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惲壽平“沒骨花”的設色風格特點

【摘要】惲壽平是清初最具代表性的畫家，尤善作沒骨花鳥畫。沒骨花鳥畫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的徐崇嗣，歷經宋、元、明三代的發展，到了清初，惲壽平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將寫意與寫生結合起來，創造出淡雅妍麗、形態生動、畫格高逸的沒骨花鳥畫風。惲壽平的沒骨花鳥畫在題材、用筆、設色等方面都有杰出貢獻，尤其在設色上，境界高逸。筆者主要從撞水撞粉法、點寫法、渲染法、勾勒法四個方面來分析其設色風格，文章通過解析作品中的設色技法來論述惲壽平“沒骨花”的設色風格特點。

【關鍵詞】惲壽平；沒骨花；設色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A

一、惲壽平生平及成就

惲壽平（公元1633—1690年），江蘇武進上店人，初名格，字壽平，后更字為正叔，號南田，別號稱甌香散人等，世人常稱惲南田。惲壽平是清初著名畫家，也是“常州畫派”的開創者。他與王時敏、王鑒、王原祁、王翚、吳歷合稱“四王吳惲”，在中國繪畫史上被稱為“清初六大家”。他出生于書香世家，自幼得到良好的家庭熏陶，早年跟從伯父惲本初專攻山水，為日后繪畫打下了堅實基礎；中年因“是道讓兄獨步矣，恪妄恥為天下第二手”，而轉向以花卉創作為主，創制“仿北宋徐崇嗣”的“沒骨花”畫法，對后世花卉創作影響甚廣，以“沒骨花”成就最顯著。同時他也善書法和詩文，詩詞格調高雅，被稱為“毗陵六逸之首”。著有《甌香館集》、《南田畫跋》，理論新穎深刻，耐人尋味。

惲壽平的詩、書、畫造詣極深，有“南田三絕”之稱。元代以來，花鳥畫以“不求形似”為歸，惲壽平在學習徐崇嗣“沒骨花”的基礎上，創“寫生正派”，開一代新風。他以宋法運元格，以極似求不似，重在“攝情”，畫風清新雅麗、淡怡秀美，于秀美中求平淡天真，表現了“清如水碧，潔如霜天”、“天仙化人” 般理想化的美的境界。

同時他還講求師法造化，極力摹寫，得其活色天香而后已。他對沒骨技法進行了獨創，將“沒骨花”藝術成就推向了高峰。

二、惲壽平設色風格特點

（一）以撞水撞粉法營造“清如水碧、潔如霜天”的意境

惲壽平在設色上，特別注重對水和色的巧妙“融合”。惲壽平“沒骨花”在繼承明代孫隆雅逸格調、純以色彩點寫的技法基礎上發展了撞水法。“撞水”法就是在畫面未干時，用水沖開，或用飽含水分的其他顏色撞開，使水與色相融相撞，色隨水流動，從而出現生動豐富的色彩，人物“色外之色”。如同為常州籍畫家孫隆的《芙蓉游鵝圖》（圖1）中的石塊，就采用了撞水法和積墨法，水與墨互相沖撞融合使畫面生動潤澤。由此也能看出惲壽平撞水法的師承關系。惲壽平長于以水調色，使色彩層次豐富、物象靈動透明，但總體上清雅淡逸。清人顧文彬曾贊曰：“尋常顏色，經用鮮明；使他人為之，必不及生香活色。”惲壽平沒骨花鳥畫用濕筆著色或水，以水撞色、以色繪形，靈動自然、清新雅致。如《葡萄圖》（圖2）中葡萄的著色方法是未成熟的嫩葡萄在墨紫色未干之時，用飽含水分的筆撞之，使葡萄顆顆晶瑩剔透，有新鮮欲滴、水潤透亮的效果。

“撞粉”法，即在薄色之上，再以濃重的白粉注入，沖撞原先的色彩，使粉與色相融，粉浮于色上，形成鮮潤亮澤而又生動豐富的自然效果。如《荷花圖》（圖3）中的荷花，花瓣用淡赭和胭脂調和一筆寫出，在顏色未干之際，再用厚白粉撞之，白粉隨水自由流動出痕跡，正因這種白粉隨水“自由分布”而使荷花色彩顯得格外靈動、清新純潔。前面遮擋的荷葉的兩片荷葉，正葉著先以墨調花青寫出，再用點漬法，用調花青飽蘸濃墨點出荷葉中部最深處，殘葉用汁綠加赭石小筆觸點出，使荷葉生動自然，充滿趣味。整幅畫面水潤靈動，淡雅清新，體現了惲壽平善用水和色的設色風格特點。

