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瓊
京劇藝術是中華民族的藝術瑰寶,在近二百年的孕育發展過程中,取得了卓越的藝術成就,其中在京劇表演體系中所形成的行當與流派,幾乎是京劇乃至戲曲藝術對戲劇以及世界戲劇藝術獨有的貢獻。京劇武生的發展歷史悠久,從行當分類上可以分為長靠武生和短打武生兩大類,還可以根據行頭、扮相分為箭衣武生和勾臉武生,舊時還有“墩子武生”和“撇子武生”的說法……總之不論怎么劃分,像京劇舞臺上的趙云、馬超、任堂惠、武松、史文恭、姜維、褚彪……他們都是不同類型、身懷絕技、武藝高強的人物形象。從京劇行當發展而來的就是京劇流派,流派是不同的藝術家根據各自不同的師承、劇目并結合自身風格加以變化、發展而來的具有一定個性化的表演風格。京劇的武生流派最初可以分為三大派,即俞菊笙的“俞派”、李春來的“李派”、黃月山的“黃派”。但京劇流派的創立和發展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在俞、李、黃之后,又分別出現了楊小樓的“楊派”、尚和玉的“尚派”,如我隨張善元先生所從習的蓋叫天的“蓋派”就是從“李(春來)派”武生繼承發展而來的。
蓋叫天先生原名張英杰,河北高陽人,天津學藝,享名于上海杭州一帶。他因繼承了“李派”武生創始人李春來的表演風格,同時又廣泛吸取其他戲曲劇種表演藝術的優點,用豐富的武打技巧與人物造型相配合,形成了獨特的“蓋派”武生藝術。因其擅演短打武生戲中的武松,曾被陳毅元帥贊為“燕北真好漢,江南活武松”,戲劇家田漢撰聯稱贊蓋老“英名蓋世三岔口,杰作驚天十字坡”,可見蓋叫天先生在京劇武生乃至戲曲界的聲名、地位和影響。
在我向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蓋叫天前輩嫡孫張善元先生學習《十字坡》(又名《武松打店》)時,曾有幸聽張先生講過大量蓋叫天前輩生前的藝事。如“蓋叫天”藝名的由來、蓋叫天先生30年代因演出《獅子樓》骨折,醫生接骨接反,蓋老為能重新登臺不惜自己親手把腿骨砸折,重新接骨……這些發生在蓋叫天先生臺上臺下的故事讓我感覺到,一位成名立派的大師,必須要有不同于蕓蕓眾生的鮮明個性,才能在個性的基礎上發揮創造出屬于自己且有別于他人的、鮮明的舞臺風格。如在《十字坡》的表演中,武松從監牢中上場,一般武場用的是【四擊頭】,但“蓋派”用的卻是【小鑼帽子頭】,但為什么不用【四擊頭】卻是一般人忽略的。蓋叫天先生這樣處理并不是“為了不一樣而不一樣”,是在經過對劇情和人物的深刻分析后,他才做出這樣的改動,他認為:“如果以為武松是英雄,我演的是武生,出場便來一個亮相,讓觀眾給來個‘碰頭好’,那就錯了……出場要叫人感到這是一個英雄被困的武松,但又不能顯得愁眉苦臉,在悲憤中依然要透出英武的氣概。這看起來是個不要緊的地方,但演戲和寫文章一樣,越是不要緊的地方越要留神,不能落下一個敗筆。”[1]在我看來“蓋派”藝術的精神實質就是不放過任何細節,在細節中挖掘、豐富、創造人物內在的思想感情,運用個性化思維使之通過程式技術手段予以外化,最終感染觀眾。
“蓋派”乃至流派藝術的形成并不在于一招一式、一個鑼鼓點的不同,根源在于程式技巧之上的演劇思想。在繼承流派特色和劇目時,不能只重外在,忽略內因,更不能生吞活剝、不求甚解,那就變成了單純的模仿和克隆,也就失去了流派傳承的意義。“在戲曲流派的繼承中,傳承人要善于發現、分析和思考藝術流派風格、特點背后的成因,從中根據自身的條件加以融會貫通,以自身條件表達所從習流派藝術的精神。”[2]以上指明了學習流派的方法,學習“蓋派”藝術誠然是我的藝術追求,但學習蓋老的創新精神和個性化思維方法才是繼承發揚“蓋派”的本質和根本目的。
注釋:
[1]蓋叫天口述,何慢、龔義江記錄整理:《粉墨春秋——蓋叫天舞臺藝術經驗》,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0年
[2]劉新陽:《京劇李(多奎)派老旦聲腔藝術特色辨析》,《戲曲藝術》,201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