就業機會充足,充滿生機。但是2008 年金融危機的爆發以及我國經濟面臨轉型的現實使得經濟增長速度放緩,2010 年至2018 年GDP 年均增長率為7.8%,最近三年更是跌破7%,接近6%。二是技術進步和人工智能在生產中的廣泛應用使部分工人被機器取代,失業威脅加重。對于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以及程序性勞動特點較為突出的行業,工作崗位逐漸被機器所代替。機器代替人工,不僅效率更高,而且大量可變資本的節省會帶來生產成本的降低,刺激了生產者進一步采用新技術、新設備。三是資本外流使工作崗位數量減少。隨著我國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國內的勞動力成本日益上升,廉價勞動力優勢相對于越南、孟加拉國及非洲等國家已不復存在。近年來,國際貿易摩擦的不斷升級使國內眾多企業面臨巨大考驗,內外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向這些國家和地區遷移。資本向國外流動使國內就業崗位增長速度下降,而對于沒有向外遷移的企業來說,為了提高競爭力,也希望通過提高工人的勞動強度、延長工人勞動時間來實現利潤最大化的目標。
我國出現“民工荒”的同時,大學生就業難卻成為社會問題,較高層次勞動力就業不穩定和失業現象加劇。大學生就業難形成原因是多樣的,一是我國高等教育發展迅速,高校大學畢業生人數逐年遞增,2020 屆高校畢業生規模預計將達到874 萬人,同比增加40 萬。新畢業的大學生雖然工作經驗不夠豐富,但是其薪酬水平相對較低,而且又有較好的理論基礎,學習能力強,在工作過程中成長迅速,很快就成為一些中高端技術人員的替代者。因此,就業壓力不僅局限在“民工”這一層次,而且很快就向較高端的勞動力市場傳遞。因此,我國高層次技術人才雖然總體上是短缺的,但是仍然存在結構性過剩。
馬克思在論述絕對剩余價值的生產時一針見血地指出,工作日正常化的進程取決于勞資雙方力量的對比。而在勞資力量的對比上,天平總是傾向資本那一方,資本天生具有優勢,而勞動力則處于弱勢地位。馬克思認為,“資本是根本不關心工人的健康和壽命的,除非社會迫使它去關心”[13]311。工作日在身體和道德界限上的無限延長“使社會的生命根源受到威脅,結果像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引起了社會的反應,從而產生了受法律限制的正常工作日”[13]470。因此,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所謂工作日的縮短必然不是出自資本家的慈善,不是因為資本家獲得了大量的剩余價值而大發慈悲地為工人謀福利,而是由于工人力量的壯大迫使資本家做出讓步,勞資力量的天平才稍稍偏向勞動力一方。縱觀歷史上工人力量的發展變化,工會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在資本主義國家,工會是工人的代表組織,一般是通過投票選舉產生代表去和資本家進行各方面的溝通和談判,包括提高薪資水平、縮短工作時長、改善工作條件等等。工會壯大,工人力量相應增強;工會遭受打擊,工人階級的狀況也會隨之惡化。因此,工人組織化程度的高低直接影響著工作日的長度。
我國政府注重保護勞動者的合法利益,工人參與工會的比例相對也較高。2018 年,全國工會會員總數3.0 億人,其中農民工會員1.4 億人,基層工會組織280.9萬個,覆蓋單位655.1萬個[20]。為保障勞動者的合法利益,我國陸續頒布了《工會法》《勞動法》《勞動合同法》等法律,逐步完善對于勞動者的法律保護。雖然我國對于勞動者利益保障有著較完善的頂層制度設計,但在具體實施層面,勞動者利益措施仍然沒有得到切實維護。主要原因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基層工會組織沒有充分發揮在勞動者利益保障方面應有的作用。相比于公有制企業(尤其是國企),我國非公有制經濟中工會力量較為薄弱。非公有制經濟出于追逐利潤的目的,為保證生產的正常化,往往無視工會在企業管理和職工利益保護中的作用,使工會組織流于形式,而無任何實質性內容。私有資本對工會的忽視使工會在企業組織中的作用進一步被邊緣化。2019 年在針對上海市非公企業勞資關系的一項調查顯示,268位受訪工會主席中,“擔任經理以上的管理職干部和總監以上的高級管理職干部(含副總經理) 的比例分別為46%和22%”[21]89。工會主席一方面充當企業的管理者,另一方面又要維護職工的權益,這顯然出現了角色沖突,自然無法正常履行其職責。而未建立工會的非公企業則極力宣揚工會在國內的非必要性或者消極后果,如相互扯皮、罷工等帶來的生產停滯或生產萎縮,阻礙和拖延工會的成立。二是地方政府在利益動機的驅使下,對工人權益保護力度不夠。地方政府出于招商引資、提高政績的目的,往往開出一系列優惠條件來吸引企業投資,開辦工廠,進行生產。在面對勞資糾紛或勞資矛盾時,地方政府往往更愿意保護資本的“投資熱情”,從而使勞動力在勞資沖突中成為弱勢的一方。三是我國廣大勞動者缺乏勞動權利意識和集體協商意識,由此造成主觀因素上的工人組織化程度低下。這一方面是由于我國勞動者的平均文化程度不高,對于勞動者的聯合以及集體協商制度了解甚少;另一方面則源于我國缺少勞資協商的文化傳統,“勞資平等”的觀念并未在全社會形成,且我國勞動力供大于求的現實也使得眾多勞動者選擇沉默。