惲壽平的撞水撞粉法，使水與色相融合，在保持物象造型準確的基礎上，不但表現出花卉的固有色，還表現出一種微妙的“色外之色”。“水與粉的恰當調和”使揮壽平“沒骨花”呈現出“清如水碧、潔如霜露”天仙化人般的高逸境界，從成就他成為清初一代“沒骨”新風大家。

（二）以點寫法營造“率性灑脫、輕盈靈動”的氣韻

其一，點寫法中的點垛法很常見。即先用筆調和水與粉，然后在筆尖沾少許胭脂色或其他重色，一筆繪于畫上，色彩變化豐富，即“粉筆帶脂”的點寫法。一般用于點寫花頭，一筆點出，紅白相間，自然生動。“粉筆帶脂”的獨特畫法比平常略施淡粉要豐富，使畫面充滿生動潤澤的氣韻。惲壽平筆下的桃花和荷花等常以此法寫出。清人方薰在《山靜居畫論》中提到：“惲氏點花，粉筆帶脂，點后復以染筆足之。點染同用，前人未傳此法，是其獨造。如菊花、鳳仙、山茶諸花，脂丹皆從瓣頭染入，亦與世人畫法異。其枝葉雖寫意，亦多以淺色作地，深色讓主筋。”此畫法較宋院體花卉，大多用線勾勒再以粉與胭脂層層暈染，烘托數層。惲壽平在宋代院畫基礎上，創造了“粉筆帶脂”的新技法。在《花卉圖冊之十一》（圖5）中能看出惲壽平的“粉筆帶脂”畫法，畫中荷花用飽含白粉的筆，筆尖沾了曙紅和朱膘一筆點出，描繪出花瓣晶瑩剔透的感覺，體現了花瓣輕盈雅致、水嫩潤澤的質感，而重色荷葉烘托出潔凈如新的花頭，真實靈動。邊緣枯殘葉運用漬點法，將枯敗表現的淋滴盡致。

其二，漬點法，即用筆飽沾顏色，再用不同顏色進行點垛，使畫面保留點垛的筆觸。從此法可以明顯看出淵源于“米氏云山”中“大、小混點”的筆墨技法。如《出水芙蓉》（圖6）中荷葉邊緣用淡墨和赭色多次點垛出枯殘的質感，色彩變化多樣，層次豐富。

（三）以渲染法營造“精工細謹、格調典麗”的情調

渲染，是中國院體花鳥畫常用技法，尤以宋人花鳥最為突出，如《荷花圖》（圖7）中設色鮮艷，幾不見墨線勾勒，先將白粉染足再從瓣尖用曙紅胭脂層層分染，烘托數層。

惲壽平的 “沒骨花”博彩眾長，既有撞、積、寫之生動豐富，又有分染之精工細謹，他在繼承宋畫的基礎上師法自然，細心體會花卉色彩結構的形成，運用分染、接染、罩染法等方法創作“沒骨花”。

分染法，即以色、水二筆，用顏色或墨染出深淺層次。接染法，主要是以兩種不同顏色在同一花瓣或葉子上接染，使其色彩豐富。惲壽平的畫中花頭的分染較多，從花瓣靠近花心的位置細細染出， 或從淡色花瓣尖部用胭脂向下過渡層層分染，使花頭栩栩如生，其中葉子也常作深淺不同程度的分染。如《二色牡丹》（圖8）圖中牡丹就運用了分染、接染法。圖中曙紅牡丹從花瓣根部用重胭脂分染出，形態生動，質感極強。白花用白粉從尖部染出，再用草綠從花心分染出層次，樸素雅潔。葉用草綠寫出，再用墨綠勾出葉脈，個別葉子用接染法寫出，葉尖胭脂和草綠接染，表現出葉子的新、老、前后、陰陽向背。整個畫面色彩豐富，氣韻生動。清代方薰在《山靜居論畫》中稱贊：“其枝葉雖寫意，亦多以淺色作地，深色讓主筋分染之。”此外，還有漬染、烘染、罩染、濕染等諸法，也是惲壽平常用之法。