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我國部分企業采取“996”工作模式有其深層原因和現實基礎。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生產方式和經濟制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工作日安排隨之變化是正常的。所有制結構變化以后,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不僅用工形式較為靈活的非公有制企業快速發展,而且由于多種所有制經濟的激烈競爭,公有制企業為了保持競爭力,也不得不調整傳統的用工模式。與此同時,由于我國的生產率水平相對低下,加上勞動力市場長期供求失衡,受國內外競爭的影響,工作日的延長成為勞動者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為了保障勞動者的合法利益,需要政府、企業、社會等各方共同努力以消除“996”工作模式形成的現實土壤。
“996”工作模式持續引發社會熱度,一方面反映了我國經濟現實的諸多問題,另一方面也鞭策人們尋求行之有效的治理方法,加大對勞動者的保護,實現經濟更長久更健康的發展。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工作日的縮短是必然趨勢,但是在不同的社會制度下其縮短的途徑大不相同。對于任何一個社會來說,剩余產品的生產都是社會進步所必需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都沒有例外。但是在剩余產品的生產方式上卻存在著巨大差異。在資本主義早期,以剝削絕對剩余價值為主,依靠延長工作日和提高勞動強度來獲取最大限度的利潤。隨著技術不斷進步,資本主義也更多采用相對剩余價值生產的方式來增加對工人的剝削。
在我國社會主義制度下,發展多種所有制經濟目的是為了提高人民群眾的福利水平,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的需要。“996”工作模式依靠延長勞動時間獲得企業發展,提高企業的市場競爭力,這是與社會主義生產目的相違背的。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國家,企業利潤的增加不應當以犧牲勞動者利益為代價,發展的根本途徑在于提高勞動生產率,發展社會生產力。在我國當前的社會背景下,高質量發展成為全社會的共識,保障勞動者利益應該成為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內容之一。通過加大創新力度,實現科技成果向生產過程的轉化,提高勞動者素質等路徑實現發展,既有利于提高發展質量,也有利于勞動者工作與休閑的平衡。
由于工人在勞資競爭中處于弱勢地位,因而需要外在力量來對雙方的力量加以平衡,從而使勞動者利益得到切實保障,能夠維持其正常的勞動和生活。我國法律對勞動力的保護比較健全,如《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就業促進法》《社會保險法》等都對勞動者權益做出了相應的規定和保護。我國各級政府應當加強對法律的實施和監管,對于損害勞動者利益的違法行為及時發現、依法處理,使法律和政策中規定的勞動者合法利益能夠得到落實。在我國經濟增長面臨較大下行壓力的情況下,各級政府仍然需要保證勞動與資本利益的恰當平衡。過分傾向于資本利益,最終會損害社會整體的利益,使商品價值實現更為困難。
集體協商在我國多部法律中都有規定,是保障勞動者合法利益的重要措施,由企業職工一方就勞動報酬、工作時間、勞動安全與衛生條件等事項與企業進行平等商談。但在現實中,集體協商制度真正實施起來仍然存在較多困難:一是表現為工人自發組織起來較為困難,需要多方力量推動工人組織的形成;二是工人“不敢談”“不愿談”,參與談判的工人擔心會遭到資本的解雇,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協商談判成果具有很大的正外部性,談判人往往要自己承擔談判的相關成本;三是工人“不會談”,由于工人缺乏集體協商的經驗,如何在雙方之間協商談判需要學習和培訓。
歷史經驗表明,工人越是團結,工人集體的力量就越是強大,在和資本的談判中所占的優勢就越大。加強工人組織化力量成為目前我國實現勞資平衡、縮短工作日的重要手段之一。由于我國勞動者缺乏權利意識,以及集體協商的歷史傳統幾乎空白,加上個別企業對工會的打壓,目前工人的組織力量薄弱,無法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為了克服集體協商的障礙,國家應當重視對工人的組織,在全國總工會保障勞動立法公平的同時,更要發揮好地方工會的組織功能,切實將工人組織起來,選出代表向企業表達自身的愿望和需求,拒絕無理由地延長工作日,切實解決工人“不敢談”“不會談”的問題。政府可以通過無償的法律援助等制度形式幫助工人更好地利用法律武器壯大自身組織,保護自身權益不受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