（四）以勾勒法營造“秀雅清新、生趣盎然”的韻味

在晚明周之冕的“勾花點葉”派的影響下，惲壽平“沒骨花”中的勾勒法也是常用技法之一。勾勒法，指用線條勾描物象輪廓，勾勒后，大都在輪廓內著色，通常用于工筆花鳥畫中。也有稱單筆為勾，復筆為勒。而惲壽平的作品中，常在畫好的花頭外復勾出花瓣的輪廓，使花頭更精細自然。如《牡丹冊》（圖9）中曙紅色花頭，花瓣以胭脂色復勾其輪廓，顯得松動自然、結構清晰。牡丹葉運用勾脈法，根據葉的正反、新老等分別以墨綠與草綠勾出葉脈的深淺變化，充分表現出葉片色彩的豐富變化。

總之，惲壽平以畢業精力研究、實踐“沒骨花”，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設色風格，是當之無愧的沒骨大家。

三、惲壽平設色對后世的影響

眾所周知，惲壽平是“常州畫派”的杰出代表，他的“沒骨花”在當時受到很多人的追隨和效仿，因此也有人稱其為“惲派”。清代張庚的《國朝畫征錄》中書：“及武進惲壽平出，凡寫生家俱卻步矣。近世無論江南江北，莫不家南田而戶正叔，遂有常州派之目。”記載的就是“常州畫派”的鼎盛時期的盛況與影響。又言其“斟酌古今，以北宋徐崇嗣為歸，一洗時習，獨開生面，為寫生正派”。

常州畫派蔣廷錫，力推惲壽平的淡逸風格，設色典雅，生動自然，如《海棠牽牛圖》即為沒骨佳作。宮廷畫家鄒一桂，也繼承惲壽平的“沒骨花”，如作品《桃花圖》淡粉點染，設色古雅，其花鳥畫為朝野所喜愛，并著有著名的花鳥畫論《小山畫譜》。揚州畫派華喦，推崇惲壽平濃淡適宜的設色風格，作品呈雅俗共賞。如《寒竹幽禽圖》等。海派趙之謙對惲壽平的“沒骨花”研究極深，在設色方面反復實踐，把惲氏沒骨畫法與揚州八怪的清新寫意風相雜糅，畫面古雅明麗。海派任伯年繼承了惲壽平“沒骨花”的淡雅風格，在惲壽平“沒骨花”的基礎上，發展了小寫意花鳥畫，他的花鳥畫用色用粉極其講究，可見他學習惲壽平的“沒骨花”的成就，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工寫結合、溫和清新的設色風格，成就了雅俗畫賞的海派花鳥。民國初年，廣東居廉、居巢等畫家也及其推崇他的“沒骨花”，更提倡他“師造化”的思想，堅持寫生，并發展了“撞水撞粉”技法，成就了“嶺南”畫派，對后世繪畫技巧頗有影響。

隨著當現代藝術多元化發展，中西繪畫不斷滲透融合，使得繪畫技法和觀點有所發展。沒骨法有了新發展，技巧豐富，也適當融入了現代藝術語言和審美。在1992年，郭怡孮、李魁正等八位藝術家提出“現代沒骨畫派”的口號。可見，惲壽平獨一無二的設色風格對現代沒骨法產生了積極影響。

總之，惲壽平以杰出的花鳥畫成就告訴我們，發展中國畫首先當尊重傳統。我們學習惲壽平的“沒骨花”，既能感受到宋代院體對造型嚴謹性的要求，也能感受到文人畫對筆墨設色的要求和個人感情的表達的訴求。惲壽平的“沒骨花”將工筆和寫意的長處融合成一個時代的精華，創造出清勁秀逸、淡雅醇厚、意境深遠的設色風格。

最重要的他對寫生的堅持，正因為他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師法自然，將生動的花木形之于筆下，才將“沒骨花”提高到天仙化人的境界。我們作為中國畫專業的學生，更應學習他這種深入自然的精神，唯有在繼承中發展，師法自然，才能做出真正有力度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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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郝佳慧（1995-），女，山西，漢族，碩士，遼寧師范大學，研究方向：美術中國畫。